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已经对许沁足够凶残了,顾念不希望自己也成为那个施暴者。
“还想不想喝。”他将语气放缓了许多。
闻言,许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别这样看着我,点头yes摇头no。”
许沁小鸡啄米般点头。
“自己点吧,点最上面那一排,都是没什么度数的调酒,味道也不会比你这两杯差。”
将手机推给许沁后,顾念盯着那张白皙精致的漂亮脸蛋看了一会,又问道:“平时头痛不痛,会不会突然耳鸣?”
许沁滑动手机的动作瞬间停顿了下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顾念:“你怎么知道的?”
“抑郁症,我给你介绍个医生,有空去看病吧,你还有点积蓄的话就别跟家里说了,你爸应该只会当你没事找事。”
“能不能治好先不说,开点药给你吃起码能让你脑子没那么痛。”
许沁垂下头,指甲粉润晶莹的手指继续滑动着手机屏幕,被碎发遮盖住的丹凤眼却不知不觉地绯红。
“有人加你好友。”
“谁啊?”
顾念不在意地喝下一口啤酒。
“林枭。”
“噗——”
一口啤酒喷到地上,被隔壁桌的大汉嫌弃地瞟了一眼。
顾念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不知是因为酒精上头还是什么原因,心脏居然剧烈跳动起来。
“拒绝拒绝,赶紧给我拒绝。”
他装作不在意地擦了擦嘴,一边用余光瞟向手机。
“还是你来吧,万一有什么要紧事呢?”
将手机推回去后,许沁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脸颊红扑扑的,看来是酒劲渐渐上来了。
“你跟她很熟吗?”
“你认识她?”
顾念反问。
“她是我们班的转班生。”
“那没事了。”
可许沁眉眼间却有些幽怨地看向顾念,美人嗔怒般,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不熟不熟,半个仇人。”
顾念发现自己说话时候语气有些心虚,转瞬又痛骂自己真没出息,连忙就想拒绝掉许沁的好友申请。
可当他点开好友申请时,却被两个黑体字吓傻了眼:【救我】。
他连忙通过申请,一个视频电话打过去,电话铃声响起,周杰伦的《你听的到》百听不厌,可随着一分一秒过去,顾念的心情却愈发焦躁,手指不耐烦地乱点着膝盖,就再他爆发之际,视频电话被接通了。
“顾念,救救我!”
“操,你倒是发位置啊!”
视频里的画面仍是在一个街边大排档,人群慌乱四散,尖叫声争吵声不绝于耳,少女的哭腔像是打在顾念心头的一刻子弹,待到定位被发过来,顾念几乎一瞬间便跨上了机车,随后带着轰鸣的咆哮消失在许沁的视野里。
“你在原地等着,我叫了人来接你。”
等到顾念的背影消失在焦躁的夜色中,许沁的手机才收到他带着明显焦虑情绪的语音。
“......”
泪水滑落她无暇的面庞,打湿泪痣,许沁痴愣地盯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久久才回过神来。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年级第一当然不傻,她认识林枭,听的出那是林枭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顾念为她焦急成这样呢。
真不甘心啊,明明以为,明明以为终于等到了那来拯救自己的人....
.........
顾念在跨上机车的一瞬间就给大舅拨通了电话,随后才给许沁发的那条语音,他眼眸猩红,暴虐地血丝攀上眼球,愤怒着将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的轰鸣山崩海啸,像是君王震怒,骑着他的战马去救他心爱的女孩。
机车所到之处带来的巨大声响如战斗机划过天际形成音爆,顾念咬着牙,眉眼间慵懒散漫消失的透彻,正如金刚怒目狰狞,粗暴的话语也随情绪接二连三蹦出:“**妈的狗孙子!在羊城还他妈敢动老子的人!”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场面依旧混乱不堪,比原先视频里更人山人海,警笛长鸣不觉,四五辆警车停靠在四周,荷枪实弹的民警控制场面,顾念毫不犹豫地推开拥挤的人群,横眉竖目,三步并两步来到事故中心。
最后几个人被他拉开的一瞬间,顾念就看到了坐在脏乱的地上哭泣的林枭,水洗牛仔裤有略微摩擦的痕迹,上身宽松白t更是皱巴巴的,以及她身旁一个衣衫不整,同样捂着脸崩溃大哭的女孩。
顾念扫了一眼那个人,倒计时还在,说明还没有彻底崩溃,可当他将视线转回林枭身上时,却注意到了她脸蛋上那个鲜红的巴掌印,像是一柄利刃划破他的心脏,让顾念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绷断。
“念哥,人已经控制住了,事情的起因是......”
