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或许存在的一场茶话会,朴素的桌子排列着茶杯,茶杯中摇曳着些许干枯的竹叶,宛如飘摇的舟,摇曳在浪中,桌前的四个人白玫、艾茵、剑兰、鸢尾各自坐在一旁。
“没事吗?”剑兰问鸢尾和白玫。
“她还在房间里。”白玫摇了摇头,“先让她冷静一下吧,顺便好好想一想她的选择——这次难得的聚会,我们也来谈一下我们各自的心情吧。”
只不过,在场的四个人包括白玫自己神情都不是特别好。
尤其是鸢尾,在少女回到自己房间后,她也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白玫开门时,只看见她一言不发蜷在角落里。
他们彼此都清楚原因——那个本应该死去的孩子,那个未来的灵魂所附身的身体,那个他们回望过去都无法忽视的身影。
白玫还是首先开口说话了,她用严肃的神情,撕下所有人还没有接受的现实——
“在会谈开始前,我必须要提醒各位——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已经死了。”
她要定调,至少他们必须认清现实才行——
“所以这才是更不能容忍的事情,这是对‘她’的玷污。”艾茵拍桌子站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白玫你别再说了。”鸢尾抱着脑袋。
剑兰别着脑袋,没有看她,也没有说一个字。
“你们以为我不难受吗?”白玫咬牙,“但是你们也都明白,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个孩子的错,难道要因为我们的情感迁怒她吗?”
艾茵拍案而起——
“不,我不认同!占据了那个身体这件事本身就是她的原罪,这不因为她是否是受害者而改变。”他摇着头,拒绝着白玫的话语。
“艾茵!”剑兰终于发声了。
“难道不是吗!”艾茵声音更高了几分。
然后望着剑兰的脸,他恍然地笑了笑:“你什么想法我明白了——又是自我欺骗的把戏,什么“只要她活着我就可以当作‘她’活着”之类的,我提醒你,剑兰,这种自我欺骗的把戏——梦终究是要醒的。”
他笑了笑。
“更何况,你骗得了你自己,我骗不了我——我也不能容忍。”
剑兰微抬起头,望着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冷笑起来:“那你告诉我,既然你不能容忍,那么,你想怎么做?你要做什么?”
艾茵的眼眸缩了一下。
“——杀了她?”剑兰继续问。
“我……”艾茵的话语哽住了。
“够了,你们两个。”鸢尾终于也拍了桌子。
剑兰对着鸢尾道了声歉,但是艾茵在道歉后,望着鸢尾:“鸢尾明明你受不了,对吧?那你还想让剑兰和白玫去行动?”
鸢尾摇了摇头:“我妥协了,我退让了。更何况,我的想法本身就不适应现实。”
艾茵撇嘴,有些气恼:“就是所有人一步一步妥协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所有人都明明明白,自己必须贯彻自己的意志。”
“那你呢?”鸢尾反问了一句。
你又贯彻自己的意志了吗?
“我……”艾茵语塞,摇头,“……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什么都不同意。”
说完,他笑了起来,笑中带着泪:“但是今日的世界,又何尝不是我这种人,一次又一次,只是在嘴上拒绝的责任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们要怎么行动,那么由你们决定吧,我不会参与。就像剑兰说得那样,我现在无法做到杀了她,因为那是‘她’的身体——这也正是我想杀了她的原因。而对于你们——歧路的终点,只是越来越深的深渊。”
说完,他离席而去:“我走了,不要再找我了。”
鸢尾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你这样,如果‘她’或者丁香在这会怎么看你,会说什么?”
艾茵身体定住了,然后猛然转过身来,用一种几近歇斯底里的神色瞪着鸢尾:
“那你就让她们站在我面前,跟我说啊!”
咆哮过后,脸上闪过一瞬的惊愕,他看着眼前的三人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嘴唇,然后选择了直接转身离开。
“艾茵还活在过去。”鸢尾敛眸,“但是我们三个,又何尝没有呢?”
“但也正是过去塑造了我们的性格、我们的人格、我们的一切。”白玫摇头,她看向鸢尾,“鸢尾,你真的不要紧吗?”
“我不知道。”鸢尾望着桌子,“反正是我退让就行了,说到底,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艾茵都明白的事情,我又怎么会拒绝呢?”
“但是情感上呢?”剑兰知道鸢尾会说什么,但是还是顺着话问了下去。
“情感是情感。”鸢尾摇头,“如果因为我个人的意愿对其他人造成更大的损失,那么还不如不要。”
说完,鸢尾看着一旁空荡荡的座位。
她又转头,望向两个人。
“虽然白玫说‘她’已经死了,是在对艾茵说,但是,我认为,更应该听的,是你——剑兰。”
剑兰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对,这是最合适现在这里情况的做法。”
“你明明知道我和艾茵在说什么,不要拿那些作为借口。”鸢尾语气带着平静,似乎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倒不如说,她每一次出现,都是在提醒眼前的人,‘她’已经死了的事实。那么,所有人到底要一次又一次亲眼目睹这个事实多少遍后,才能接受呢?”白玫望着鸢尾,“特别是你,鸢尾。”
所有人都沉默了许久,三个人互相望着,没能在说出一个字,只有叹息声,直到鸢尾开口时才结束:
“说到底,这里所有人都只不过是一群‘没有未来的人’,希望昏暗前路阻绝,不得不,也只能徘徊在过去之中——特别是在这个渺茫而闪耀的短暂烛火熄灭的此刻。”
她站起身:“我承认所有人可能需要‘‘她’活着’的消息来振奋人心,我承认所有人可能需要‘她’的身影来重新唤醒希望,但是你们也只是用虚假而冰冷的幻影之火去欺骗所有人罢了,在这越发寒冷的冬夜,这只是在用幻觉去泯灭人们的生机罢了。”
“你说的可能对,可能错——我反而认为,正是因为她的话语中,透出接下来在这里有很大的危机出现,所以才不能等人们自发的行动。”说着说着,剑兰的语气变得宛如护食的野兽一般,“所以——‘她’必须活着,即使是有各种各样的隐患,那么,也必须这么做。”
鸢尾点头:“那么,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一如对艾茵所言,我妥协了。今天该说的,也说过了,各自的想法,我想大家也看懂了,我想是时候散会了。当然如果你们两个还想聊,那请便。”
她说完,也离席离开。
白玫和剑兰彼此对望一眼,白玫也起身告辞。
今天的会实际上什么目的都没有达成。
白玫轻叹了口气,赶上了鸢尾:
“鸢尾,我不认为压抑自己的情感是很好的行动。”
鸢尾只是沉默,敛眸。
“这样就好。”很久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句。
这样就好?
白玫咬着自己的嘴唇。
“……不,这不对。”她摇头。
“所以,你和我之间,彼此相看,都只会导致各自的痛苦。”鸢尾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