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底部的震动如同远古巨兽在棺椁中翻身,龟裂的血色大地在众人脚下呻吟。
宋楠素用骨刃唐刀拄着地面才勉强站稳,断臂处撕裂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陆和拖着半魔化的身躯,将昏迷的宋枫溪和银萝莉拖到巨岩后,魔气在左臂翻涌却黯淡如风中残烛。钟璃背靠冰冷岩石,指尖颤抖地抚过紫金葫芦温热的壁面,内部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在她心上——那是被强行剥离、狂暴不甘的姜愿龙魂。
“钟璃!葫芦...撑得住吗?”宋楠素声音嘶哑,目光扫过钉在石笋上的姜茜。少女肩胛被骨刃贯穿,暗金色的龙血浸透了素色衣衫,生机微弱如萤火,但至少不再是那个被帝恨与龙怒驱使的杀戮兵器。
“暂时...封住了。”钟璃咳出一口血沫,鬼气透支让她脸色灰败,“但这龙魂太暴戾...得尽快找到法子安抚。”她目光投向深渊底部——碎石烟尘缓缓沉降,那两点幽紫金芒重新亮起,比之前更加黯淡,却更加怨毒。缠绕帝尸的青铜锁链崩裂了数根,符文彻底熄灭。那玄色帝袍下的腐朽头颅,抬得更高了些,冰冷的目光穿透深渊与时空,死死“钉”在昏迷的姜茜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冷的铁块,压得人窒息。残存的玄甲士兵早已在龙魂离体、帝威溃散的瞬间彻底崩溃,丢盔弃甲地消失在血色荒原深处,只留下满地折断的兵器、破碎的盾牌和凝固的暗红血浆。
“这地方...到底是哪?刚刚又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和撕下衣襟草草包扎着魔化左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手背上赤瞳不安地转动,预知的碎片混乱不堪——浑浊的天空下尸骸堆积如山,远处残破的城楼上盘旋着模糊的紫金龙影,而天穹尽头,某种巨大到无法理解的黑影正无声吞噬着星光。“不是幻觉...这地方,邪性得很。”
宋楠素走到那根布满风化痕迹的断裂石柱旁,骨刃轻轻刮擦掉表面的污垢。粗犷的线条,模糊却熟悉的符咒刻痕……与她记忆中灵异局学校后山钟楼地基旁的石柱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古老,饱经风霜。“锁龙桩…”她喃喃低语,指尖划过冰冷的刻痕,“镇压龙脉邪物之物...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比我们见到过的任何一个,都还要古老。”
“现在发生的一切,恐怕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糟。”钟璃挣扎着站起,指向远处黑暗中模糊的古城墙轮廓,又深吸了一口弥漫着铁锈与奇异檀香的空气,“这味道...这柱子...还有那地底下面的‘东西’...如果锁龙桩镇压的是龙属,那么下面这位...”
“姜愿刚刚...似乎叫它...‘王父’。”宋枫溪不知何时已苏醒,虚弱地靠在岩石上,独眼死死盯着深渊下的紫金光芒,皮肤下血管因强行压制反噬而贲张,“我感知到的...是纯粹的龙威,带着帝王的威压,却被锁链和恨意扭曲了...它和姜愿之间,有种撕裂灵魂的共鸣。”
仿佛印证她的话语,深渊底部骤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锁链撞击声!嗡——!那两点紫金火焰暴涨,一股冰冷刺骨的意念洪流再次席卷而上,并非攻击众人,而是如同无形的钢钎,狠狠凿向钉在石笋上的姜茜。昏迷中的姜茜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呜咽,暗金竖瞳瞬间在眼皮下显现,被骨刃钉穿的伤口处,暗金血液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石笋蜿蜒流下。
“不好!那死皇帝还在试图引动她的龙魂!”钟璃脸色大变,不顾伤势扑向紫金葫芦,双手死死按住剧烈跳动的葫芦塞。“呃...啊...”姜茜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左腕处那支漆黑的骨爪不受控制地痉挛、伸展,暗紫色的肉膜鼓胀搏动,散发出邪异气息。属于姜愿的暴戾龙威再次开始攀升,与深渊帝尸的冰冷恨意形成可怖的共鸣。
