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烟花说声我爱你

作者:摸鱼魂 更新时间:2025/6/1 22:21:21 字数:21999

标题:对烟花说声我爱你

Written By 摸鱼魂

结笔:2025.6.1

关键词:烟花/青梅

标签:催泪

前言:我并不知道2w字的上限要怎样实现催泪,因为没有给我铺垫的机会。干脆,就把我心中的遗憾写出。

催泪的效果是写不出来了,连我自己都哭不出来,我的感情表达能力或共情能力还是太差了。

干脆一个字总结吧: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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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情,就是要放在真正表达的时候,才能如烟火一般绚烂地绽放;那些说不出的话呀,就随它如烟花一般沉寂吧、湮灭吧。

当我们展望夜空里的璀璨时,还请不要忘却,常有那么些遥想对望的烟火,互相映照着对方的璀璨。若打自一开始就噎在出火口,真心的爱从不会为她所见。

不要用看似无事包裹楼梯边压抑的自己,不要在惆怅中望着身影随时间离去,不要一个人蜷缩在纸上的天地,就说一声「我爱你」吧,心就如此地释怀、情就如此落定。

去说一声「我爱你」,真情从不会碍着你。

□ □ □ □ □

我自小就被父母要求成为一个成绩优异、品德高尚的人。

我没有违逆他们的意愿,他们的要求并不能伤到我什么,我想要成为长辈们眼里的宝、想要结交更多的朋友,而父母的期待刚能与我的对上。

我想表现得好一些;我确实表现得好一些。

在那些日子里,我的世界由称赞构筑。父母的微笑、老师的点头、同学的亲近——它们像糖果一样甜美,而我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小兽,精准地叼住每一颗抛来的奖励。

我想讨好别人,想要听见别人对我的称赞。

在那时,不小心跟青木月认识了。

我们是读同一个幼儿园的两个女孩子,也是在发现同班同学竟然坐同一个公交车而相识的青梅竹马,后来还发现住同一栋楼。

单纯的我们成为了朋友,并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幼儿园生活。

青木月,从小学起才戴黑框眼镜,留黑色长发,远远望去就予人一种清冷的感觉,像在一团火烈鸟里出现了一只白鹤。但青木月的心却不是那样,她喜欢谈天论地,在热爱的方面有至深的执着,会愿意为了表达自己的观点而写千来字的「纸条」,每一句话都带着炙热。

青木月的父母对她似乎很严格,她在小学时学奥数题,还预学了初高中的数学——那是她的兴趣所在。不过,她不会在跟我相处时聊那些东西,我只是在课间时看见她常伏在桌子上写题罢了。

青木月很爱玩,我当然清楚。双休时,给我们一副扑克牌,我们能从天亮打到天黑。有时是五十K、或斗地主,不知疲倦地玩乐着,等双方家长叫吃饭时才暂休。

青木月尤其喜欢在玩的时候设局。以扑克牌为例,她一定会在结局时跟我分享她的心路,她会讲清自己的这一步到那一步、或者说明「如果我这样……那么你应该……我就可以……」的赌性心思,无论输赢。

或许是我比较有天赋的缘故,虽然学的不专注、但考的却很好,我常常被老师们夸奖,弄得我父母对我也上起了压力。

然而我对父母是口头那一套说辞,对父母外的人就是另一套说辞;尤其是在青木月面前,我会毫不顾忌地跟她讲我学这么多没大用,不如玩,青木月就表示赞同,并拿着转着笔、好像是在思考上午的题目。

小学快毕业时,我和青木月一起去看了烟花赏。还是那些话——心思单纯的我们,不曾料过、这相似的灿烂竟会在后来加深我们的羁绊。

♢ ♢ ♢ ♢ ♢

后面升入初中了,我们被分到了同一个班。这时,我开始真正接触互联网,认识到了新天地——可我被禁止用手机,我只得背地里用我那抱怨工作艰难的姐姐不用的手机。

据我姐姐说,妈妈对我的关心远大于她,一方面是因为我小,一方面是我表现的资质比较高,所以我受到的重视理所当然要多一些。

我当时并没听出来姐姐话里的怨恨,也没想过她如此把手机交给我是何用意——至少,我想要玩。

青木月在升入初中后的表现突飞猛进,稳居前二;反观我就比较差了——没有考进全班前十,所以父母开始奚落我了。

但我才刚升入初中,心思不放学业上也挺正常,我是这么想的。

于是我用着姐姐的手机,上学时带着青木月一起看漫画,放学时故意不坐公交回家、而是沿着过河的大桥玩游戏。

青木月在初中班上的表现很耀眼,因为她是好学生,老师都说多向她学习;但在我这里,她只是我最放心的玩伴,我更清楚,她其实也想玩,只是在那些人眼里要表现好一些。把手机交给她来,她会娴熟地划起屏幕,专注得仿佛像是解上午的微积分——某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在学校里就听课,放学就打游戏,回家就趁着家人转身的一刻藏手机。我要赞美充电宝,它有效避免了我使用家中插座为手机续航的嫌疑;只要把它放到学校里充电,并解释为给台灯等学习用的电器充电,我就可以实现「长久发展」。

不过,我也不是一心想着玩——我不想让父母失望,我想告诉他们,我还是让他们安心的好学生。于是我就隐瞒着偷偷玩手机的秘密,青木月则替我打掩护。

带着负罪感去玩,又带着疲惫感去学,如此一来,悲剧就铺垫好了。

初一期末考,我不仅被排在十名以外,我更被排到三十名以外。是的,我考砸了——更可怕的是,全科从来就是及格线上的我,在语文上失利了。

冬天夜晚,快过圣诞节了,在家门口,我看了看眼语文成绩——不及格,然后看了看总体成绩——班级第四十名。

我想了想,是我自己没在学习上花心思罢了,这成绩我倒还能接受。我清醒地认知着自己的怠情,所以我想的明白。那我父母呢?

「让我静一静。」妈妈瘫在床上说,闭上了眼。

「大不了换个高中读。」爸爸坐在窗边说,喝了口茶。

我想让自己玩得开心一点,避免被我父母的消愁所伤;伤了我的父母的人却是我,伤了我的人也是我自己,我被手机毒害了;可我放不下它,真的,我放不下它。

我在圣诞夜没出去,青木月叫我一起去玩,我也是没去。我忽的觉得她离我有些远,或者说站的有点高,我想抬头看她的时候,她身后的太阳就刺透了我的眼睛。

青木月应该在玩吧,我看到她上线了的,她跟我发了消息了的,她还发截图抱怨关卡又打不过了的……而我攀不到她所在的高度了。

「小夕,在吗?」

「回个消息啊」

「MC联机不,我用红石做了自动化农场」

我知道,她只是想拉我一起玩,她从不介意我的那些事。我明明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理解我的快乐所在,所以不会拿成绩的事破坏我的快乐。我理所当然地知道,青木月一直以来都没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她一直与我平起平坐。

有一下子,我还是被刺痛了。青木月的成绩源于她的辛勤努力,她虽然爱玩,但她的焦点不在玩上,而是学习;反观我,我的无能是自己造就的,我的堕落也是自己所求的,我向往的学习与玩乐并驾齐驱不得实现、照样是我把愿景捏碎了。

我艰难地打开聊天窗口,发送说:

