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芷精神一振，搬来一个倒扣的破铁桶，踩上去，刚好能够到那个方形轮廓。这是一个边长约四五十公分的金属通风口，外面覆盖着一层满是油污灰尘的铁丝网，用四角的螺丝固定在墙体上。铁丝网后的黑暗深不见底，但隐约有极其微弱的气流流动，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冷和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淡淡腐臭。
通风口的大小，刚好够一个身材瘦削的人钻进去。
“找到了！”她心中低呼，迅速从铁桶上下来。进入需要工具。她摸了摸口袋，只有钥匙串和……那把削水果用的折叠小刀。平时带着是为了防身，或者说给自己壮胆，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她再次踩上铁桶，抽出小刀，将不算锋利的刀刃卡进一颗固定铁丝网的螺丝槽里，开始用力拧动。螺丝锈蚀严重，拧起来十分费力，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赵云芷咬紧牙关，额头渗出细汗，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小心翼翼地，生怕小刀打滑或者螺丝崩断。
一颗，两颗……时间在寂静和持续的用力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终于，四颗螺丝全部被卸下。她轻轻取下沉重的铁丝网，一股更加明显的、混杂着铁锈、尘土和陈年污垢的气流扑面而来。
通风口黑洞洞地张着嘴，像怪兽的喉咙。
赵云芷深吸一口气，将折叠小刀收好，手机塞进贴身口袋确保不会掉落。她双手扒住通风口边缘，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里面很黑，看不到底，不知道通向何处，是否有岔路，是否会遇到……别的什么东西。
但想到门后可能面临的张子恒和林墨言，想到自己发出的求救信息，想到这可能是揭开小镇诡异面纱、甚至拯救许多人的关键一步，赵云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不再犹豫，双臂用力，先将头和肩膀探入通风口，冰冷的金属内壁刮擦着她的衣服和皮肤。随后是身体，一点点挤进去。管道内比她想象的还要狭窄，满是积灰，她只能匍匐前进，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阵呛人的灰尘。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只有身体摩擦管道的声音，和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与呼吸声。前方未知的黑暗深处，那扇紧闭的铁门之后，等待着她的，究竟是揭示一切关键的真相，还是万劫不复的恐怖深渊？
她不知道，但她已经无法回头。
通风管道内的黑暗，浓稠得仿佛拥有实体，沉甸甸地压迫着赵云芷的每一寸感官。仅有手机屏幕那一点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眼前不足半米的范围，映出管道内壁厚积的、掺杂着纤维絮和不明油渍的灰黑色尘土。她只能以最笨拙的姿势匍匐前进，手肘和膝盖交替用力，在冰冷粗糙的金属内壁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绝对寂静的黑暗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管道并非笔直，很快便出现了岔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同样漆黑，同样散发着陈腐的气息。没有标识，没有地图，赵云芷感觉自己像一只被丢进巨大迷宫蚁穴的盲眼昆虫。她只能凭着一股模糊的直觉，根据那股腐臭味道似乎更浓郁、气流似乎更滞涩的方向，选择了左边。
然而，迷宫刚刚开始。没爬多远，又是一个三岔口。随后是丁字路口，是缓缓向上的斜坡，是突然向下几乎垂直的弯道……每一次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方向感的彻底丧失中被无限拉长。一分钟如同一个小时般煎熬。
“窸窸窣窣……”
细微的爬动声从身下的管道深处传来，有什么东西快速掠过她的手背，毛茸茸的，带着许多细足。赵云芷猛地缩手，全身汗毛倒竖，差点惊叫出声。是老鼠？还是更糟的、以腐物为食的虫子？紧接着，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黏腻的阻碍，是纵横交错的陈旧蜘蛛网，带着灰尘和微小尸骸的气味，糊住了她的口鼻。她拼命摇头，用手胡乱扒拉，窒息感和强烈的恶心让她胃部一阵痉挛。
孤独、恐惧、对前路的茫然、对张子恒生死未卜的揪心，还有这无休止的、令人崩溃的肮脏与黑暗……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灼热的痕迹。
她死死咬住下唇，将几乎冲口而出的呜咽硬生生咽了回去，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不能哭，不能停，张子恒可能正在下面……那个胆小鬼，现在该有多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感觉像度过了半个夜晚。就在她感觉手臂酸麻、膝盖刺痛、精神濒临涣散的边缘时，手机微弱的光斑扫过前方管道侧壁——那里，似乎有一个方形的、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的轮廓，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光线从缝隙中透入，还伴随着一丝……不同于管道内陈腐气息的、更复杂的气味。
是出口！一个通往某处房间的通风口！
绝望中看到希望，赵云芷几乎要虚脱。她不顾一切地加快速度，朝着那个方形轮廓蠕动着爬过去。靠近了，看清了，同样是铁丝网覆盖，后面透出的光虽然昏暗，却足以让她看清外面似乎是一个堆满杂物的空间。
“张子恒！等我！”她心里喊着，积压的恐惧、焦虑、以及在管道中积蓄的所有无助和愤怒，在这一刻转化为了不顾一切的行动力。她甚至忘了隐蔽，忘了可能惊动什么，直接用胳膊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那面锈蚀的铁丝网。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管道内回荡，铁锈簌簌落下。铁丝网比她想象的要脆弱，或许是年代实在太久远了。几下猛砸之后，连接处便松动了。她扔下手机，使屏幕朝上勉强提供照明，双手抓住铁网的边缘，手指因为用力而苍白，指甲几乎翻起，咬牙切齿地向外撕扯！
