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封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苍白、修长,指甲却闪烁着金属般的幽暗光泽。动作看似缓慢,却超越了时间的束缚。
“还……来……”一个干涩、沙哑,仿佛由无数亡魂呓语拼凑而成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空洞的双眼“看”向力量暴涨、正欲扑杀魔龙的邪龟。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炫目的光影效果。他只是对着邪龟,隔空虚虚一抓。
“呜——!!!”
邪龟那刚刚吞噬了血煞能量、气势正盛的庞大身躯,猛地一僵。龟甲上那些痛苦的人脸符文瞬间扭曲、尖叫,仿佛承受着无法言喻的痛楚,它体内刚刚融合、尚未完全消化的、属于刘忤倾的血煞孽力,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撕扯!
暗红色的能量流如同被强行抽离的血液,不受控制地从邪龟龟甲的裂缝、从它那颗独眼的边缘、甚至从缠绕龟颈的怨念手臂中疯狂溢出,化作丝丝缕缕的血色烟霞,倒卷着涌向蒲封那只抬起的手。
邪龟发出混合着龟吼与人声的、充满惊骇与痛苦的咆哮!它那暴涨的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干瘪,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拍向魔龙的巨爪无力地垂下,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构成它身体的绝望、怨念、暴戾,在这位血海孽影的本体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被轻易地剥夺、瓦解!
蒲封空洞的双眼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缓缓收回手,那些被强行抽离的血煞能量在他掌心凝聚、压缩,最终化作一滴粘稠欲滴、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血珠。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珠,那麻木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纯粹由疯狂驱动的“笑容”。
“这好像...是我的…东西吧?”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贪婪与毁灭的欲望。
而就在他出现的瞬间,正冲向光门的钟璃,那点微弱的青玉魂火猛地一颤!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与……难以遏制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残破的意识。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个从血海漩涡中升起的身影,残魂剧烈波动。
“蒲…封…?”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名字,在她即将没入光门的瞬间,逸散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之中。蒲封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空洞的双眼微微转动,第一次,真正地“看”向了钟璃魂火消失的方向,那漆黑的眼洞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暴戾与疯狂淹没。
他缓缓抬起手,这一次,目标不再是邪龟,而是那扇即将关闭的“魂桥”光门,以及门后的...所有人。
魔龙化的银萝莉发出一声震怒的咆哮,强行压下邪龟精神侵蚀带来的迟滞,巨大的龙翼猛地一振,挡在光门之前,暗红的魔焰再次升腾,但面对这位从血海深渊走出的孽影本体,那焚尽八荒的毁灭气息,竟也显得有几分……凝滞。
蒲封的身影悬浮在翻滚的血海漩涡之上。残破的古代甲胄紧贴着他此刻单薄却散发出无尽凶戾的身躯,暗红的血光在他周身流淌,如同活物般勾勒出扭曲的符咒。那张属于蒲封的脸孔上,属于“人”的神情早已被彻底抹去,只余下深不见底的麻木,以及在那麻木之下,无声燃烧、几欲破眶而出的癫狂之火。
他空洞的双眼,那两汪吞噬光线的枯井,缓缓扫过这片由羽魇构筑的噩梦疆域。目光所及,沸腾的血海如沸油般骤然平静,随即又翻涌起更加狂躁的浪涛,仿佛在向新生的暴君献上臣服又恐惧的舞蹈。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呓语声瞬间拔高,变得尖锐刺耳,如同亿万只被掐住喉咙的夜枭在嘶鸣,又仿佛在为新王的降临奏响扭曲的序曲。
那吞噬了血煞孽力、力量暴涨的邪龟,此刻却如同被投入滚烫炉渣的铁块,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龟甲上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它仅存的独眼中,猩红的光芒急速闪烁,映照出蒲封身影的倒影,映照出那纯粹的、足以令噩梦本身都冻结的疯狂。邪龟庞大的身躯,竟在这目光的注视下,畏缩着向后退缩了一步。
魔龙化的银萝莉熔金竖瞳死死锁定着蒲封,覆盖全身的漆黑龙鳞缝隙间,暗红的魔焰无声地升腾、舔舐。源自血脉深处的凶暴本能疯狂咆哮,催促着它撕碎眼前这散发着致命诱惑与威胁的存在。然而,另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志,属于姜愿残存的龙魂感知,却如冰水般浇下,死死压制着毁灭的冲动。它在低吼,巨大的龙翼骨架紧绷如弓弦,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却终究没有扑出。那是位阶的压制,更是对纯粹“业孽”本质的忌惮。
“嗬…嗬嗬……”
一声意义不明的、仿佛从锈蚀铁管中挤出的笑声,突兀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笑声来自蒲封,或者说,来自占据这躯壳的刘忤倾。他微微歪了歪头,空洞的眼窝“望”向那正在血海深渊上方疯狂翻涌、试图弥合被魔龙炸开空洞的羽魇本体灰雾。
那团由靛青雾霭与尖叫灰羽构成的人形轮廓,此刻正剧烈地扭曲、蠕动。空洞的双眼位置,两点由纯粹黑暗凝聚的“目光”,同样落在了蒲封身上。混乱的呓语风暴出现了刹那的凝滞,随即被一股更加复杂、更加贪婪的情绪所取代——那是惊疑,是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扭曲的、仿佛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狂喜!
一个承载着如此纯粹、如此磅礴罪业与毁灭欲望的灵魂!一个由它亲手催化、从它噩梦深渊中诞生的同类!这简直是它挣脱封印、重返世间最完美的容器与爪牙!