「(黎语夕)没考好,不想玩」

「(青木月)没考好?那玩一下,放松心情,也不影响学习的」

「(黎语夕)我没那种天赋的」

「(青木月)这不是天赋的事」

「(青木月)你像以前那样宽心就好了」

「(黎语夕)没有救的」

「(青木月)在结束以前就说结束,不行的唷」

「(黎语夕)我就承认自己了,没有救的」

「(黎语夕)我学的没你多,心思也不在学习上,一天天就想着打游戏,怎么适合得了学习?」

「(黎语夕)别人或许能边学好边耍好,但那不是我」

「(黎语夕)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做不到别人那样,这让我怎么办?」

「(青木月)都有机会的」

「(黎语夕)机会、机会?哪有什么机会?」

「(黎语夕)机会被别人掌握在手中,我怎么拿?」

「(黎语夕)哭吗、喊吗?象征性地卖个惨,让别人看见我的丑相?」

「(黎语夕)我的机会已经过去了,不存在了!」

「(青木月)啊……那,晚安?」

「(黎语夕)晚安」

她没再发信息给我。

我不陪她玩,她会难受吧,或许还会因为「拖了小夕的学习」而愧疚。但让她更难受的,应该是我的情绪。

我没必要朝她发泄情绪。

青木月不是垃圾桶。

青木月是我最珍视的朋友。

对不起,我真的想静一静。

我会好好说明的,以后我会说明的。

一会,我打开了没有联机模式的游戏。

我的心依旧倾于玩乐。

……

圣诞节凌晨,我在玩一个塔防游戏。父母在睡,我在被窝里玩乐。完全黑暗的视域里,只有角色们放技能的光彩闪耀。

「(青木月)小夕,在吗?」

「(青木月)想和你说点事」

我不配的,对不起。

我在黑暗里蜷缩了一下,就划掉消息继续玩游戏。

「(青木月)给你买了礼物」

「(青木月)是你喜欢的兔兔玩偶」

是我在玩的游戏的官方周边。还是我最喜欢的角色。

如果我把这关打完了,切到手机桌面,就能见到这个角色。

「(青木月)单元楼下等你,就现在」

现在?我想了一下,她应该是在筹备一些让我开心的事。

青木月会在我失落时安慰我,她始终陪伴我。

我开心不了。我不想辜负她的心意。我想要她开心一点。

去吧,我这样想。

我摸着黑,悄悄地下床,裹着棉睡衣到房间门口。

摸到父母房门口,都睡着。我听到一阵声响,就看向妈妈——只是翻了个身,并朝向门口。有一下,我感觉自己似乎被发现了;但其实没有,他们的呼噜依旧。

我们家的门是个大阻碍,开门会出声。我希望我的力道够温柔,门先生就不要连连喊疼。

悄悄地、轻轻地、静静地,门打开了。我踮着脚走到门外,把门虚掩——门先生突然就叫了。

……

里面没有人喊我。希望是睡着了,毕竟没喊我——我都考这么砸了,如果发现我出门,一定是想着我往外头混了吧。

只要妈妈发现我的话,肯定会叫我的。爸爸常年睡得深沉,基本醒不来——我主要还是怕着妈妈。

没有人喊我,这样就好。

我穿着棉鞋,在楼道里下行。声控灯没亮,这也是我期待的,我想要没有人发现我,声控灯不亮就是证明。

下楼梯时,在窗边看见青木月在雪地上等我,路灯的光束照映她的镜框。她身边有一个很大的麻袋。

青木月抬起头——啊,她是看到我了吗?不太像,她见到我时会由嘴角下垂转到微笑,而我现在没见着她笑。她似乎只是在看楼梯间的黑暗吧。

我会来吗?她或许会这样想。

一会,我到单元楼门口了。天是和青木月一样的清冷,天是与青木月一样的黑发。寒冷刺激着我,我一边哈气搓手、一边迎着她的微笑走过去。

「你来了?」青木月明知故问地说。

「我来了。」毫无意义的寒暄。

我想炒一下气氛,但不知道怎么做。

她戴着眼镜,背对着光,布着阴影的脸让我看不清眼神。我想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是同情怜悯?还是以前那样纯粹的希望我好?不清楚。

我们彼此间陷进沉默。

有雪飘进视野里,短暂挡着相视。

真是怠情啊,黎语夕,表达能力都退化了,你还有什么东西可供手机来毒害你了?所以你要用差生标签辜负父母,要用无言辜负心意,别人对你的期待就都陨落了。

大约半分钟,几片雪花落到青木月镜片上,她便摘下眼镜,低头从兜里翻找眼镜布。我在等她擦完眼镜时,她突然开口了:

「小夕,能先闭下眼吗?在我说可以前,不要睁眼。」

我照做了,这是我能做到的。

我知道,她想给我筹备惊喜,或许麻袋里有更多的兔兔玩偶,而她想摆到地上,让我见到兔兔盛宴。

她平时待人很清冷,对我不一样,因为我们交情久,而且都互相照顾,我更值得她送些礼物——她也值得我送礼物。毕竟,人情社会,讲的就是这么个人情世故,哈哈……

等吧,听见麻袋被翻找,听见她找不到某物时的「欸咦」,听见她不得其果的暴躁动静、然后是找到时的忽然镇静,我知道她的声音代表什么的……

「……好了,请睁眼吧。」

此时,我正想着尽量迎合她的心意来,想让她把我两个小时前的情绪发泄淡化掉。

如果她把礼物递过来了,就说声对不起。

如果她对道歉疑惑,就避开学习的事谈我的心情。

如果她能接受,就一切都好。

我想要她别因为我而沉寂。

我睁开眼,

「小夕,你会喜欢这烟花吗?」

她用一捧仙女棒带走我的思绪。

天上的烟花常使人记念,是因为它们声势浩大、瑰奇壮丽,身处视听盛宴的人们、要理所当然沉浸在梦幻般的光景里。整片夜空被点燃,因烟火的绚丽比繁星更胜一筹,因它们的温度比城市更加炙热。

有天上的,就有地上的。地上的烟火又谈何沉浸?没有沉浸,只有凝望时的精神净空。我忽的想起来自己有一年没看烟花了,但我想着的是更远的以前,我们家在乡下陪外公——如今已逝——放烟花的情景。

七彩冲往天空,我们完成了对新年的祝福。大人们坐到一块去,我们这些小孩就玩乐。乡下的玩乐是最幼稚的,如今想来、完全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了。埋在时间尘埃中,染的便是灰色。但予那段印象以鲜明色彩的,是我的外公。

外公招呼着我到他身边,让我看他演示仙女棒——星光骤然迸裂,碎屑样的火星四散飞溅,短暂而渺小地映出光亮中聚精会神的神态。他提着仙女棒,在身边画出易逝的光圈,像没老的幼童。

声音不及礼炮,色彩不及冲天猴,规模也是远不及其他烟花,甚至火药味都不那么重,可就是那种对烟花纯粹喜爱的心情、引着我和其他小伙伴们观望。

火光本身并不耀眼,耀眼的是于火光里予人温馨的脸。

仙女棒的烟火是短暂而渺小的,一会就能燃尽。恰就是它特征如此,我才能让思绪随它一同迅速燃尽。点燃,然后转圈,毫无意义地转圈,静滞着不动,呆呆地静望,在熄灭时回过神、就再点一支,回到全然净空的精神状态中去。

外公后来因肝癌死了。他死的前一天,大人们让我站到外公面前,让我问候一下他的身体状况。我不懂何为死亡,我想离开,大人们期待我能予他最后的宽慰。

我痴痴站立,妈妈催促我开口,我沉默着。许久,我为了不让大人们失望,才艰难地挤出一句「公公平安」,他干涸的眼里忽然又涌现了生机,摸着我的头说「没关系……」。

大人们忽又集体哭鸣起来。我对死亡的感觉依旧浅,直到我妈妈在凌晨把我唤醒时,我听见钟声鸣响。有的人,他永远沉眠了。

我读不懂死亡,心跳仪的直线、燃烧的纸钱、埋入地底的棺材,我心中依旧是毫无感觉,仿佛置身事外。

再后来,公公不会发压岁钱了,我拿着成绩单讨钱的日子离开了,听公公讲家中往事的机会也不在了。于是第一次理解死亡。

我为何要在呼唤公公时沉默?

