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场侧门“嘭”一声关上，将那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内。秦珩朔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手已经按在了后腰的短刃上，却被叶栀一个眼神制止。
“急什么？”叶栀嗤笑一声，虎牙在午后的光线下闪着微光，“硬闯国家正规火葬场？你想明天就上头条吗？”
秦珩朔脸色一僵，讪讪地收回手，却仍不甘心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铁门：“可是叶局，那人明显有问题！见到我们就躲...”
“说实在的，这村子里谁见到我们不躲？”蒲封慢悠悠地接话，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火葬场高耸的烟囱上，“比起那个，你们不觉得这地方安静得过分了吗？”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他们抵达火葬场到现在，除了刚才那个匆忙离开的工作人员，这里再没有其他人活动的迹象。没有哀乐，没有哭丧的家属，甚至连最基本的运营声响都没有。整个火葬场安静得像一座巨大的水泥坟墓。
“工作日，下午三点，”钟璃看了眼腕表，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凝重，“一个正常运营的火葬场，真的就这么冷清吗？”
银萝莉虚弱地靠在陆和身上，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他捂着胸口，龙印微微发烫：“这里的‘气’...死沉死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宋枫溪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她悄无声息地放出了几只几乎与尘土同色的微型甲虫，它们顺着地面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朝着火葬场的建筑爬去。
“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了。”叶栀抱着胳膊，目光扫过火葬场外墙上的宣传栏，忽然咧嘴一笑，“不过嘛...正规单位，总有值班室不是？”
说罢，她竟大摇大摆地朝着火葬场正门走去。那是一个看起来还算气派的玻璃门厅，里面隐约能看到接待台和等候区的沙发。
叶栀毫不客气地推开玻璃门，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在过分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接待厅里空无一人，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和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某种奇异香薰的味道。接待台上放着一本登记簿，一支笔，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呼叫铃的按钮。
叶栀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个按钮。
“嘀——”
刺耳的蜂鸣声响起，回荡在空荡的厅堂里，吓得缩在最后的齐惑一个哆嗦。
几分钟后，一阵略显拖沓的脚步声从里间传来。一个穿着同样蓝色工作服，但年纪稍长、戴着老花镜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略显疲惫的微笑，但看到门口这一大群气质各异、明显不是本地人的不速之客时，那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眼神中闪过与村口老汉、以及刚才那个工人如出一辙的惊讶与戒备。
“你们...有什么事吗？”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干涩，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您好，”叶栀抢先开口，脸上堆起一个极其“官方”的笑容，甚至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皱巴巴的证件皮夹在指尖晃了晃，“我们是市里环保局下来做基层调研的，路过贵地，看到咱们这个火葬场建得很规范，想了解一下日常运营和环保措施，方便配合一下吗？”
她这话说得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无数次，连旁边的秦珩朔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随行科员”。
老工作人员显然被“市里”、“环保局”这几个词唬住了，戒备的神色稍缓，但依旧带着迟疑：“环保...调研？我们这儿一切手续都是齐全的，排放也绝对达标...而且，我们这边一般不接待临时参观...”
“理解理解，”叶栀笑得更加“和蔼可亲”，“我们就简单看看，问几个问题，不会影响你们工作。主要是你们这火葬场建在山里，环保能做到这个水平，很不容易，算是先进典型了，我们回去也好写报告不是？”她的话里夹枪带棒，一边捧一边施压，熟练得很。
老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尤其在脸色苍白的银萝莉和眼神锐利的宋楠素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就在接待区这里说吧，里面工作区域不方便进入。”
“成嘞！就在这儿！”叶栀爽快答应，顺势就靠在了接待台上，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老师傅怎么称呼？”
“姓陈，陈材”老工作人员下意识地回答，然后似乎觉得有点被牵着鼻子走，赶紧找补，“那个...你们具体想了解什么？我们这都快下班了...”
“陈师傅是吧？一看就是老师傅，经验丰富！”叶栀先灌了句迷魂汤，然后话锋一转，“其实也没啥，我们就好奇，咱们这火葬场建在这公偏僻的山坳坳里，服务范围是就咱们皈依坳一个村，还是周边都过来？”
陈师傅似乎松了口气，问题听起来很常规：“主要是我们村，附近几个山头零零散散的寨子，有时候也会过来。现在都推行火葬，我们这是县里规划的定点单位之一。”
“哦？我看咱们村规模好像也不太大，这火葬场看起来业务挺忙？”叶栀状似无意地指了指外面那条灰黄色的路，“连路上都铺了那么多...嗯...‘环保材料’？”
陈师傅的脸色微微一变，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个...是、是骨灰。”
尽管早有猜测，亲耳听到证实，还是让众人心头一凛。
“骨灰？”叶栀故作惊讶，“这...合规吗？骨灰不是应该由家属领走，或者寄存在墓园吗？”
陈师傅叹了口气，表情变得复杂，那是一种混合着无奈、习以为常甚至一丝麻木的神情：“按规定是这样...但我们这儿，情况特殊。”
他指了指周围的大山：“我们皈依坳，看着是个村，其实早十几年前就把周边好几个村子、寨子都合并过来了，现在是个大镇编制。以前山里人讲究土葬，但这几年政策抓得紧，必须火化。可很多老人，儿女出去打工了，几年不回一趟，或者干脆就是孤寡老人...人走了，没人来领骨灰盒，也没钱买墓地。我们能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堆在寄存处占地方吧？时间长了，也只能...处理掉。”
“所以就直接倒路上了？”蒲封冷不丁地插话，语气听不出情绪。
陈师傅像是被戳到了什么难处，脸色有些尴尬和辩解：“也不是随便倒！一开始是倒在后面山沟沟里...但后来发现，那灰白色的，掺上土，铺路还挺...挺硬实，防潮防虫，村里有些老路坑坑洼洼的，就拿去填坑了...省点买材料的钱。”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自己也觉得这做法不太妥当，但又透着一种穷乡僻壤无奈下的“务实”。
“可这用量...似乎不小啊？”钟璃忽然开口，声音清冷，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从村口到这儿，主干道几乎都掺了这种骨灰土。贵场...每年大概要‘处理’多少无人认领的骨灰？”
陈师傅被钟璃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语气也变得含糊起来：“这个...没具体算过。山里老人多，这几年...走的也多。具体数字得查记录...我也记不清。”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己反而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不过...说起来也怪，按理说倒掉的量也没那么多，不知道为啥那路上的灰越来越厚似的...可能...可能是风吹的？扬得到处都是...”