【……同源……归顺……共享……永恒噩梦……】无数混乱的意念碎片,裹挟着最甜美的蛊惑,如同亿万根无形的丝线,疯狂地刺向蒲封的意识深处。羽魇的本体灰雾剧烈地舒卷着,延伸出数条由浓稠靛雾和尖叫羽毛构成的巨大“手臂”,带着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铺天盖地地朝蒲封合拢。它要接纳这个“同类”,要将这新生的业孽血影彻底纳入自身的噩梦王国,成为它力量的一部分!
蒲封没有任何动作。他空洞的双眼,依旧“注视”着狂喜涌来的羽魇,麻木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仿佛一尊无知无觉的石像。那足以扭曲常人神智、诱惑灵魂沉沦的呓语,如同泥牛入海,未能在他那早已被疯狂和毁灭填满的意识中激起丝毫涟漪。
近了!那数条巨大、粘稠、散发着噩梦气息的靛青雾臂,已堪堪触及蒲封悬浮的身体边缘。羽魇的狂喜意念几乎凝成实质,整个噩梦空间都在它的意志下发出欢愉的呻吟。四难众人心中一片冰凉——一个羽魇已足以让他们濒临绝境,若再加上这个彻底疯狂的蒲封……
就在那靛青雾臂即将缠绕上蒲封身躯的千分之一秒,异变陡生!
蒲封那一直微微低垂的、覆盖着苍白鳞甲般皮肤的右手,毫无征兆地抬起。动作快如电闪,超越了视线的捕捉,仿佛他本就在那里等着。
“噗!”
不是能量对撞的轰鸣,不是撕裂空间的尖啸。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轻响。
那只苍白的手,五根覆盖着幽暗角质、如同金属利爪般的手指,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精准和蛮力,直接贯穿了羽魇本体灰雾中心——那最核心、翻滚最剧烈、散发出最强烈精神波动的区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羽魇那狂喜的意念瞬间冻结。巨大的靛青雾臂僵在半空,构成其身体的灰羽和靛雾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水的冰雪,发出无声的、剧烈的消融和湮灭!那张由黑暗凝聚的“脸”上,两点空洞骤然扩张到极限,传递出无与伦比的惊愕、茫然,以及随之而来的、被彻底背叛和愚弄的滔天震怒!
【你——!!!】
一个扭曲、破碎、充满极致暴怒与不解的灵魂尖啸,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开!这尖啸不再仅仅是精神冲击,更像是一个世界的根基被撼动时发出的悲鸣!蒲封的脸上,那麻木的冰层终于碎裂。嘴角猛地向耳根咧开,露出一个纯粹由疯狂驱动、足以让恶魔都为之胆寒的狞笑!那空洞的眼窝深处,两点猩红的凶芒如同滴入浓墨的鲜血,骤然点亮!
“蠢货……我的东西……岂是你能染指的?!”声音沙哑刺耳,如同无数把锈刀在相互刮擦,每一个音节都饱含着对羽魇的极致轻蔑和贪婪的占有欲。
话音未落,他的五指猛地一攥。“嗤啦——!!!”如同撕裂一块巨大的、浸透污血的腐肉。羽魇那庞大的靛青雾躯,被一股无法想象的、纯粹的毁灭性力量,硬生生从核心处撕裂开来!构成它躯体的噩梦能量、尖叫的羽毛、靛青的雾霭,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的烂肉,瞬间化作漫天飞溅的污秽碎片!
不再是简单的溃散,而是彻底的、物理性的撕裂与湮灭!
整个噩梦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玻璃碎裂般的刺耳鸣响!血海倒卷,龟裂的岩层进一步崩塌,那些漂浮的噩梦碎片如同被飓风扫过的残叶,纷纷炸裂!
“吼——!”
魔龙化的银萝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戈一击和恐怖的撕裂力量震得再次后退一步,熔金竖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陆和、姜茜、宋枫溪更是被逸散的冲击波掀得站立不稳,护体光芒明灭不定。
然而,这仅仅是无差别毁灭的开始。撕裂羽魇,仿佛只是刘忤倾随手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虫子,他空洞而猩红的“目光”,毫无迟滞地扫过全场。
第一个锁定的,是那只被抽离血煞、气息萎靡的邪龟。“聒噪的……垃圾!”刘忤倾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那只沾满靛青与灰黑污秽的右手,随意地朝邪龟的方向虚虚一按。
“嘭——!”
邪龟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龟甲上的人脸符文瞬间炸裂,整个躯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掼入下方粘稠的血海。暗红的血浪冲天而起,将它彻底吞没,只留下几个巨大的气泡咕嘟作响,旋即再无动静。构成它的怨念、绝望、龟邪的暴戾,在纯粹的力量碾压下,连一丝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下一个,是魔龙。忤倾空洞的眼窝转向那燃烧着暗红魔焰的庞然大物,嘴角的狞笑扩大。“由魔气化成的...龙?有点意思…勉强…够塞牙缝…”他缓缓抬起左手,那只手苍白依旧,掌心却开始凝聚起一团不断旋转、压缩的暗红漩涡。漩涡中心,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痛苦挣扎的亡魂在尖啸,散发出吞噬、湮灭一切的可怖气息。
魔龙熔金的竖瞳骤然收缩,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它浑身的魔焰瞬间炸开。它感受到了,那漩涡中蕴含的力量,绝对能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吼——!!!”银萝莉发出震天怒吼,巨大的龙翼骨架猛地向后一振,暗红魔焰如同火山喷发般汇聚于狰狞的龙口,一道浓缩到极致、足以焚毁空间的毁灭魔能吐息,毫不犹豫地喷吐而出,直轰刘忤倾!这是它倾尽全力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