我至今惭愧。

「小夕,你还在吗?」青木月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我还在,怎么了。」我回答道。

「你讨厌自己吗?」青木月问。

「或许……有点。」我有多讨厌自己,我自己也不清楚。

「讨厌我吗?」青木月问,她怕我为成绩焦虑。

「不讨厌。」她明白我不讨厌她的,她在明知故问。

「你两小时前发泄情绪,现在心里好受吗?」青木月问。

「我是好受了一些……你不介意吗?」我担心她被我负面影响。

「我不会介意,你放心吧,怎么发泄都可以。」青木月答。

「嗯……真的不介意吗?」我还是很顾虑的,这种事得多确认。

「真的不会介意的。」青木月苦笑着回答。

「真的?」我第三次进行确认。

「真的。」青木月第三次回答。青木月的表情很释然。

「呼……那就好……」我长呼一口气。

「喜欢烟花吗?」青木月问我对烟花的感受。

是哦,她刚才问了我是否喜欢着烟花,她刚开始的问题就是这个。我的思考把外界一切给过滤掉了。让我回答喜欢与否,我真答不出来,因为我想的是以前、而不是现在啊?问我现在,我只能敷衍性地答一句「喜欢」,天知道我说的「喜欢」到底是指向哪朵烟花?我可以说喜欢过去的烟花,那是我无比珍贵的回忆;喜欢现在的烟花,它们让我摆脱了那些杂念的净空剂;或挂在天边的烟花,无数地上的人儿对天空的璀璨的向往啊;或奇幻世界里的奇妙烟花,那是漫画与游戏里令人神往的超自然瑰丽;或……或者我如今见着的最美的烟花。

「喜欢。」

青木月,

我喜欢你。

「那就好……来,这是送你的兔兔玩偶。」一小只兔兔玩偶,约我半个头那么大吧。摸着毛茸茸的,非常有治愈的手感。而且这只兔兔对应着我最喜欢的角色,这个圣诞礼是真的太棒了。

到这,她还给了我拥抱。不算暖和,冬天就是这样冷。

「今天晚上要来联机吗,我给你挖了几颗钻石。」青木月在我耳边说。对哦,青木月还是喜欢打游戏的。她喜欢搞红石机械,一般都是我帮她搞建造资源。

「不了,有点困。」我从她的拥抱中离开,说。

确实有些困了,这是次因。

我想要作些改变。

想要成为达到他人期待的人。

想要不留下太多遗憾。

想要追逐她的身影。

我始终坚守着这段情谊,想让它延续下去。

有些话,我依旧不能讲出口。因为恐惧未知,因为坚守脸面。

我迟早会将它们说出的。

蓄精养锐,去加油吧,

黎语夕。

「那,晚安,小夕?」

「晚安,小月。」

……

初二上期中时,我超越了青木月,第一次成为班上第一名。

我们刚刚考完物理,就凑一块对物理答案,发现都能90分。不过错的地方不一样,我记得比较深的是某个填空题,青木月填的「理想实验法」,我填的「转化法」,标准答案是「控制变量法」。成绩倒与预料中一致,两个90分并列全班第一。

语文全班第一是我打赢这场仗的最重要的因素。如果没有语文12分的优势,只低我5分的青木月就是第一了。

所以像数学和英语,我都比青木月差了那么一些。

我的父母很开心,答应了我想买那个塔防游戏的官方美术设定集的条件。这关系到我的另一个兴趣,那就是画画。

有些东西还是遗憾地没有说出口,比如说没向父母坦白藏手机的事实,没向青木月坦白我变质的眼光。

尤其是后者,在青木月点燃那些仙女棒以后,我常喜欢表现出些未言明的暧昧。我比以往更喜欢抱着她了。趁她不在意,我会潜行到她身后,两只手穿到她身前,搂紧。她的头发是薰衣草香,沁人心脾。

但只是抱抱而已,我小学常对她这么做。青木月不会觉得我有特别意思,我还能补充小月元素,既破坏不了现状、也不妨碍我享受。

总的来说,可喜可贺,皆大欢喜,普天同庆。

我们的生活方式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学习日,上午共乘车公交,中午共进午餐,下午借走路回家一起打游戏,晚上先认真地学三个小时,然后躲到被窝里,打开MC,在服务器里跟青木月相会。

后面还发生了点事情。

青木月说她想沉淀一段时间,方便她更轻松地考上本地的省重点高中。我们的服务器在那时正建设着一个大项目呢,我不愿一个人独自游玩。我怕寂寞的。

我一开始列了许多条件,她全部回拒了。我想,这可不行,得拿一些重量级的东西刺激她。

于是我说,

「如果你不退出的话,我就穿女仆装去漫展。」

以前一起看漫画,青木月不小心说了声「小夕穿这个会怎么样呢」,指的就是女仆装。

我一直记着呢。「女仆装」就这样成了我心中某个选项候补,等合适的情景到来,我会把它搬上台面。

再进一步想象,我成为了青木月的私人女仆……

想什么呢!

事情筹备得很迅速。青木月把我们的赌约传了出去,于是有了相当数量的证人,我没有退路了;而在证人中间,有几个人立刻帮我准备好了女仆裙、蕾丝头饰、白色丝袜等物件,我没有拖延的境地了;再就是有一个同学,他大方地出钱,给我们每一个人买了一张票,一场注定不平凡的漫展之旅注定要发生了。

风风火火,他们短短两天就把一切准备工作完成了。

我只好接受事实,双休趁父母夜间散步时试穿女仆装——咦,好奇妙的感觉?

我生来是没有穿过这种服饰的,因为父母希望我把重心放在学习上——至于这漫展,也是靠我千言万语争来参加的机会。

他们买给我的是黑白及膝抹胸连衣裙,蕾丝花边、荷叶衣褶,会将脖颈到胸脯这一块露出。莫名感觉有些涩情,他们根本是想饱眼福吧?连衣裙用裙撑支起,裙撑用轻便纱撑,倒有些凉,如果到了现场,动作别太大为好。围裙就是很经典的方形围裙,后背系好蝴蝶结。一个人系蝴蝶结的过程有点艰难,而且常不成模样、或勒得腰有些窒息,我反复系了三次才系好。他们给我买的丝袜是及膝白色丝袜,有黑色束带,看上去就没那么单调。我怕自己皮肤不够细腻,就在里面多加了连身肉色裤袜,确实比原本好的多。戴上头箍式蕾丝头饰,给自己别上小猫发卡,扎成平时的高马尾——锵锵~女仆黎语夕就诞生了~

「为什么我在摆奇怪的动作?」我发觉自己在镜子前过于得意忘形了。

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拔下连着充电宝的充电线,对着镜子里的我拍了张照。角度没拍好,重拍。光线有些奇怪,我的脸很苍白的样子,重拍。头发有点乱,等我梳一下再重拍。看上去就不行,重拍。

最后终于拍好一张完美(自认为)的照片了,我刚想自己欣赏一下,忽的发现时间不太妙——父母要回来了。攀到前阳台往楼下看——完蛋,就在对面。

「……宁伯的舞跳的真是好啊。」

「我们两个老喽,腰骨不那么灵活喽。」

「黎语夕,你周末作业完成了——」

「没有,差个语文。」我刚刚擦完汗,然后把纸揉到抽屉里,并假作镇定地说。

手机和充电宝是放在书包里的,女仆装是打包成袋丢到衣柜里的,作业是有数学和语文没完成、而非只有语文一个没完成的。现在问题出在我额头上,我刚擦完汗,希望不要出汗,出汗了也不要被看见,一追究起来,我真找不到什么借口搪塞过去,俗称「寄」。

幸好,他们在门口问了一下就回自己房去了。

我在天灾里面活下来了,呼……

入睡(假)时间,房间关灯。

因为是夏天,还不是可以关门的空调夏天,没被子给我藏,我只得让书包先生躺到床上,让它开半个口,用一个水杯撑住,然后把手探到包里面,借着敞口单手玩手机。

我首先想着的,是给青木月发去我的女仆装照片。我忐忑不安地打开社交软件,找到特别关心的Moon(青木月),斟酌了一会,觉得直接发不太好,就先开头了一句:

「(黎语夕)小月,在吗?」

「(青木月)拍好女仆装照片了?」

早该想到她会看穿我,寄。

有些气愤,索性不给她发了。我发了一句「上线建房子」就到MC里玩了。我怎么一上线就看见她被TNT炸了?

漫展这天,我跟青木月打了一声招呼,到现场更衣室里换女仆装。漫展的姐姐们都很友善,她们帮我系蝴蝶结,免费给我打妆,有几个还送了我相当可爱的贴纸。不过她们无一不喊我很可爱,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分明是前辈们更好看啊?

「小夕很可爱哦。」小月在集合位置鼓掌说。

我呆愣了一下。

然后挺起胸膛、嘴角上扬、面红耳赤,像吃到小鱼干的猫咪一样欣喜地说:

「很可爱对吧!」

「「小夕妹妹很可爱呀!」」同学们拿着手机猛拍照,并齐声道。

「哼哼,我超级可爱的!」好羞耻,我怎么说得出的?

