安可推开木屋的院门,打量着陪伴了自己一年零三十六天的居所,谈不上有什么难以割舍的情结,毕竟前半生的军旅生涯无不在列国奔波,已经让他难以在某个地方留下经心的痕迹。
模糊的幼年记忆,再加上家乡几十年翻天覆地的变化,安可毫无重温的欲望。不过聊以慰藉,月息镇的安宁和美好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回顾往昔指点江山纵横沙场的日子,为的不就是裂土大陆到处都是这种安乐祥和的景象吗?
庭院中央竖着一柄遮阳伞,伞下一张殷红的圆桌子,桌子上摆放了白瓷茶几和几本人物传记。
“来了就进来吧。”
安可在简易的圆木凳坐下,对于以伐木为生的月息镇而言,这些木制家具都有着成熟的技艺。
院门口,少年徘徊不定,脚步几度踏向院子的门槛,却又紧跟着收回。反复横跳不知多少次,院子里传来安可的声音。
加勒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边走边挠,毕竟尾随人家入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说吧,跟在我屁股后面想干什么?”安可头也不抬,翻开一只红叶书签标记的书页,仿佛进入自我世界当中。
“安哥,我是真心想跟您学习本事。”
“你就这么相信我会你想学的那些本事?”
“我相信,比相信我爸都相信。”加勒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如果让耶茨米听到,估计要吐出一口血,“爸爸一直不肯告诉我们妈妈去哪了,还让我们忘了她,肯定是在隐瞒着什么。”
眼看加勒叽里咕噜将自家那点家底全都抖落出来,安可当即指向院子里的大树。
平静的日子还没过多久,他可不想沾染上什么麻烦。
“看到树下两只木桶了吗?一手掂起一只,高举过头顶,我说什么时候放下,你什么时候放下。如果你觉得我是在刁难你,你随时可以走。”
加勒顺着安可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树影遮挡的角落看到两只并排站立的木桶。
看着空空如也的桶底,加勒嘴角不由得咧起,心想不就是两只木桶吗?这还能难的到我?于是没有多想便一口应道:“一言为定。”
加勒把木桶高举过头顶,两只胳膊伸的笔直,在用行动证明这有什么难的。
然而随着日头的推移,手臂颤抖的幅度不断增大,五分钟不到,就由笔直的筷子变成弯曲的汤勺。为了不让木桶脱手掉落,加勒机智的将桶身靠在肩膀上,减去部分压力。
看似轻飘飘,空无一物的空桶,实则重量每时每刻都在叠加。没过一会儿,压在十六岁少年脊背上的仿佛是坚硬庞大的磐石。
加勒不明白这一点,只觉得是自己的身体素质十分差劲。
在加重木桶和体力消耗的双重攻击下,加勒膝盖一弯跪在地上,但是双臂依旧举着两只木桶不放。
汗珠从加勒的鼻尖滑落,不知过了多久,一米六二的身躯直挺挺向前倒去。
好在有一只手托住他的胸口,避免了尝一尝泥土的滋味。
“还算不赖,恭喜你通过了后勤兵的考核。”
“后勤兵?”加勒仰起头,涨红的脸和干巴巴的嘴唇,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自信和神气,眼神茫然的看着安可,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安可也没有站着说风凉话,伸手抓住加勒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拎起。
加勒下意识的叫苦,却吭哧一声打住了所有的粗气。
“我怎么?”加勒晕头转向,有种不真实感。上一秒还是体力透支的身体,现在不仅恢复如初,反而比开始前更加精力充沛。
“安哥,你还会魔法啊?”
“基础治愈术罢了,普通人钻研个三五十年也能学会。”
“三,三五十年?”加勒满脸震惊。震惊过后,对安可的钦佩绵绵不绝,越发肯定自己选择的正确。
“你想学什么?”安可随口一问。
“剑,我要学剑。”加勒兴奋的手舞足蹈,仿佛此刻自己手里就握着传说中的勇者之剑。
“不行,以你现在的身体素质,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练剑只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先从练体开始吧,我给你制定几个计划,等你什么时候觉醒天赋,就算是入门了。”安可一盆冷水浇在加勒头上,让这天真又中二的孩子冷静冷静。
“天赋,我也能成为天赋者?”加勒一激动,都忘了学剑的事。
“可天赋不是天生的能力吗?我真的有吗……”加勒低下头,一向坚定的眼神露出一抹自卑不自信。
“天赋是天生的,这是常识,但谁说常识就一定对,最起码这句话就存在歧义。”
安可看了一眼加勒沮丧的神情,斟酌言辞,尽量简单易懂的讲述。
“天赋,需要后天挖掘。如果没有后天挖掘,你怎么知道你有天赋?所以天赋都是后天磨炼出来的,当然也有个别的天纵奇才,但是天赋不是一成不变的。你可以试着想一想,一个在伐木上具有强大天赋的人,却从未碰过一天斧子,你觉得他和伐木十年的工人相比如何?”
“他当然比不过伐木十年的工人,别说十年了,他连我估计都比不过。”加勒下巴一扬,黑色的眼睛恢复了自信的光彩。
“安哥,我明白了,我会坚持完成训练,找到属于自己的天赋。”加勒握拳朝着空气挥舞两下,整个人精神亢奋斗志昂扬,仿佛随时就要扛起水桶满院子跑。
然而安可下一句话,登时让他蔫了。
“识字吗?”
“一点点,我爸教过我和我姐。但是我一看见稀奇古怪的符号就犯困,所以没学多少。”加勒声音变小,看向安可的眼睛也不再那么自然,唯恐安可因为这点事情把他拒绝。
“以后多和你爸爸学习文字,这在外面很重要。”安可交代道。
“好的,安哥。”一听不是拒绝的话,加勒兴致又高了起来,“安哥,外面是什么样子啊?”
“外面呐,有人说她如诗如画,和天上的女神一样美丽。也有人说她残酷嗜血,像恶魔一样丑陋。所以到底怎么样,还需要你自己去看去想去体会。”安可拍拍加勒的肩膀,语气稍微有些沉重。
加勒似懂非懂点点头,对于他这个年龄段,此刻正是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
安可视线转移,看向林场的方向,仿佛隔着大树和房屋,也能看到那里对峙的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