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尘封证言

作者:名字被风刮走了 更新时间:2025/12/4 20:34:02 字数:3994

城西老家属院3栋2单元201室的门,如同一块被岁月和油烟浸透的朽木,沉默地镶嵌在斑驳的墙体里。蒲封屈起的手指关节第二次落下,叩击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沉重。门内依旧死寂,只有隔壁隐约传来的电视广告声,更衬得这一隅如同被世界遗忘。

“邻居说陈警官搬走半年了,”蒲封压低声音,指尖那枚古朴铜钱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包浆,“但门口脚垫的磨损痕迹很新,还有这味道……”他鼻翼微动,空气中除了公厕和陈年油烟混合的酸腐气,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香火味?或者说,是某种东西长时间闷烧后残留的、带着灰烬感的焦糊气。

钟璃静立一旁,素色衣裙在昏暗环境中仿佛自带一层微光。她并未看向门板,而是微微侧首,眼帘低垂,仿佛在聆听某种无声的韵律。“里面有‘东西’,”她声音清冷,带着一种非人的笃定,“不是活物,也非寻常死灵……是某种滞涩的、如同被黏在蛛网上的‘残响’,很微弱,但在动。”她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仿佛在捕捉那无形的波动。

蒲封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不再犹豫,第三次抬手,加重了力道。“咚!咚!咚!”敲门声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门内终于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动静。紧接着,是一阵拖沓、迟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后。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十几秒,仿佛门后的人正在通过猫眼死死地窥视着他们。

“咔嚓。”一声轻响,老旧的防盗链被解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道狭窄的缝隙缓缓打开。一张胡子拉碴、油腻打绺的头发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空洞中带着极度警惕的眼睛。这是一个身材颇为健壮的中年男人,但此刻蜷缩着肩膀,套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旧汗衫,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烟草、汗臭和…那股越发清晰的、类似庙里陈年香炉灰混合着什么东西腐败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找谁?”男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

钟璃上前半步,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双充满戒备的眼睛,直接亮出了证件——那并非普通的警官证,而是一枚材质特殊、刻着奇异符文的黑色徽章,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流动着幽光。“灵异局,特别调查员,钟璃。这位是蒲封。关于皈依坳的案子,我们需要向陈卫国警官了解些情况。”

“陈卫国”三个字如同一个开关,男人空洞的眼睛猛地一缩,瞳孔瞬间放大,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着恐惧、激动、还有一种近乎崩溃的解脱感——在他脸上炸开。他几乎是神经质地猛地探出头,左右飞快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楼道,然后一把将门拉开更大的缝隙,急促地低吼:“进!快进来!”

他的力量大得惊人,蒲封和钟璃几乎是被他强行拽进了屋内。身后房门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防盗链再次被以颤抖的手飞快扣上。

光线骤然黯淡。客厅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发酸。窗帘被厚厚的黑色胶带封死,一丝光也透不进来,只有角落里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空气中那股混合了烟味、霉味、汗味和奇异香火气的味道浓烈到几乎实质化,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地上杂乱地堆着空酒瓶、泡面桶和烟蒂,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咳咳……”钟璃以袖掩鼻,眉头微蹙,“陈警官,你这里……比我们局里那百年香炉的味儿还冲。”

陈警官却仿佛没听见,他像是受惊的兔子,背靠着房门,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他们,压低了声音,语速快得如同失控的机枪:“你们……你们终于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面不会不管!那地方……那地方不是人待的!皈依坳!他妈的就是个鬼窝!吃人的鬼窝!”

他情绪激动,话语颠三倒四,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哽咽。蒲封和钟璃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打断他,任由他宣泄着积压已久的恐惧。

陈警官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紧张地示意他们跟上,几乎是推搡着将两人带进了里间卧室。与外间的污浊混乱相比,卧室竟显得异常“整洁”——一张硬板床,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一张旧书桌,一把椅子,再无他物。空气也稍微好些,虽然依旧弥漫着烟味,但至少没有客厅那么令人作呕。

最显眼的是,正对床头的墙壁上方,靠近天花板的位置,被人用凿子粗糙地挖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外面似乎贴了深色薄膜,使得一束极其微弱、被过滤得昏沉的光线得以透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光斑。这显然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用于窥视外界的“瞭望孔”。

“坐!随便坐,坐床上!”陈警官几乎是按着蒲封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则拉过那把椅子,反坐着,双臂搭在椅背上,身体前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仿佛要从他们脸上确认救赎的可能。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每一道都写满了惊惧和疲惫。

“陈警官,冷静点,你慢慢说。”蒲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指尖的铜钱无声地收入袖中,“我们从县局那边了解到一些情况,但很多记录……遗失了。我们需要知道,你们当时在皈依坳,到底遭遇了什么?”

“遭遇?呵呵……呵呵呵……”陈卫国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笑声里充满了绝望,“那不是遭遇!是送死!是上面把我们往鬼门关里推!”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虽然依旧杂乱急促,但蒲封和钟璃凝神细听,努力从中剥离出有效信息:

“一开始……就是普通的失踪案,坳里人说年轻人出去打工了,屁!我们查了,根本没人出去!然后……然后是报警那家人,也联系不上了,房子都空了!像被……被抹掉了一样!”