我不知道自己被唤作「妹妹」的缘由——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是班宠。因为我是好学生,于是老师们宠我;因为我女仆装的模样很可爱,于是同学们宠我。

后来,发生了另外一个事情,让我更加依恋青木月了。

在漫展后的某天,她说想私底下看看我穿女仆装的模样。她或许是被我吸引到了,我想。于是欣然答应了。

她父母刚好不在家。我偷偷把装着女仆装的包提到她家门口,敲敲门,她清冷的脸蛋就出现了。我的身体忽然有些麻。

我们互相到对方家里许多次。我进到青木月的房间,闻到熟悉的书味——地上是《数学分析》,桌上是《线性代数》,柜子上有《复变论》,还有各种杂七杂八我看不懂的书目。

我跟她说,能不能让我在她房间里换衣服?她便出去了。

她再进来的时候,我就成了女仆黎语夕。

「小月……我,我可爱吗?」

「很可爱呀?」万岁!

我们在她的房间里一起打游戏。青木月有手机自由,仅限在家里。我们玩的还是MC,还是我们的服务器。我们的服务器是租来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玩,而租金由她来付。

我们并排坐在床上,肩挨着肩、头挨着头,像小学时一样。我喜欢的那个她就在身边,用存在侵蚀我的思考,仿佛我魂要散了。

但隔了一会,青木月的手忽地蹭到我腿上。我一激,身体通了电,不自禁想要排斥。而对方是青木月,我没有拒绝她的缘由。

「噫、咦咦……」

后面不对劲了起来。青木月的手似乎在我腿上摩擦,甚至沿着大腿向内游走。我这时已有些朦胧了。

「小、小月……」

当青木月快探到不该探到的地方时,我羞耻地夹起双腿,抽出手来抓住她的手腕。我的身体变得有些奇怪,力气像是溶解了。

青木月把手收了回去。一会,我想确认她有没有进一步的意思,就滚到她床上,把脸埋到蕴含着薰衣草香的枕头里,以躺着的姿势继续玩手机。

事情发生了。青木月不知怎的,似乎是被我的后背的蝴蝶结吸引住了,就在我忙于刷怪无暇顾及她时,悄悄爬到我这——然后把我压着了。

「诶、诶诶,小月?……」

她想继续刚才的摸腿动作,她就紧贴着我的背躺下,熟悉而炽热的薰衣草香发梢近到眼边。她似无意识地渴求着我,我不能得知她手掌确切的运动方向。

我的身体大概是真的麻痹了吧?想抗拒,却使不上力;那段印象真的很酥麻,如同被棉花糖灌注头脑,浑身软绵绵的、只能任她摆布;我也无意识地渴求着她,或许是这原因。很难描述那种感觉,真要说……晚上做一个缥缈的梦,也不过如此。

「唔姆、姆,别这样,小月,要刷——诶噫?!」

青、青、青青青木月的手从我裙子底下摸进来了!

别、别摸我的肚子,痒诶、很很很痒的,晕乎乎地很痒、唔!「别再往上、上,往上面了……」停下来,快停下来,不要沿着肚腹摸向胸口、有些理智会断掉的、「小夕,让我看看……」唔!好迷幻的耳语!让我翻个身吧?力气好大、挣脱不了……快,在崩坏前停止,在我不小心被欲望裹挟——不要把腿插进我的两腿之间呀?噫、噫!好怪!好酥麻!青木月,你怎么了?别在我脑袋后面摸这摸那,你、你你你不是那样的、我很舒服、舒服哦?「小夕……」耶、耶耶?身体不受控制燥热起来了,怎么回事啊?好烫,是她的肌肤吗?是我自己的脸……对,对,刷铁机,我要去刷铁机那拿一些铁锭做铁轨——噫呀!

「小夕,冷静……」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会在另一个人被快感刺激得弓起脊背时,一边说着冷静一边捧起对方的下巴呀?唔!胸、胸口!不行的,会堕落的!但如果是青木月,我或许——

哐当——

「青木月,我回来了。小夕今天是不是来了——」

「嘘——她在睡觉。」纯白的被子里装着一个青木月的女仆。好迷人,她捂着我嘴的手,有些汗浸味,都请进到我身体里来……哈啊、哈啊……时间、时间,请你再驻留片刻……

「对不起。」次日早,上学公交车上,青木月突然道歉说。

「昨天脑子不太清楚,给你麻烦了。」青木月说。

「我、我那个,没有介意的哦?」我焦急回答说。

青木月淡淡地「哦」了一声,终于允许我把手搭到她的手上。

想要再次被她侵占意识。看来只能维持现状为好,太不敢后想了。这是碰都不能碰的东西,太不敢后想了。如果青木月真的把剩下的做完,她或许就真的能被我的身体深深地吸引,我们就顺理成章……还是现在为好,太不敢后想了。

现在想来,初中的时光是最美好的了。

真要细说我的快乐最大的来源,无非就是离喜欢上一个名为「青木月」的童年玩伴。

她陪我走到现今,指导我学习、陪我玩游戏、体谅我心情,以及——她拯救我的心。

青木月,戴黑框眼镜,留黑色长发,外貌予人一种清冷的感觉,内在是温暖的。她成绩好,是因为她努力,这是她应有的收获;她喜欢打游戏,是因为她想从繁重学业中找到情感锚点,她还能跟我一起玩;她体谅别人,她不会把成绩摆到话上,她愿意给予别人尊重与关怀。

我们的成绩都很好,我们都能考入省重点,并缔造十二年的羁绊。

照这个势头下去,她会慢慢理解我的心意。

于是,有着最深羁绊的一对人,就这样定成了。

☆ ☆ ☆ ☆ ☆

青木月被省重点高中提前招生为直升班学生,七月一日正式参加夏令营。

我在九月一日的正式开学中入校,成为清北班的学生,比直升班低一级,并见到在别人身边讨论题目的青木月。

两个月内,青木月都是晚上十点四十放学,还有作业要写。她没上线服务器,没有再发过信息,没有把房门对我打开过,只在我晚上特地等她时与我相见。不会玩乐,不会休息,不会把学校里的事分享给我,不会教我题,不会亲自告诉我说她很忙,不会跟我上下学,不会来我家玩,不会夸我画画,不会说我可爱,不会在我考砸时给我看仙女棒,不会送我礼物,不会欣赏我的女仆装,不会让我抱,不会让我闻,不会让我贴。不会、不会,不会……

我好没用啊。

直升班招生看的是初三最后一个学期时的大型考试的表现。很不巧,即使我在中考里高出她几分,但我在那几次初三下大考里都是第四第五的成绩,这害了我;我不会像她一样提前预习高中课程,我想玩,这也害了我;这个教育制度是逼着她离开我的根本,我没能力改变它,这害了我;害了我的还有谁?直升班的班主任,青木月的直升班的同学,高中的领导,青木月的学者父母……

我害了谁吗。

我谁都没害!我已经尽心尽力活成他们喜欢的样子了,我上课不睡觉,我见老师打招呼,我在接受帮助后道谢,我还是以前的我,我还是那个品德优良的我,只是成绩不那么好了。但我的行为比许多成绩好的人要高尚,我从不打扰别人学习,干扰别人就是在害别人;我不会跟别人攀比成绩,我在聊天里保持一颗平和的心;我主动帮同学扫地,我的打扫精细到桌底桌脚;我主动帮老师打水,老师需要我搬资料我就搬资料;我绝不会闹事让父母亲临学校,班上已经有那么多人被请过家长了;我谁都没有害!我在帮人,我在体谅别人,我没有害别人!

你没有错啊。

我画画。上课画,下课画,午休画,晚自习画。画游戏角色,画幻想角色,画我从没画过的角色。画到手指发酸,画到课本边角全是草稿,画到设定集被我的手指染灰,画到老师点名时才抬头。铅笔灰嵌在指甲缝里,要用自动铅笔尖挑剔出来。素描本里全是她的侧脸,听课时的她,解题时的她,望向窗外时的她。然后十点半回家,然后假装写作业,然后熬到十一点半,然后关灯玩手机。她发消息了吗?没有,玩游戏吧!玩我们一起探索的服务器,调试她造的机器,住进我造的小树屋,下矿挖石头,一组石头,两组石头,三组石头,四组石头……挖到半夜,挖到凌晨,挖到手机没电,挖到手机向充电宝发出羁绊般的呼唤。连上充电线,放手躺下,睡死睡活,睡活睡死!

