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底沉睡的白骨忽然发出夜枭般的尖啸,它空洞的眼眶中飘散的幡穗骤然绷直,每一根狐毛都在疯狂震颤。蒲封能感觉到那些猩红丝状物正顺着他的脊椎刺入骨髓,却在触及心口时被某种温热的力量焚成灰烬。
“原来你早就醒了啊?”浴女赤足踏入池水,绣着梵文的素白中衣在幽蓝液体中绽开妖异莲花。她指尖轻点,穹顶铜镜齐刷刷翻转,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镇魂符咒,“你这因果苏醒得未免太晚了些。”
池水开始逆时针旋转,露出池底暗红色的古老阵纹。那些被蒲封触碰过的头骨突然爆开,飞溅的骨渣在空中凝结成血色咒文,将他的四肢牢牢钉在池壁上。
蒲封周身突然爆发出耀眼银光。那些禁锢他的血咒竟如春雪消融,他仰天长啸,尾椎骨刺破池面化作七条纯白狐尾,在空中舞动。水下白骨的指骨暴长成锁链,却在触及银光的瞬间化为飞灰。
“哈…哈~”蒲封艰难爬出浴池,痛苦的急喘着粗气,两颗眼瞳忽明忽暗。“怎样?都看到了?你与那白狐前世的因…”浴女蹲在蒲封身边,用手拖着下巴轻笑道,蒲封湿漉漉的点点头,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浴水,很是狼狈。
“那白狐....是狐姐?”蒲封询问道,被浴女弹了一个脑瓜崩。浴女起身,凭空换了一身华服,衣袂飘飘,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子。她看着蒲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怜悯,又有几分期待。
“你与那白狐的前世因果,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浴女的声音清冷,仿佛山间的清泉,“三尸,便是在那时诞生的。”浴女神情悠然,晃动着手指,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三尸,是那时诞生的?那倒那狗皇帝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炼制三尸?!”蒲封吃惊的连忙质问。“大差不差了……”浴女回答着,弹指尖便将白狐签从蒲封体内排出来,瞬间让他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别紧张。这就是命格完全融合后的后遗症,死不了。”
“你可还记得…刚刚幻境中…你见到的公主,有两人?”浴女询问道,蒲封虚弱的趴在地上,艰难抬着脑袋。“嗯…第一次在公主府,和送亲凤娇上的,不是一人。”蒲封回答道,心中满是疑问。
“莫非是有人代替真正的公主出嫁了?还有,公主的夫家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蒲封激动质问,难免又让疲惫的身体,痛上几分。“大差不差了…至于那公主的夫家…便是你啊~”浴女轻笑道,“是你的,另一世…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蒲封难以置信的从地上爬起来,瘫坐在地上,“我的…另一世?!”蒲封不解质问。“嗯~最为疯狂,也最为疯癫的一世。真希望你…永远都用不到那一世的力量。”浴女神情阴冷的说到,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直接击碎那世命格。
浴女瞬间抬手,将一段灵魂强行从蒲封心口扯出来,“混账!竟然还敢占据心口。”浴女大骂一声,蒲封痛苦的骇叫连连。蒲封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裂,裂开一道缺口,一团混沌的魂魄从心口被生生扯出。
那团东西像是有形又似无形,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有时是蒲封自己,有时又是不同的面容。浴女见命格完全脱离蒲封,便立刻将其用手掌碾碎,似是再也不愿面对他。
“那是...什么?”蒲封痛苦地趴伏在地,意识开始模糊。“你的一世命格,我所说的…公主夫家。”浴女解释道,蒲封休息数息后,顿觉神清气爽,身体也轻松不少。
“舒服了?那就趁现在回去吧!”浴女说道,抬手准备送蒲封离开。“等下!我还有问题没问!”蒲封大喊着,身体还是虚幻,“下次吧。有缘再见!”浴女笑道,手掌一挥,蒲封便消失不见。
蒲封猛喘三口气,再睁眼已重返陈雨鸢身边。“可恶…”蒲封狠狠咬牙,坐起身吓了陈雨鸢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冒出来的?!”陈雨鸢身体颤抖一下,赶忙质问,警惕的查看眼前的蒲封,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刚回来。我们这是在哪?”蒲封好奇的询问,从床上下来。
“阳间的家里,我们从地府回来了。”陆山君这时双手抱臂走进来,“见过娘娘了?她说些什么了?”蒲封开始回忆,感觉不太好的摇摇头,“没说什么,跟谜语人似的。”蒲封摆摆手,悄悄看了陈雨鸢一眼。
“老钟她怎么样了?”蒲封突然想起,赶忙询问。“她已经没事了,还得多亏了山君。”陈雨鸢极度不情愿的,看了陆山君一眼,露出一瞬赞赏的目光。
“那个…钟小姐在…撒泼…”姜茜怯怯的从门口冒出脑袋,小心翼翼的提醒几人。“哈?那家伙又怎么了?”陈雨鸢满脸气愤,起身准备去查看。“钟璃吗?我也去看看好了。”蒲封嘀咕着,跟着追出去。
几人刚出卧室,就看见客厅里,钟璃在地上撒泼打滚,林清越则抱着手臂坐在对面,一脸无奈。“老钟,你干嘛呢?”蒲封疑惑不解的问,钟璃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这个逼他坑我符纸!说好七十一张的,结果收完货,他只给一张五十的价!”钟璃气愤控诉。
蒲封狠狠瞪了林清越一眼,“喂喂喂!这次可真不怪我!是她这家伙哄抬物价,非说这次换了黄纸和朱砂,是高档货!要一张多收二十!”林清越赶忙反驳,蒲封又狠狠瞪了钟璃一眼,似在观察二人谁说谎了,无奈的叹了口气。
“五十?你当我傻啊!”钟璃一听这话,顿时炸了毛,“我买的可是上等黄纸,掺了金粉的!”她叉着腰站在林清越面前,活像一只准备扑食的小狮子。陆山君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立刻火上浇油:“哟~还有人敢当着咱哥几个的面,欺负小璃啊?”