“人在哪里。”
顾念声音颤抖,拳头紧握着,将手心狠狠掐出几个印来。
察觉到顾念情绪不对劲,那人不再废话,用对讲机说道:“收到请回复,迅速疏散群众,把人带进饭店里,完毕。”
“收到。”
对讲机磨损的声音带着沙沙声,顾念率先走进饭店,随后十几个人便控制着两个纹身光膀的壮汉走了进来。
站在顾念身边的人眼神示意,进来的人便自觉把门窗锁上,随后动作划一地关闭了胸口别着的黑色小机器。
“念哥,都已经没电了,监控也坏了,但是棍子还有电。”
“不用。”
顾念沉声回了一声,呼吸却愈发粗重,眸子里寒光乍现,像是动了杀心。
“虽然他们都是黑头的,落在您手里不会有好下场,但是这件事影响很大,要是在这里出事的话,我们不好交差,顾总也会很难办。”
那人见顾念情绪很不对劲,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我知道。”
顾念顺手抄起两个玻璃酒瓶,走到两个男人面前,声音淡漠地没有丝毫感情,像是前来索命的煞神,眼角暴动的青筋却如炼狱修罗。
“哪个手打的。”
他低垂着眼眸,望向裤裆早已经湿透的二人。
“我....我....我.....”
其中一个人因为情绪太过惶恐,一时之间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另一个则一直在苦苦求饶,瞳孔涣散,显然是被顾念这副样子吓破了胆:“哥,不对,爹,不对不对,爷爷,饶了我吧这位爷爷,要是知道那两个是您的人,给我们十八条胆都不至于这样啊!”
“哐啷!”
酒瓶和头骨碰撞的声音响起,玻璃反射着灯光洒落满地,鲜血随之流淌而下。
“让你说哪知手打的,是你听不懂还是我讲的不够清楚!”
顾念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表情愤怒狰狞,声音回荡在餐厅里久久不散。
“这,这只手打的....”
男神瘫痪般地垂下头,眼神里满是死寂。
顾念毫不犹豫地,狠狠将碎酒瓶扎进那只手。
“嫌疑人酒后闹事,头脑昏沉,在冲突中自己摔倒被随玻璃扎伤,听懂没有!”
““收到!””
看着头顶数字早已消失的二人,顾念擦干手,走出餐厅。
.........
那件事之后,顾念没有再删除林枭的好友,但两人的关系却丝毫没有因为这件事取得进展,反倒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随着时间的磨损越来越远。
那晚林枭见顾念从餐厅走出欲言又止,顾念最后看了她一眼,两人相顾无言,最终分别。
虽说林枭在微信上给顾念发了几句关于道谢的话,并表示自己会回报,可顾念却没有搭理她,就像那天的林枭一样,已读不回。
自此,顾念再没有去过社团课,哪怕是在学校碰面,两人也如同仇人相见般,各自低头走过。
他知道自己心中始终对林枭憋着一口气,可是顾念想不通自己生气的原因,只好躲避,久而久之,他逐渐想明白了,他其实是恨林枭,恨林枭不信守承诺,拿他当傻子耍,恨林枭对他已读不回,碰上麻烦事了却又第一个想到他。
可他同时也害怕,害怕自己要是对那个女孩说狠话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她会有所顾及不告诉自己,害怕她真的会出什么事....
人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个体,尤其是东亚长大的小孩,骨子里透着一阵阴暗潮湿,本能的天性自幼便被压抑,无关家庭,是整个大环境,或是说一个地区的文化思想在作祟。
于是隐忍与内敛,与对待爱意的特殊情感一起深入骨髓,大多数人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去爱,也不知道怎么被爱,长辈总是对爱,死亡和性闭口不谈,扭曲地爱意便被刻入稚嫩的幼苗里,直至终有一天长成参天大树,那份创伤也便愈发显眼。
所以顾念和大部分人一样,对待某个特殊的人,总是在想掐死她和拥抱她,在恨她和爱她之间反复徘徊,犹豫不觉,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是习惯了逃避,最终用一生去怀念某个人,用往后余生去缅怀某段刻苦铭心的时光。
直到高三毕业前的一个月,最后一节社团课,顾念终于抱着忐忑的心态去了一趟社团课,不知该说如他所料还是本该如此,林枭没有来。
而点名的名单上,与顾念一般,名字后写满“请假”的,是林枭。
“真是狠心啊,连最后一节课都不愿意来。”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后不想再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多待,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活动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