不要沉沦呀。

我知道,我知道的,她一定会经过那个楼梯口,她一定要和直升班的同学们经过的楼梯口,第二节课大课间的时候她一定要按照班主任的指示去锻炼身体而需要经过的楼梯口。所以我要在那里等她,我拿着画本等她,等她跟直升班的同学下楼,等她经过我的眼前,等她不跟我打声招呼就走。她不理我,她没工夫理我,她需要的是更优秀的交际,她不需要低劣的交际,她不需要我。她不会理我的,我知道的,我知道!所以我让她离开了,我让她从我身边离开了,是我用画画隔离了我和她,我没有把她画下来的时间……我画画,我继续画画,画我喜欢的角色,画到我入神,画到快要上课的时候她和直升班的同学从操场上按照班主任的要求跑操回来一边讨论着我听不懂的高二内容一边再次路过楼梯边的正在醉心画画的我的身边!

包裹自己啊。

画画,我喜欢画画,我不喜欢学习,我喜欢画我喜欢的东西,我喜欢画青木月。我总是画不好,我在画画的时候总要大量用橡皮擦,橡皮擦有时会把纸擦脏,我把不美观的纸揉成一团丢掉,因为不美观就不是青木月。纸不小心折了,折了是救不回来了,折了就再也铺不平的,看起来不好看,不好看,所以丢了,必须丢了,因为不好看就不是青木月。我拿出新的纸来画画,但我画不好,而我不喜欢学习,我还是更喜欢画画,画画。

蜷缩纸上啊。

第一次月考炸了,画画,在考完后用试卷画画,在老师讲完题目后用答题卡画画,在老师布置纠错作业时用纠错本最后一页画画。第二次月考死了,玩游戏,路上躲到小巷子里打游戏,在厕所里长时间打游戏,锁上门在房间里长时间打游戏。第三次月考毁了,白天就画画,晚上就打游戏,白天画不出好的东西来,晚上就在游戏里把自己想要的资源全收集过来,白天画出比较满意的青木月出来,晚上就在自己的秘密地下基地里的纸与笔里写满青木月青木月青木月青木月青木月的名字。画画、打游戏、画画、打游戏、画画、打游戏……等消息、等消息、等消息、等消息、等消息等消息等消息等消息等消息。

她已读不回。

青木月中午住宿,可能是方便上下学。青木月中午一般去的食堂四楼,直升班提前五分钟放学,而她会在我们放学后十分钟内完成进餐并带着习题回寝室。青木月的寝室在一楼,我的在六楼。青木月的班主任要求她班上的人在大课间去跑操。青木月比我们晚半小时放晚学。青木月会在下午六点整出发来学校,直升班要在六点一十五上课,我们是六点半。青木月喜欢去阳光文具店买试卷,买的是地星四十五套。青木月穿的鞋子是黑色的,只有在体育节时换白色的。青木月换眼镜了,还是黑框,镜架跟以前不同。青木月长发留的更多了。青木月指甲留长了。青木月更清冷了。青木月……

我想要留下。

我画不好的!我讨厌画手,因为手的形体很难把握,别人都说我画手像画鸡爪,所以我干脆不画,或者把手画成哆啦A梦式圆手,但不是我想要画的手,我想要画有关节、有肉感的玉手,我的水平不到家,我的天赋不够,我画手的次数少,我很少练画手,我画不好手是理所应当,我身边没有人会安慰我,我身边全在嘲笑我,我身边全都看不起我,我只是画不好手,我身边全都不是青木月,我要把他们的手画的一塌糊涂,我要唯唯留下青木月的手精雕细琢,画不好的撕掉丢掉,纸搞脏的扔掉扯掉,可我什么也画不好!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什么都把握不了!

自甘堕落呢。

挣扎地活着,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有的人想活成自己最追求的样子,现实会逼着她屈服屈从。我们总是强调真正的独立,因为真正的独立象征着自主,你的抉择权被别人掌握了,你就不得不要看着他们把你的梦磨灭了。被父母掌控不是你期待的,被同学压得喘不过气来也不是你所渴望的,被老师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批判更不是你想面对的!所以要独立,要自主,要想尽办法把自己的幸福拿到!但是被体制驯化的你什么也做不到,你不配幸福,幸福并没有被发配给你,你出身的地区、你享用的资源、你在社会里的地位、以及你自身的天赋与努力,天谴一般的苦难的命运全部压在你的身上,于是你没有享有幸福的资格!

终于毁灭啊。

青木月在哪里?青木月在她家里,青木月在这个单元楼里,青木月在我纸上,青木月在我心里,青木月在我们的服务器里,青木月在我们的世界里,青木月在我们的丛林树上的树屋里,青木月在我们的沙漠城堡里,青木月在我们的末地游艇里,青木月在我们的庄园里,青木月在我们的七彩羊场里,青木月在我们的花海里,青木月在她的10x30x10橡木木板长方体火柴盒里,青木月在她的三叉戟搅拌刷怪塔里,青木月在她的天基屠龙炮里,青木月在她的自走红石大炮里,青木月在她的飞船里,青木月在她的空置域里,青木月在她的自动化南瓜农场里,青木月在她的门切僵尸猪灵刷怪塔里,青木月青木月青木月在她的——

「无法连接此服务器」

青木月本来一直存在的死了的服务器里。

由青木月付租金的服务器到期了。

快第四次月考了。

全死了。

……

「呜、呜呜呜……」

妈妈在隔房啜泣。

「大不了让她放弃好大学而已。」

爸爸在安慰妈妈。

「黎树妍已经够艰难了,我还忍得了黎语夕找不到幸福吗?」

我姐姐又失业了。

她高考没考好,以至于考上的是专科,学历不那么高的专科。

妈妈经常给她打钱,即使她没有开口讨过。

姐姐的自尊心很强,她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兼职送快递,妈妈发过去的钱,她愣是一笔没收。

姐姐说,把钱留给我,让我好好学习。

「厂里一直亏损,我们还要给老乡发工资啊……」

以前,我公公和其他乡亲从乡下搬到这城里开厂。

我们家辉煌时,厂里全是人。有一次,我和那些员工坐厂里吃席。红席红椅红横幅,欢声笑语杯中盏。

某个夏天,我们厂遭了洪水。设备全泡坏了,员工走得只剩下几个老乡了。公公的身体就是在那时恶化的。

我的父母,和我的舅舅舅妈,一直在维护公公的遗产。

在昔时的厂里头,我的童年里还有其他的玩伴。

洪水冲刷一切。

「让她嫁一个有钱人家就好了。」

爸爸的话刺痛又现实。

「黎语夕的未来,只能由她自己决定,我们不能说算……」

妈妈在维护我的个体性。

妈妈经常跟爸爸拌嘴,常是关于我的话题。此外,他们活像一对模范夫妇,融融恰恰的。

妈妈会毫无顾忌地维护我,把我称赞得无比高尚。

有时我听着她的称赞,会在心里嘲笑她无知,又嘲笑自己如此堕落了。

「我们没钱供她幸福。」

没钱的幸福。

我最讨厌的就是在讨论时和钱扯上关系。

因为钱代表物质欲望,谈钱就是谈物化。

可真要不谈钱的话,几乎就谈不了什么。

「即便如此,我也想再次看见她幸福的模样啊……」

「那个为了幸福而努力的黎语夕去哪了啊……」

我去哪里了?

我也想问自己,我的幸福到哪了?

我以前很幸福啊。

「她真的在求幸福吗?」

「她一直那么努力,不是追求幸福、那会是什么呢……」

「那是过去。」

过去的我的确在追求幸福啊。

甚至,为了幸福而作出万分努力啊。

「她早上醒来跟死了一样,准是玩手机玩的。」

「黎语夕不可能玩手机的!」

妈妈到现在还认为我是她的乖孩子。

「她只是写作业写累了,高中生很苦啊……」

我有在写作业吗?