“我们进去查……那路!那路不对劲!灰白色的土,踩上去……软绵绵的,还他妈烫脚!老李说像……像骨灰拌了水泥……”

“火葬场!那个火葬场最邪门!看着崭新,里面……里面根本没业务!那个姓陈的负责人,眼神躲躲闪闪,说都是孤寡老人的骨灰……没人领,就……就铺路了……”他说到这里,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抓住椅子靠背,指节泛白。

“我们不信!要查记录……要开冰柜……他们不让!然后……然后就出事了!”陈卫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晚上!我们住在村委安排的平房……那天晚上……下……下黑雨了!对!黑色的雨!落在地上...粘稠的……像油一样!”

“小张和小王……他们俩守夜……第二天早上……没了!就在院子里!只剩下……两副骨头架子!干干净净!像被……被什么东西活活剔光了肉!地上……连滴血都没有!”他双眼圆睁,仿佛又看到了那恐怖的景象,“骨头…甚至…是灰白色的!跟路上那些灰……一个颜色!”

蒲封和钟璃的心猛地一沉。骨灰路……活剐……信息对上了!

“还有呢?”钟璃的声音依旧冷静,但眼神锐利如刀。

“老刘……老刘他想开车冲出去求救……车刚发动……就……就烧起来了!蓝色的火!怎么都扑不灭!他就……就在里面……活活烧成了炭!可那火……只烧他!车都没事!”陈卫国涕泪横流,语无伦次,“还有小赵和小孙……两个女娃……她们……她们晚上起夜,说看到……看到被烧死的老刘……在院子里走!边走边掉灰!她们……当场就疯了!现在还在精神病院!说看到路上……路上都是人影在爬……”

他猛地抓住蒲封的胳膊,力量大得惊人,声音嘶哑:“最后……最后就剩我和大周了……大周说他知道一条下山的小路……我们半夜摸黑跑……跑到半山腰……那黑雨又来了!还……还有雾!雾里有东西……在抓我们的脚!大周……大周被拖进去了!我就听到他一声惨叫……然后就……就没声了……”

陈卫国浑身筛糠般抖动,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就剩我一个了……我……我不知道怎么跑出来的……连滚带爬……回来后就……就什么都说不清了……局里说我们撞邪了……档案封了……人也都调走了……我是装疯才……才活下来的……”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蒲封和钟璃,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那坳里的人……不是人!他们吃的……不是饭!是那灰!那路上的灰!他们……他们把死人……都……都……”

话音未落,陈卫国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从椅子上滑落,瘫倒在地,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呜咽声。

卧室里陷入了死寂,只有陈卫国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窗外透过那小孔传来的、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城市背景音。蒲封和钟璃站在原地,面色凝重如水。

活剐、自燃、黑雨、雾中鬼手、以及……食骨灰而生的镇民……

陈卫国疯癫的证词,如同一块块血腥的拼图,与他们在皈依坳的所见所闻,隐隐勾勒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远超想象的恐怖图景。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山坳,它所隐藏的秘密,远比“民俗异常”四个字所能概括的,要黑暗、诡谲千百倍。

钟璃缓缓蹲下身,指尖一缕极淡的鬼气探出,轻轻拂过陈卫国剧烈颤抖的脊背,试图安抚他几乎崩溃的精神。她的目光,却与蒲封凝重无比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但前方的迷雾,却仿佛更加浓重了。皈依坳这座吃人的魔窟,它的真面目,究竟为何?

蒲封蹲下身,与瘫软在地的陈卫国平视,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陈警官,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你还记得,那个火葬场内具体有些什么吗?或者,那个姓陈的负责人,有什么明显特征?”

陈卫国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涣散,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倾诉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不……不记得了……进去的时候天就阴得厉害……出来……出来就全是黑雨和雾……特征?他……他总是笑……皮笑肉不笑……看着就瘆得慌……”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有用的信息确实不多,恐惧显然已经摧毁了他大部分清晰的记忆。

钟璃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再问下去也难有更多收获。她指尖一弹,一枚触手冰凉、边缘泛着幽暗光泽的古老铜钱落入陈卫国颤抖的手心。“这枚‘鬼钱’你收好,贴身放着,寻常邪祟不敢近身。”她的语气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最近尽量待在家里,门窗锁好,天黑莫出门。”

陈卫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攥住那枚铜钱,冰凉的温度似乎让他混乱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丝。他哽咽着,连连点头。

蒲封也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放心吧,陈警官。这件事,我们灵异局决定会管到底。皈依坳的真相,那些牺牲的警官,还有遇害的居民,我们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承诺的分量。

留下写有紧急联系方式的纸条,压在陈警官床头那本唯一干净的红宝书下,蒲封和钟璃再次看了一眼这个被恐惧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男人,转身轻轻打开了房门。

重新回到烟雾缭绕的客厅,穿过那片令人窒息的污浊,再次站到楼道里时,虽然空气依旧陈旧,却让人有种重获新生般的错觉。身后的房门被陈警官迫不及待地重新锁死,链条滑扣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两人沉默地走下楼梯,午后的阳光透过楼道的窗户,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道道光柱,与201室那被彻底封闭的黑暗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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