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载着木材的四轮货运马车咯吱作响,橡木轮辐与榫卯接合处因承压发出的呻吟,像老教堂地板被踩踏时的声响,每转半圈就重复一次节奏。
行驶在通往格拉斯城的大道上,加勒昏昏欲睡。
说是大道,其实不过是经年累月踩踏出的土路,宽度勉强容得下两辆马车交错而过。
干燥时尘土飞扬,雨季时则化作黏稠的泥沼。
加勒双臂枕在脑后,仰躺在马车上,下面是用绳索牢牢捆扎的木材。
旅途对于他这种天性跳脱的少年而言,是枯燥乏味的。
格拉斯城距离月息镇二十公里,按照马车行驶的速度,到达城门的时候多半已经中午。
“安哥,喝水吗?”
车夫座伸来一只素白的手,手上拿着装水的皮囊。
车夫座的位置规定只能坐一个人,但是赫拉以身形娇小为由,坚持要和安可挤在一起。
耶茨米起初得知姐弟俩要跟着去格拉斯城那叫一个头大。
然而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尤其是当赫拉闪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耶茨米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无可奈何只能拜托安可多照顾照顾两个不省心的孩子。
赫拉和安可挤在车座上乐在其中,给出的理由是弟弟都来了,姐姐不能来吗?
美其名曰监督加勒,防止弟弟学坏。
“我不渴,谢谢。”
安可手握缰绳,目视前方,时不时能够看见道路两旁出现各种各样的人。
推着手推车的农民载着谷物家禽去格拉斯城贩卖。
同样驾着四轮货运马车的商人绷紧缰绳,车轮快速旋转看起来很赶时间的样子。
还有一群人身披粗布斗篷,背后鼓鼓类似于行囊的背包,步履蹒跚地沿着路边行走,从外表看像是云游大陆的旅行者。
“前面那辆车怎么停下了?”
赫拉嘟囔着,眯起眼睛望向速度很快,一直行驶在他们前方的货运马车。
突然间对方减速,赫拉第一反应就是认为马车出现了故障。
就在这时,三五成群的铠甲士兵从车头出现,赫拉才知道对方是被人拦路了。
与此同时,安可控制缰绳开始缓缓减速。
“士兵检查车辆吗?”
百无聊赖的加勒感觉到车速的变化,往前一看亲眼目睹铠甲士兵围绕货运马车巡视一圈。
“他们是士兵不错,但更准确来说是佣兵。”
“他们不是在检查车辆,而是在招揽客人。”
安可两句话说出,姐弟俩一阵错愕。
果不其然,在铠甲士兵巡视过马车之后,马车上的商人立刻取出一只拳头大的钱袋子递给为首的铠甲士兵。
铠甲士兵收了钱,眼神警觉地打量着每一个过路人,然后朝着队友们一挥手,形成四角阵为马车保驾护航。
“去往格拉斯城的路上很危险吗?”加勒望着速度明显下降一大截的货运马车,不禁说出疑问。
“格拉斯城大概率最近不太平,你们进城之后不要乱跑。”安可嘱托道。
姐弟俩捣蒜般连连点头,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听话过。
历经数个小时的行程,格拉斯城的轮廓终于浮现——高耸坚固的城墙,教堂标志性的尖顶,以及各样各式的塔楼。
道路逐渐变宽,车辙更深,行人更多,空气中混杂着牲畜、面包和粪便的气味。
守卫懒洋洋地盘问,商贩在路边叫卖,而城市的喧嚣——钟声、叫骂声、马蹄声等待着每一个踏入其中的人。
缴纳过通行费,安可驾驶马车横穿城门。
因为交货地点在城西,所以他们要途径格拉斯城中央广场。
“安哥你看,是统帅大人的雕像!”
加勒站得高看得远,兴奋地高举手臂指向广场的中心。
赫拉见他不要命似的在车顶上站起来,顿时急忙催促道:“快坐好,摔下去可没有医药费给你治疗。”
“哎呀,不是有安哥的嘛。”
加勒大大咧咧的摆手,浑然不以为意。
然而赫拉一个眼神瞥来,加勒一激灵,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耳朵还在不在,悻悻地坐好。
随着马车进入中央大街,繁华宏伟的建筑一一映入眼帘。
月息镇的中心塔楼放在这里,属于孩童混迹在人群中找不到的那种。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数广场正中央——帝国统帅安德鲁·咏德雕像。
姐弟俩迷的神魂颠倒,一个幻想成为如安德鲁·咏德一样横扫大陆,维护和平的大英雄;
一个心怀感激,默默将其奉为救世主的小迷妹。
安可见到姐弟俩的反应,微微摇头失笑,抬头仰望雕像,脸上带着一丝缅怀。
雕像的容貌当然不是他真实的模样。
准确来说每个地区铸造的统帅雕像都不一样。
一方面是因为通讯不发达,民间流传总会有所偏差;另一方面由于身份的缘故,他的容貌经过多次修改,比如现在的容貌就是他第十七次变换。
而人们往往尽他最大的想象,完美描绘传说中的人物,无形中给帝国统帅添加上神秘色彩。
至此安德鲁·咏德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信仰。
与其说安可是因为帝国解体,厌倦了战场的环境,从而将一切埋葬,倒不如说是因为他发觉「安德鲁·咏德」这一名字已经超出自身所能承受的含义。
人类的希望不应该寄托于某一个人身上,而是要把握在自己手里。
他想让世人明白,安德鲁·咏德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一个恰逢时代的幸运儿。
马车远去,姐弟俩恋恋不舍地回头,显然刚才的匆匆一览让他们都意犹未尽。
城西,尤弗洛西亚东北最大的手工坊坐落其中。
安可此行的目的地,就是管理家具制作的木匠行会。
出面接收货物的负责人是木匠行会的副会长阿吉瑞。
他也是月息镇经常合作的老熟人,以往的木材订单有很大一部分出自他这里。
阿吉瑞先是对月息镇的火灾表示难过,然后询问安可是否有他能帮助的地方。
安可感谢他的关怀,婉言拒绝,小镇在全体居民的共同努力下会恢复如初,并且越来越好。
二人互相问候的时候,木匠行会的工人已经把马车上的木材卸了下来。
“这是账单,总共十枚金币八枚大银币。”阿吉瑞递给安可一张纸和一只布袋子。
安可打开袋口看了一眼,确认地点点头,然后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尤弗洛西亚的货币主要流通金币,大银币,银币和铜币。
金币一般用于大额交易,银币用于日常交易,铜币用于小额零售交易。
以铜币为单位:
一银币=十铜币,
一大银币=一百铜币,
一金币=一千铜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