心好痛。

「既然每天晚上写作业,那她的考试不该次次垫底。」

「她是还没找到学习方法吧?高中生晚上应该多睡觉,白天的课程更重要。我明明劝她劝了那么多次,她就是不睡……」

白天不上课,晚上不睡觉,还被爸爸用逻辑拆穿。

多么怠情的我。

「你把她想的太好了。」

「她就是那样好!」

「她能把失败演绎,她就能重复失败。」

「她最后会成功的!」

「够了!」

我站到父母房门口,大喊道。

我的人生是被定义的人生,我厌恶这样的人生;

我也厌恶期待我的人被我所伤,我受够自己了。

该结束了。

「黎语夕?这都两点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看到的,是昏黑灯光下的憔悴。

妈妈的脸上,留着悲愁的泪痕,她因我的堕落而泣。

「妈妈,请听我说!」

「我一直都不是你所期待的好学生!」

爸爸挺直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他的皱纹已经够深,藏着数不尽的沧桑。

「初中的时候,姐姐送了我一部手机,」我顿了顿气,接着说,「所以我一直玩到现在,我听着你们讨论我的堕落!」

妈妈躺在床上,露出我从没见过的震惊的表情。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说。

「我喜欢画画,可我从来不在你们面前画画,我的画作都放到学校里去了!我白天不听课,夜晚打游戏,我自己害了自己!」

爸爸在阴影里瞪视着我,像一只待猎的鹰。

我有一下感觉自己死了,可我活着站在地上。

我没穿鞋子和袜子,地板冰得我头脑清醒。

「但是,对不起!有一个更坏的消息要告诉你们!」

我真正沉沦的原因,在于——

我喜欢一个人,我喜欢的人是女生,那女生是青木月!

她拯救了我,她毁灭了我!

「我喜欢一个人,我被那个人抛弃,对方是小月,我最喜欢的、也是我最讨厌的青木月!」

这次,妈妈和爸爸都起了些微妙的反应。

妈妈陷入宕机,爸爸皱起眉头。

我感觉自己被架在十字架上,审判我的是爸爸,证人是妈妈,能救我的青木月却已不在。

能拯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我喜欢青木月,因为她比你们都要亲近我。她不会因为我成绩差冷落我,会在半夜跟我聊天,跟我一起打游戏,会在我初中考砸的那个晚上为我放烟花!她能理解我的苦衷,会在我想要沉心学习时教我题目,你们就总是给不了那样的帮助啊!」

「不要说什么关心我关心我,能让我深深理解关心的,只有青木月一个人啊!当你们对我的成绩如何失望时,她就已经用陪伴打赢你们了!」

「青木月很漂亮,我喜欢她的鼻梁,喜欢她的脸颊,喜欢她的幽幽的头发!虽然给人清冷冷的感觉,但我喜欢凉凉的她,我想用我的热烈温暖她!」

「但是她离开我了呀?她不理我了!」

「……你爱她多久……」「她进入了直升班,她丢下我了!明明我们的交情是那么深,明明她一定会明白我的心会有多痛,她就是因为了解我才能把我伤的这样折磨……」

明知打断不礼貌,情绪不许我照行礼仪。

「是的,青木月离开我了!我喜欢她,我厌恶她,我理解她,我、原、谅、她!」

「我不知道怎么才好,我甚至、甚至呜、甚至不希望你们把这些事告诉她家长!我会影响她的、我会干扰她的,我会碍着她学习的心,会让她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的……」

「呜啊、对不起,爸爸,妈妈,我辜负你们了!我现在只想求你们一件事,不要去指责青木月好不好?她有她的生活了,我只是想呜、想最后多看看她,想用我自己的方式注视、着她,我只要念着她的名字,我就觉得心好暖、好幸福……」

我想要珍视的、我想要维系着的,

只是一段破碎的自我罢了。

「但我真的、很伤心,因为优秀的我让你们心怀憧憬,而堕落的我又让你们伤透了心?我也想像以前那样辉煌呜、啊?」

妈妈希望我优秀,因为优秀才能带来机会。

爸爸谈论现实,因为他几乎承认了结局。

我或许不会认同他们的观点,因为我叛逆着、令人不满着寻找着自己想要的愿望。

「我想高考考好一点,我想让厂里的条件再好上一些,想让爸爸妈妈不用再替我焦虑,再就是想要跟青木月读同一个大学!」

人首先是自私的,其次才是无私的。

我在和青木月的相处中得到满足,所以才能向他人表现出「礼待」。在我精神饱和的日子里,我能自由自在地为他人着想,能轻松地把「回应期待」当作顺手的事。

可我失去了我最大的情感支柱,我满足不了自己,如此饥饿的我就陷入了深渊。

当这份心意被抽离时,我竟顾不上别人、只考虑自己的匮乏了。

「所以!」

尽管如此!

你们的话再怎样让我不满,

我也要承认你们心里最初的那份愿望!

我想说一声对不起,可我已经决定了另一句话!

「我爱你们!」

「爸爸,妈妈!」

……

跟父母和解了。

妈妈问我「痛苦多久了」,我说从七月一号开始。

爸爸什么都不说,仿佛是个木头人。

我每天晚上回家依旧可以玩手机,不过只玩一小时——MC是建设不了了,但还有另一个塔防游戏要清每日任务,有时还得跟网友聊天。

我把画画本带回家,全部交给了妈妈。画的都是青木月。

我回到自己的学习生活里了。

距离第四次月考还有一周,真有些难办。要知道我几乎什么都没学啊。

先沉下心来吧。那个楼梯口,暂就不去了。

后来第四次月考成绩出了,从一千四百上到七百,也算不负自己的资质了。

距离春节还有两个月,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办。

「喂?姐姐,你好吗?」

「小妹啊……最近月考怎么样?」

「多亏了姐姐你的手机,只考了七百名呢。」

「总比我那会一千五百好。」

「但是啊,姐姐……你知道吗,我有句话要跟你说哦?」

「嗯?什么话?」

「我爱你哦,姐姐。」

「嘶——唉……我也爱你,妹妹。」

「姐姐,要如意哦。」

我笑着挂断通讯。

最近奶奶身体也恶化了,是胃癌,可能活不过今年——两周后,我们所有人都能迎来下一年的到来,可她却活不过一周了。

按我们家的规矩来讲,落叶归根,奶奶会被提前送到老家去,并在那里等待下葬。我要顾着学业,没法跟爸妈一起回乡下。

奶奶也是我记忆里相当和蔼的一个人。小学去奶奶家玩的时候,我和奶奶打扑克,玩的是五十K,她经常把赢局让给我,给予我胜利带来的纯粹享受。如今,她把胜利让给了阎王,一如她不把手里的法宝打出来一样。

晚上我回到家楼下,在爸妈出发前,他们叫我见奶奶最后一面。在车内灯光里,奶奶的脸比以前消瘦很多,没那么福气了。亲人们讲,说一声告别吧。我照做了。

我照做的同时,私自抱住了奶奶。我全身感受着她的体温,温暖与儿时回忆里一致,像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晒过太阳。

「奶奶,我爱你。」

「要平安哦。」

婆婆被我的举止感动到了,她大声哭了出来。

一只车载着将离的生命远去,溶进无声无息的夜。

我招摇着手,期待自己的告别能持续到最后。

「……再见了。」我喃喃道。

等所有亲人离开后,我一个人回到家里,在客厅给公公上了三柱香,并三鞠躬、三许愿:

愿您在那里过得安康。

愿我能抵达我的向往。

愿我们所有人能幸福。

然后,回到自己房间,看到书桌上有一封信,信边有五十二点零块钱。

「小夕,我们爱你——你的 爸爸妈妈」

我晚上睡得很早,白天醒的很精神。妈妈把手机留到我床头边,本打算在老家那打电话叫我赶早,不料我自然醒得比她还早,反倒成了我催她起床。

那段时间,我一直去食堂吃中晚饭。

食堂里的菜还算可以,有辣椒炒肉、啤酒鸭、蛋卷和牛肉等等,不过牛肉的肉量疑似缩水了。

一楼食堂是人最多的,四楼食堂是人最少的——比较令人费解的是,四楼食堂是最难排队的,因为打饭阿姨比较佛系。

试着跟班上同学建立交际了。

高一开学以来,我几乎没踏进过任何谁的世界,而踏进我世界里的、无一例外被崩溃中的我排除在外了。

为了建立关系,我选择拿着题目去向排名高的同学请教,他们耐心地回答、细致地讲解,不时停下来问我有没有懂思路,还怪平易近人的。

班上都是些活宝——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被叫家长是多么难得可贵了。

看,这是我们班上的第一名,他联合其他几个班的人翘课打篮球,被罚全天练球三天,累到想要学习;

瞧,那是我们班上的数学课代表,有事没事就画画,尤其在数学课上画老师,居然是和我相同类型的人物;

喏,我们班上的猛虎队,在宿舍打牌骂街被抓包,个个写下千字检讨,并在念稿时疯狂笑场。

跟传说中的直升班相比,我们的班主任不会骂路过班门的其他班同学,不会联合其他老师对一名学生严厉批判,不会把总的两小时的课余时间扣掉半小时。

我们是清北班里最放纵的班,也是清北班里最好的班。当别的班的同学在写作业时,我们班在看动漫;当别的班在努力刷题时,我们班占着「直升班下巅峰」的名号万年不变。

数学课代表善画画,语文课代表善体育,物理课代表善口才……我什么时候被推上画黑板报的文艺委员的位置的?