蒲封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更疼了。他刚从幻境回来,身子还虚着,就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都给我安静点!”陈雨鸢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一屋子人立刻安静下来,钟璃撇着嘴躲到蒲封身后,林清越则假装若无其事地整理自己的袖口。
沉默片刻后,蒲封忽然开口:“哎,你们谁去给我整点吃的?饿了。”众人闻声一愣,随即各自找借口离开客厅。陆山君去了阳台打太极,钟璃说要检查符纸库存,林清越借口去市场看看纸张行情,只有陈雨鸢进了厨房,说是“给蒲小祖宗做点好吃的。”,姜茜则飞快的跑去帮忙。
下蒲封一个人呆坐在客厅,感觉无比尴尬。“喂!”陆山君的声音从阳台传来,“要一起练练拳脚吗?你总是一脸肾虚的样子,我有点担心啊。”
蒲封站起身,跟着他来到阳台。阳台不大,却被陆山君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排木桩上系着不同颜色的布条,在风中轻轻飘荡。
“随便打,别客气。”陆山君摆出起手式,动作缓慢而有力。蒲封活动了一下筋骨,却突然感觉体内有种东西蠢蠢欲动。他连忙控制气息,动作格外轻盈敏捷,一拳一脚间带着莫名的力量。
“咦?”陆山君眯起眼睛,“刚才那招...你不是三脚猫的水平了?”
蒲封讪笑一下:“我...我可是练过的。”
“哪派的?跟谁学的?猫姐,还是白狐狸?”陆山君眯眼问道。
“自己瞎琢磨的。”蒲封随口说到,一招一式都是前世幻境中,少侠的模样。陆山君点点头,若有所思。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过了几招,即便许久不见,但也倒是意外地默契。陆山君的动作大开大合,蒲封却灵活多变,两人你来我往,渐渐竟又有了丝心心相惜之意。
傍晚时分,几人又重新聚在客厅,但这次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钟璃默默摆好了下午新画的符纸,林清越在研究价格表,陈雨鸢端出几盘精致的菜肴,蒲封则负责摆碗筷。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仿佛早上那个争吵的场面从未发生过。饭后,大家各自找了事情做——钟璃研究新符,林清越整理法器,陈雨鸢在计算明天的开销,蒲封则回忆着前世幻镜中的种种。
奇怪的是,刚从阴间回来的几人,竟默契地没有提起妖魔鬼怪之事。就像是有种共识,先把眼前的生活过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晚饭后,月光如水,透过窗子照射到房间里。钟璃和林清越坐在茶几前,二人居然又聊起生意经来。陈雨鸢泡了一壶好茶,和陆山君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下棋。蒲封则独自一人靠在抱枕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喂,发什么呆呢?”陈雨鸢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也靠着抱枕坐下。蒲封摇摇头:“没有,只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他看了看周围,“我见到了地府所谓的娘娘,看见了一些东西。”
陈雨鸢淡淡一笑:“是嘛?看见什么了?”她端起一小碟糕点递给蒲封,“说来听听?”,蒲封轻嗤一声,“看到狐姐还是小狐狸的时候了。”陈雨鸢吃惊一瞬,觉得是蒲封耍她,狠狠捏住了蒲封打断嘴巴。
接下来的日子,几人似乎都找回了自己的节奏,似是完全忘记了三尸一事。钟璃一直窝曲在蒲封家里,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美言说这是为了保护姜茜,应该的。姜茜也跟几人渐渐熟络,在几人面前不再那么怯懦,姜茜几次想回现世的家里看看,都被几人变着花样拒绝了。
转眼就是一月,众人做着习以为常的事情,忙得团团转。林清越也时不时来上几趟,和钟璃打好关系,想让她卖给自己符纸的时候,便宜些。日子看似回归正轨,然而蒲封却时常被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所困扰。那晚在幻境中所见的一切,以及在钟璃身上恢复的那份力量,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天后半夜,蒲封和钟璃正在客厅中,激动的打着游戏,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这大晚上的。”钟璃不满地走去开门,却在看清门外人影后脸色骤变,“你…你怎么来了?!”
门外林清越满身是血,双眼无神,脸上满是震惊和恐惧,“郭慕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