他自己似乎也无法完全解释这个现象。
此时，宋枫溪的独眼微微一动，她放出的几只微型甲虫已经返回，传递回的信息碎片显示——火葬场内部深处，某个区域存在着极强的能量屏蔽，甲虫无法靠近，且内部工作人员的数量和活动频率，远低于一个正常运营的火葬场该有的水平。
叶栀和钟璃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师傅，”叶栀再次挂上笑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咱们这火葬场，平时业务这么清淡吗？我们来这一会儿了，也没见有...业务。”
陈师傅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解释：“哦，今天...今天刚好没有。平时还是有的，有的...”但他的眼神却有一瞬间的飘忽。
正在这时，火葬场深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在寂静中格外吓人。
陈师傅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跳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也顾不上叶栀他们了，急匆匆地就往里跑：“不好意思！设备好像有点问题，我得去看看！你们...你们自便吧！”
说完，他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走廊深处。
接待厅里再次只剩下灵异局众人，以及那令人不安的寂静。
“他在撒谎。”陆和低声说，手背上的赤瞳微微睁开一条缝，“提到业务时，他的情绪波动很大，感觉像是恐惧。”
“骨灰铺路...无人认领的老人...业务清淡却设备齐全的火葬场...”蒲封咀嚼着这些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欧阳局长真是给我们找了个‘好’差事啊。”
“现在怎么办？”秦珩朔看向叶栀和钟璃。
叶栀瞥了一眼火葬场深处，虎牙闪了闪：“主人家不欢迎，硬留也没意思。先撤！去其他地方再打听打听。”
一行人走出火葬场，重新回到那片诡异的寂静之中。午后的阳光照在“皈依坳人文纪念园”的牌子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那条灰黄色的骨灰路，在他们脚下无声地蔓延，仿佛通往一个更加深邃未知的秘密。
杏枝秋搓了搓胳膊，小声嘀咕：“总觉得...这村子像个被灰埋起来的大棺材...”
她的话，让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回到略显“繁华”的村中心广场，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给灰白色的骨灰路镀上了一层诡异的橘红色光晕，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陈旧气味似乎更浓了些。
“分头行动，三个小时后在那家餐馆汇合。”钟璃指了指广场角落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挂着“农家菜”招牌的二层小楼，“保持通讯…虽然可能没用，但尽量。两人一组，不要落单。重点调查人口结构、丧葬习俗、以及…这骨灰的最终去向。”
叶栀打了个哈欠，随手点了点：“秦珩朔、杏枝秋，你俩跟我一组，去‘拜访’一下那个小学校长。齐惑，”她瞥了一眼几乎要缩进影子里的徒弟，没好气道，“你跟四难的人一组，别给我丢人。”
齐惑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却一声不吭，默默挪到了蒲封和姜茜那边。
最终分组很快确定：叶栀带着她手下两个活宝去学校；钟璃、陆和与银萝莉一组，尝试接触普通村民，尤其是老人；蒲封、姜茜带着极不情愿的齐惑，以及宋楠素、宋枫溪姐妹，负责在镇子里更广泛地探查环境，并尝试寻找可能存在的、未被火葬场处理的墓葬痕迹。
三组人各自散去，融入这个看似平静却处处透着古怪的山镇暮色之中。
……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
那家名为“山野人家”的餐馆二楼包间里，众人重新聚首。气氛比出发前更加凝重。
叶栀那组最先回来，她大剌剌地坐在主位，翘着二郎腿，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小学校长是个滑头，满嘴政策方针，一问三不知。学校倒是挺新，学生也不少，但一个个小脸绷得跟什么似的，下课了也不闹腾，邪门。”
杏枝秋补充道：“我用幻术悄悄问了几个孩子，他们都说…镇上没有死人，老人都是‘出远门’了。”秦珩朔在一旁点头，表情严肃：“安保漏洞很大，我轻易就潜入了档案室，但户籍记录都很模糊，很多信息对不上。”
钟璃那组带回的消息更令人不安。他们拜访了几户有老人的家庭，起初还能勉强交谈，但一提到“丧事”“火葬场”“骨灰”，村民立刻脸色骤变，要么闭口不言，要么直接送客。
“他们好像很害怕似的，”陆和揉着眉心，手背血丝隐现，“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谈论这件事本身的恐惧。我的预知里闪过很多零碎的画面，都是他们匆忙摆手、关门的样子。”银萝莉仰着还没缓过来的煞白小脸：“那些老人身上…有股和路上灰尘很像的味道，很淡，但让人不舒服。”
蒲封这组最后进来，宋楠素反手关上门，眼神冷厉。姜茜随便找张椅子坐下坐下，疲惫的大口喘着粗气。齐惑则像个幽灵一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墙缝里。
“有发现？”钟璃看向蒲封。
蒲封没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一直沉默着、但独眼中光芒闪烁的宋枫溪：“枫溪，你那边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