虽然画画本没了,但不妨碍我沿用画画的习惯,两根筷子夹住一根粉笔,用胶布锢住,就可以实现「握笔」的效果,画黑板报像在画素描。

我们班这次的黑板报得到了一等奖。班主任让我和其他几个参与者站台上,并为我们拍照。说实话,听到班主任的颁奖词时,我有些害羞……

晚上回到家,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老家那的妈妈,向她汇报我一天的行程——

「你还没跟青木月说吗?」

没机会的。现在还没有机会的。

我现在对青木月是情感有何变化?不知道。

可以明确的是,我还喜欢着她。喜欢,这是我能说出口、或想出来的最大情感词了。

我想和她在一起,我想感知她的存在,我想知道她的想法。至少,一起玩MC。

「没有。」

「爸爸妈妈都支持你和青木月的,不要顾忌。」

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没有。喜欢一个人,就希望对方好,这个心思没问题的。

而青木月也没害我什么,是我太多情。

我也不是打算永远诀别,我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放心确认心意的机会。

「还没到那时候啦。」

「越拖越不好啊?哪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又崩溃了,我是要跟她家长讨说法的。你说对吧,黎哈?」

「嗯,对。」

这两人怎么比我还急……

「不会的啦,我自个有打算。晚安啦,爸爸,妈妈。」

「「晚安。」」

挂断电话,思绪回到现实。这里是我的房间,枕头边是角色抱枕,书桌上有八音盒,书柜里有观赏用提灯和《中考数学突破》。有次我生日,青木月偷偷溜进我家,拿着一盒巧克力,在我房间门后猛然窜出,吓得我摔到地上。

我们每年互送两个礼物,一个是生日礼物,一个是圣诞礼物。

如今我已收到了十七件,只差几天后的圣诞礼了。

就不期待今年的圣诞礼了,青木月没有时间准备的。

期待着、憧憬着,那即将到来的、充满愿景的烟花。

想着,便把兔兔玩偶拿到脸边,使劲吸了一口。

……

「(黎语夕)小月,除夕放假能陪我出去散步吗?」

「(黎语夕)听说直升班只有除夕、初一、初二这三天假」

「(黎语夕)可以吗?」

「……」

「(青木月)好」

「(青木月)单元楼下找你」

除夕夜,亲人们聚在一起,开张宴席、围炉取暖,在叫骂声中完成几十局面额不过五十的牌局。电视里放着春晚直播,但屋里没人看;主持人的声音不能少,有时还真可能吸引到注意。厨房里有几个人在忙碌,厨房里虽没暖炉,人却满头大汗。

在上一年老掉的、或长眠的,会以灵魂的形式重返家中,给下一年的生灵予以庇护。尤其是某些记念着家人的老者,他们想在角落把奶油糖塞给自己可爱的孙女,如今要换作小孩子们把水端到他们的灵坛前,并听小孩子们说声稚嫩的「奶奶好」「公公好」了。

无论繁荣昌盛、穷困潦倒,只要是心里有着意愿的,全要在这一夜等待春节到来。因为遗憾要放到过去,希望便在未来。

晚上十一点半,我把终于放了假的青木月叫去散步。

夜里,桥上落过雪,天边已有几声爆鸣。桥上无车也无人,就留着灯笼挂在路灯上,因为大家都在享受团聚的滋味。然而,有这样两个女生,却得到家人的许可,在家外夜里不归。

青木月,黑框眼镜,黑色长发,有一种清冷样,内在应该是暖的。她成绩好,我憧憬她的埋头苦干;她喜欢打游戏,这是我们共取乐趣的第一途径;她唯独忘了体谅别人,忘了关心我的感受。

我喜欢的人,几乎与我断了半年的联系后,与我并排闲步。

冬夜的风刮着脸,凉嗖嗖的;踩着地上的积雪,雪靴被碍了前进的力道。桥下是河流,结了冰,但阴影笼罩着它,很难看清。除了桥上的、与近河岸的城市灯火,就找不出别的光亮来,整片世界都是夜的模样。

除夕是没有月亮的,天上只有星光点点。

阴晴圆缺,这是月的模样。

我沉默不言,一直陪伴在青木月身边。她今天戴了围巾,脸埋在里头、是怕着冷。她眼睛只看着前方,如思考着一道复杂的题目,可半年来的学业已把她的瞳孔变得黯淡。脸也瘦了不少,身体也是——她裹着大棉袄,我怕她棉袄里会漏风。

我不像以前牵着她的手了。有些事情过去后,很难说她不会排斥我。就保持现在如此,别打破寂静。

忽然,我站住脚,让她继续向前走去。我不太清楚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青梅竹马、还是相识过的朋友?显然是后者更符合我们现在的关系,我没像小学那样继续黏在她身边,她也不来找我。现实如此,每个人被逼上各自的沉重之路,我只作理解。

她往前面走,我止步不前。

「小夕。」她唤我名字时,我看到远处的除夕烟花翩然升起。

砰——炸裂了,随着闪光迸发而发生了。

「为什么不继续陪我散步呢?」在烟火喧嚣里,青木月向我走来。我当她只是过来叫我继续走而已。哪料,她站在我面前,却是拉起我的手。

我轻轻地笑。

我们继续朝前,在记忆的桥梁上漫步。我喜欢这座桥,它着实载着我和她的回忆,那些担忧着、恐惧着的黄昏里,我们就在这个地方玩乐,边走边笑,一直步向桥另一头的家。

租双人服务器的点子是我提出的,青木月负责付租金。当时我在桥上打开MC,给她瞧我的建筑存档,她说能用红石搞点便利。我第一次知道青木月也玩MC,所以才欣喜地提出了「一起玩」的点子。后面,服务器到期了,谁也不在了。

青木月的侧颜很美,我形容不了。她能像现在这样站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想让时间在此处无限延续,以留下我最美好的印象。

忽地,她像看到前面有新鲜的奥赛小蓝书一样,松开了手,把温暖留给我一个人,就加快速度朝前走去。我有些跟不上她,跟不上她那迅疾的步伐,仿佛又抛下了我,留着我一个人在后面。

即使我也会向前走,我也不能在纸上精准画下她的手了。

这就是青木月,一轮清冷的月。

她会用月光照映我的黑夜,也会用匿迹抹掉我寄予的愿景。

我会失去我的月亮;我想在井中捞回我的月亮。

所以,我在她渐渐进入到远处的繁华时;我在一朵升天烟花绽放以前,大声喊出了一句话:

「等等我,小月!」

砰——又一朵绽放的烟花。

她停下,回眸时、嘴角在微笑。

我选择上前,我想在寒冷冰雪桥上到她身边。

一步两步,踏着雪的声音沙沙;三步四步,冒着热气的嘴哈哈;五步六步,七步八步,我终于抵达她的面前。

彼此相望着,无言以对。

冬夜的风刮着脸,冰凉凉的;踩着地上的积雪,雪靴外净是潮湿。桥下是河流,结了冰,或许会有人在滑冰,但我想——应该没有。除了桥上的、与近河岸的城市灯火,以及夜景里的、断断续续的烟火光与星光点点。

时间沉默了。这次我们不再行走、不再说话。许久不语,许久……

新年越来越近了。我仿佛听见了暖炉边亲戚朋友们的喧闹,在彼此祝愿的同时紧盯着春晚直播不放。此时,应有群聊里刷屏的新年祝福、大型服务器里的万众瞩目,和无数社交媒体上的迎春直播。

新年要到了。我真的听见了,无数的烟花在空中炸裂,老掉了的魂灵在呐喊,活着的人儿在欢唱。一声声的、一声声地向着将至的新年咆哮啊!朝着人们自己心里的希望震魄啊!百姓在祝愿、家庭在祝愿、国家在祝愿,这神往美好的心中的未来啊!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让我们共同倒计时——」

听到了吗?这震彻灵魂深处的希望的钟鸣,在即将来到的愿景里发生,在忽入寂静的烟花群里发生,因共同期待着事情的发生!