“按住她!”宋楠素厉喝,冲向石笋。陆和魔爪同时探出,狠狠压住姜茜挣扎的左腕。宋枫溪咬破指尖,以血为引,皮肤下涌出无数细小的黑色甲虫,疯狂啃噬着姜茜伤口边缘逸散的龙气,试图干扰那无形共鸣。深渊底部,帝尸眼眶中的紫金火焰剧烈跳动,仿佛带着一丝难以压制的暴怒。缠绕其身的锁链铮铮作响,更多的碎石从坑壁簌簌落下。它似乎在享受这场折磨。
就在众人竭力压制姜茜体内共鸣之际,一股阴冷、粘稠的气息,如同湿滑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的尸骸堆和断裂兵器中弥漫开来。那不是战场残留的杀伐之气,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污秽的存在苏醒的气息。
“又有什么东西过来了...”陆和手背上的赤瞳骤然收缩成针尖,三秒预知的碎片涌入脑海——无数枯骨从血痂覆盖的硬土中爬出,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的磷火;折断的锈蚀兵器嗡鸣着悬浮而起,刃口流淌着黑血;最深处的地缝里,弥漫出粘稠如沥青的黑雾,雾气中伸出无数枯枝般的手臂!“很多...四面八方...不是人,也不是妖...是这片战场本身滋生的秽物!它们在...回应深渊里的帝威!”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警告,离众人最近的一具半埋于土中的骑兵尸体猛地抽动了一下,覆盖着残破铁甲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线提起,空洞的眼窝里亮起两点幽绿鬼火。它旁边一面斜插在地的残破盾牌,嗡嗡震颤着悬浮而起,盾面流淌下粘稠的黑泥。
更远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无数惨白的骨手刺破暗红硬土,一具具身披破烂皮甲或锈蚀铁片的人形骨骸挣扎着爬出,骨骼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它们动作僵硬却目标明确,眼眶中的幽绿鬼火齐刷刷地转向了巨岩后散发着生者气息的众人,以及深渊边缘那点不断闪烁的紫金光晕。
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瞬间浓烈了十倍,混合着铁锈、泥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沼泽深处淤泥发酵的恶臭。风声中夹杂起细碎的低语,如同无数亡魂在泥沼中挣扎的呻吟。
“该死!”宋楠素咒骂一声,独臂紧握骨刃唐刀,“守住这里!别让它们靠近姜茜和深渊!”她瞥了一眼昏迷的银萝莉和状态极差的钟璃,目光扫过钉在石笋上痛苦挣扎的姜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宋枫溪的独眼寒光一闪,插入土中的五指猛然下压。“呼~虫渊...起!”她低声喝道。脚下蠕动的黑色虫潮瞬间如同沸腾的墨汁,发出高频刺耳的振翅声,贴着地面,如同汹涌的黑色溪流,分成数股扑向最近的几具爬行骨骸和悬浮盾牌。硬壳甲虫疯狂啃噬骨骼关节,长颚天牛撕扯着皮甲连接处,带毒刺的隐翅虫则悍不畏死地扑向骨骸空洞眼窝里的幽绿鬼火。
嗤嗤嗤!黑烟冒起,几具骨骸动作顿时僵硬扭曲,但更多的枯骨正源源不断从更远处爬出。那悬浮的盾牌被无数尸虫覆盖,发出令人牙酸的啃噬摩擦声,流淌的黑泥滴落在虫群上,瞬间腐蚀出一片白烟和虫尸,但虫潮前仆后继,死死缠住盾牌。
陆和魔化左臂青筋暴起,手背赤瞳疯狂转动。他不再试图压制姜茜,身形化作一道暗红残影,迎向左侧冲来的一具手持断裂长矛的枯骨骑兵。“左肋第三根骨缝?!”他疑惑的嘀咕着,魔爪如毒蛇出洞,带着撕裂钢铁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刺入骨骸左肋一处不起眼的骨缝。
咔嚓!魔爪一拧一扯,枯骨骑兵半片肋骨连带着脊椎被硬生生扯断,骨架轰然散落。但散落的骨骼尚未落地,就被地缝里涌出的黑雾一卷,竟重新拼合,眼眶鬼火更盛。“杀不死?”陆和瞳孔一缩,侧身闪过另一具骨骸劈下的锈刀,魔爪反手扣住其腕骨,猛然发力捏碎。碎骨在手中化作齑粉,然而黑雾涌动,碎裂的腕骨竟在黑雾中迅速复原。
“是那黑雾在修复它们!”宋枫溪立刻察觉,她指挥着虫群重点攻击骨骸身周的黑雾,尸甲虫疯狂噬咬,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黑雾翻涌,修复速度明显减慢,但虫群也在飞速消耗,“啧!老娘越发恶心各种黑色的雾气了!”