“嘎吱——嘣！”
铁丝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被她整个扯了下来，哐当一声掉落在外面。一个黑洞洞的出口出现在眼前，大小刚好容她通过。赵云芷没有任何犹豫，如同逃出生天的囚犯，甚至带着一种癫狂的兴奋，先将脑袋探出，然后身体顺势向外一滑——
“哗啦！咚！”
她没有落在坚实的地面，而是砸在了一堆硬物上。几个摞在一起的、空荡荡的铁架子被她撞倒，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和撞击声。她自己也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胳膊、膝盖、后背传来多处尖锐的疼痛，脑袋也磕了一下，眼前金星乱冒。
但这一切疼痛，在“终于出来了”这个事实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管道内令人窒息的尘土味被另一种气味取代——一种淡淡的、却异常刺鼻的香料味道，像是劣质香精、八角、桂皮和其他一些难以名状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强行掩盖着什么，反而更让人觉得可疑。这味道刺激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在空旷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响亮。
她一个激灵，瞬间从脱力的状态中惊醒，忍痛迅速爬起，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后厨，或者说是储物间兼操作间。面积不大，墙壁斑驳，同样布满污渍。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铁架、木箱，还有一些蒙尘的、看不清原貌的器具。靠墙有一个简陋的水泥池子，旁边摆着几个布满污垢的塑料大桶。那股刺鼻的香料味在这里最为浓烈，似乎是从那些桶里，或是从墙壁、地面本身渗透出来的。
没有“人”，也没有看到任何“活动”的东西。
赵云芷的心稍稍落回一点，但警惕丝毫未减。她的目光快速搜索，落在了水泥池子旁边地上——那里，随意丢弃着两把菜刀。刀身沾着深色污渍，刀刃看起来并不锋利，甚至有些钝锈，但在此刻的赵云芷眼中，这无疑是能带来安全感的武器。
她几乎是扑过去，一手一把抄起了菜刀。沉甸甸、冷冰冰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奇异地镇定了一些她狂乱的心跳。她握紧刀柄，深吸一口那刺鼻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这个房间有一扇门，同样是金属的，但比外面那扇主门要轻薄很多，也没有复杂的锁具，只是一个普通的插销门。
赵云芷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门外一片寂静。她轻轻拉开插销，将门推开一条细缝，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
门外是一条稍短的走廊，同样昏暗，但尽头似乎连通着更开阔、光线也更复杂，昏黄与摇曳光影交织的空间。走廊里空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移动的阴影。
暂时安全。
赵云芷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缝隙，她迅速缩回头，背靠墙壁，再次掏出手机。屏幕因为之前的撞击有些许裂纹，但还能正常使用。她首先看向杏枝秋的回复。
十分钟前，一条简短的信息：
【收到。我们正在火速赶过去！保持隐蔽，等待。勿妄动。——杏枝秋】
言简意赅，符合杏枝秋的风格，也带来了最切实的希望。灵异局知道了，他们正在赶来！赵云芷感到一股暖流涌过心间，虽然“等待”二字让她有些焦躁，但她明白这是最稳妥的指令。
接着，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点开了与张子恒的聊天窗口。
然后，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屏幕上，赫然是数张刚刚接收不久的照片！看接收时间，就在她于通风管道里挣扎的这段时间里。照片明显是偷拍视角，光线昏暗，画质粗糙，充满噪点，但内容却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第一张：一个相对开阔的、摆着许多长条铁台的空间远景，正是她曾见过的“食堂”布局，铁台边影影绰绰围着许多“人”形的黑影，姿态怪异，低伏着，似乎在专注于面前的“食物”。
第二张：拉近了一些，对准其中一张铁台。台上铺着暗色的、吸光的材料，上面散落着一些灰白色的、形状不规则的块状物。一只肤色青灰、指关节粗大的手正抓起其中一块，往一个模糊的、张开的“口部”送去。
第三张：镜头颤抖着转向另一边，捕捉到了一个相对清晰的侧影——林墨言！他站在一处稍高的、像是简易台子或操作台的地方，背脊挺直，双手似乎插在裤袋里，或者只是垂在身侧，正微微侧头，俯瞰着下方铁台边“进食”的众生相。他的脸在昏暗光线下半明半暗，看不清表情，但那姿态，冷静得近乎冷酷，与周围狂热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仿佛是一切的核心。
第四张、第五张……角度略有不同，但内容类似，更多“食客”的身影，更多令人不适的“进食”细节，林墨言的身影在其中几张里反复出现，如同一个无声的监工，或者……主人？
赵云芷的手指冰凉，死死攥住手机，指节泛白。胃里翻涌着强烈的恶心，但更强烈的是证实猜测后的冰冷寒意，以及对张子恒处境的极致担忧。
这些照片，是张子恒拍的！他真的在这里！就在那个恐怖的“食堂”里！他躲在哪里？有没有被发现？他发来这些照片，是求救，还是……在履行他“调查”的承诺，留下最后的证据？
“张子恒……”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投向那扇通往外面走廊、以及更深处未知恐怖的门。杏枝秋让她“等待”，可是，看着这些照片，想着那个可能正在某个角落瑟瑟发抖、或者已经身陷险境的同班同学，她怎么等得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