「十!九!八!」

有些情,就是要放在真正表达的时候,才能如烟火一般绚烂地绽放啊!那些说不出的话呀,就随它如烟花一般沉寂吧!湮灭吧!

「七!六!五!」

当我们展望对方的绚烂时,还请不要忘却,常有那么些遥想对望的烟火,互相映照着对方的光明!若打自一开始就噎在出火口,有些情就会死在不知何日的往昔了!

在楼梯边寂寞地观望,在惆怅中望着时间离我而去,在纸上的天地里回避最需要拯救的自己。如果没有这些绝望、压抑,我还不会如此渴望着把真挚的想法言出!

「四!三!二!」

现在啊,烟花已经停止了!因为都期盼着、都等待着、都见证着这历史性的一刻!如果要在这时候爆发,那铺垫就失去了意义,寂静、沉默、还有那些焦急而克制的目光,可能就会因为提前发生而被留在过去了。但我们想要的是未来,我们追求的也是未来,于是我们为之奋斗的、为之歌颂的也就是未来!

所以啊!

「一!」

「全国各族人民、港澳台同胞、海外侨胞,此刻让我们共同见证这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是十四亿中华儿女共同的节日,这是五千年文明绵延不断的薪火相传!让我们以奋斗者的姿态,以追梦人的豪情,迎接崭新的春天!」

「在这里,祝大家新春快乐!」

「我爱你,青木月!」

就说一声「我爱你」,心就如此地释怀!

便说一声「我爱你」,情就如此地落定!

去说一声「我爱你」,真情不会碍着谁!

「告诉我,青木月,你爱我吗!」

烟火璀璨地炸裂,站在地面上的人们便迷恋它们的形态、它们的色彩、它们的声响、以及它们绽放时的无尽瑰丽。整片夜空被点燃了,因烟火的绚丽比繁星更胜一筹,因它们的温度比城市更加炙热!

「如果爱我的话,就请许我自私地爱着你!」

烟火在天边用「存在」盖住亿万人的喧嚣,零零星星掺杂着孩童们的尖叫,以及房屋里的相聚的人儿的欢笑。有的人数着烟火朵朵,有的人在惊叹荧幕里的花招,还有的人在桥边勇敢示爱!

我想要答案。

我追求爱的答案!

「请告诉我吧,小——」

「别说话,有些冷,让我给你舌尖暖和下。」

在繁华的迎新烟火里,两朵烟花重叠了。

♢ ♢ ♢ ♢ ♢

「我爱你。」我说。

「一百二十六。」小月回答。

「我爱你。」我又说。

「一百二十七。」小月在计数。

「我爱你。」我重复道。

「二的七次方,刚好。」小月停止计数。

我跟小月依偎着坐在桥头长椅上。她在计数我说「我爱你」的次数。

「终于够了~什么叫故意不理我?」

「让你离开我,然后你就能像现在这样说你爱我。」

「原来刚才在桥上也是这样哇……先并行,然后我一个人落下了,你回过来找我……玩扑克玩的,也不跟我讲讲设局心路。」

「还没到结局嘛。」

……有些气恼。

「以后就别这样整我了,我很伤心的、很寂寞的。」

「我猜你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些突破,不是吗。」

「我……我更关心的是我的寂寞呀?」

「我会陪你的。」

「我很寂寞的、很寂寞的、很寂寞的、很寂寞的、很寂寞的……」

寂寞的不得了。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如果我绝望到放弃你呢?」我问。

「你不会放弃我的。」

「万一呢?」我不安心地问。

「你没理由放弃我的。」

「我是说,假如呢?」我带有一丝不满地问。

「你一定放不下我的。」

我根本不想找那样的理由。

现在大概也凌晨一点了,烟花断断续续有。

天冷,身暖,因为靠在小月身上。贴在爱的人身上,心理所当然是暖的。但她的回答不太让我满意,心凉了点。

「以后怎么办?」我问。

「尽可能用最多的时间陪你,下课第一时间找你。」

满意了。

我把头放置在她的棉裤上,简称膝枕。想了想,觉得不头,就把脸朝到她身体的方向。喜欢小月的气味。

「像这样的互动也能接受吗?」我问。

「接受哦。」

我欣喜地抱住她的腰。然后吸——呼~

「你要教我题目。」我说。

「最好写纸上,我把过程和思路全写给你。」

「你要陪我去食堂。」我又说。

「我会在楼梯口等你出来。」

「你不要跟别人保持亲近。」我赌气似地说。

「我以后只会亲近你一个。」

我对小月又是一口猛吸——呼~

「把服务器续费一下。」我突然想起来。

「包年续费,今天晚……今天回家就续费。」

「不行,来我家过夜,」我娇娇地说,「我女仆装还在床底下……要看吗?」

小月没动静了。

我这时脸还是埋在她衣服里的。我抬起脸,看见她满脸潮红。

「这不好。」她说。

「很好的唷?我准备了手机和扑克牌,睡同一个枕头……」

「真的…这样不好……」她退缩了。

「小月~」我微笑道。

「……这是迟来的圣诞礼吗?」她颤颤巍巍地问。

「算是?」我开心地回答。

「我还没给你准备礼物,这么久没看你了……」她说。

「那……让我来吻小月,可以吗?」我抓着了机会。

小月抿嘴,眼睛迷离游走。一会,她羞涩地点头。

我起身,右膝碰着她的左膝。我一只手支在身后,一只手支在她右膝边。我把脸埋在她胸口上,她颤抖了一下。抬起脸,见到她微齿的双唇。轻轻地、悄悄地,我对准小月的嘴唇靠了上去。她不再回避我的眼神。慢慢地,像把饼片安在奶油上——

「「我爱你。」」

缠绵着,

两颗心接上了。

□ □ □ □ □

大年初三,我早早醒来。姐姐赶早吃方便面,吸溜吸溜地,邋遢的模样完美符合了我对社畜的刻板印象。姐姐见到我,就先朝我打了个招呼,并一脸神秘地把我拉过去,悄悄跟我说:

「小夕,我给你买了新手机。」

无语。

我婉拒了姐姐的好意,然后刷牙、洗脸、梳头发、扎头发……到公公的灵坛前,拜了三拜。

祝幸福,祝昌盛,祝平安。

现在是早上六点四十,家里住着许多客人。我一边注意着不造成太大声响,一边走到门边,轻轻地打开吱——门先生疑似太敏感了点。

「小夕,早安。」

「小月,早安~」

这是我的青梅竹马,照耀我的绚烂烟花,也是我如今的恋人,青木月。黑眼镜,黑长发,清冷外表炙热心,我最爱的模样。我叫她小月,她叫我小夕,就是要如此亲密~

小月要去上学了,这就是直升班。

我主动迎上去,给了她一个送别吻。她咂了咂嘴,说:

「居然是柠檬味。」

是我涂了唇膏!好害羞啊,寄!

「快点走快点走!」直升班六点五十上课,小月要跑过去才行。绝对不是因为害羞才催促她走的!

「拜拜。」她夹着书匆忙下楼了。

「欸,小夕,」姐姐特别大声地叫我,我不满地瞪她,「行行行,你高中谈恋爱不怕影响学习啊?」

我回房间给姐姐看了小月教会我的题目集。

「行,」姐姐似无法接受知识般挡住眼睛,「我就认了这条不理解学霸的命吧。」

「不,」我回答,并抱住了姐姐,「姐姐关心我,这是我看到的姐姐最大的优点了。」

姐姐惊愕了一下,接而柔和地抚摸我的头,说:

「不枉我出生在这个家里。」

这个家里。

我的家里,还有爸爸妈妈,以后就有小月了。

春节还没过,跟小月成天甜腻的日子也过去了。

在我们家出发去放花炮前,先帮爸妈打扫一下吧。

「把你吃的泡面捡起来。」

「不要,滚。」

「怎么敢不听你妹妹我的话的?」

「给你一百块钱,去,帮我扫。」

我拿着扫把,开始了名为黎语夕的女孩的新生活。

————□————♢——☆——♢————□————

结语:

不算上结语,中文字数19532。

很遗憾,不能催我自己的泪,这一方面对我来说已经失败了。

希望大家能喜爱黎语夕与青木月的故事。

夕晖与月光是会相遇的。即使没有,地平线仍能将二者相连,命中注定的羁绊必然会发生。

致活着的人们,与死去的人们,

致青春。

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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