深渊底部,帝尸眼中的紫金火焰冷漠地跳跃着,锁链的撞击声带着一丝愉悦的节奏。它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欣赏着这些闯入者为生存挣扎的闹剧,同时将更多的冰冷恨意化作无形的线,死死缠绕着石笋上痛苦挣扎的姜茜。
姜茜的身体在剧痛与精神撕裂中剧烈颤抖,暗金竖瞳在紧闭的眼皮下疯狂闪烁。属于姜愿的破碎记忆洪流般冲击着她的意识:金碧辉煌的龙殿染血,玄甲士兵的冰冷刀锋,还有…那双燃烧着紫金火焰、充满刻骨恨意的帝王之眼。一个冰冷威严的意念碎片在她混乱的识海中炸响:“孽障...窃国之贼...当受永世镇锁之苦!”这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她灵魂深处属于“姜茜”的部分。
“不...我不是...”姜茜的意识在风暴中艰难挣扎,发出无声的呐喊,“我是姜茜...我是——姜茜!”就在她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之际,一股奇异的、带着抚慰力量的暖流,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微光,悄然注入她混乱的识海。这股力量纯净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熟悉感,勉强驱散了一丝冰冷帝恨的侵蚀。
是一丝来源不明的鬼气,或者应该说是一道鬼意,这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成了姜茜意识风暴中唯一的锚点,她拼尽最后一丝清明,死死抓住这点熟悉的气息,翠绿色明明散发着阴冷的微光,但却传递着温暖四肢百骸暖流。“呃...”姜茜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挣扎的幅度奇异地减弱了一丝。左腕处那支漆黑骨爪的痉挛也缓和了些许,仿佛那汹涌的龙怒与帝恨之间,被这微弱的光强行撕开了一道极其狭窄的缝隙。
深渊底部,那两点幽紫金芒骤然一凝,锁链的撞击声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紊乱。帝尸冰冷的意念第一次传递出了清晰的惊疑与怒意,仿佛在质问:这卑微的生灵,如何能抵抗吾之意志?
宋楠素敏锐地捕捉到了姜茜的变化和深渊帝尸的异样。“怎么回事?莫非是银萝莉的力量在干扰它?!”她心头剧震,不顾自身伤势,猛地扑到银萝莉身边,独臂将他微微扶起,对着他耳畔低吼:“撑住!姜茜需要你!”仿佛是听到了宋楠素的呼喊,昏迷中的银萝莉眉头紧蹙,胸前那道被玄甲统领刀罡撕裂的狰狞伤口,竟在血肉深处泛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龙气,微弱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深渊帝尸的意念瞬间化为暴怒的风暴,整个深渊剧烈震动,无数碎石如同暴雨般砸落。缠绕帝尸的青铜锁链疯狂震颤,发出刺耳的金属嘶鸣!那两点紫金火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剧烈地扭曲、膨胀,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凝练的帝威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如同灭顶的冰山,朝着银萝莉和扶着他的宋楠素,轰然压下!
深渊之上,钉在石笋上的姜茜身体猛地一颤,暗金竖瞳竟在眼眶中突然崩裂,冰冷的龙威被滔天鬼气所替代。
骨刃破碎,姜茜如落叶般飘落地面,抬手间便隔开死死钳制住地面下的帝尸,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吾乃地府客卿,区区鬼物——而敢挑衅与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