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在寂静中缓缓沉降，像一场无声的终雪。
卡琳娜的指尖仍残留着雷噬电锯的震颤，她抬头，瞳孔里倒映着那枚悬浮的蓝色核心，也倒映着悬停于核心之上的白色幽影。
那道身影背对众人，银发在爆炸后的真空中微微扬起，像一截被月光剪断的冷绸。纯白面具没有五官，却冷冷地压住所有窥视者的呼吸。
空气里还残留着九千度高温的焦糊味，可少女周身却像自带一场无声的暴风雪，把温度、声音、乃至心跳，都压进真空。
卡琳娜握紧电锯，锯齿间最后一丝赤金雷弧“啪”地炸成火花。她踏前一步，靴跟碾碎一块玻璃化的混凝土，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是谁？”
拉妮娅的金瞳透过星穹狙击镜，十字准星在少女背脊上游弋，却找不到一丝可击之隙；
凯蒂娅的钛合金盾仍冒着青烟，盾面倒映着那袭白衣，冷得像一面结冰的湖；
阿库拉雅指尖凝出一粒冰晶，冰晶旋转，却始终无法锁定对方的体温。
少女没有回头。
她垂落的右臂，赤曜合金甲片正一片片收回皮下，黑曜石刃齿倒卷，像一场逆行的铁玫瑰。手背中央的【焚星炉】核心由赤转蓝，最后熄灭成一粒幽暗的星屑。皮肤重新合拢，冷白如初，仿佛从未裂开。
直到最后一枚甲片隐没，她才轻轻侧首。
面具下的声音像雪粒滚过刀锋，冷得没有一丝重量：
“白影。”
仅仅两个字，却让四人同时感到耳膜一刺——仿佛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刻进他们的神经末梢。
卡琳娜的瞳孔微缩，电锯“雷噬”的齿链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颤鸣，像在回应某种更高阶的雷压。她下意识追问：
“白影……只是代号？”
“是的。”
少女终于转身。
面具光滑，无眼无口，却在转向众人的刹那，让所有人错觉——那空白面孔上有一对看不见的蓝瞳，正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们。
阿库拉雅指尖的冰晶“啪”地碎成齑粉，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结冰：
“你……是人类？”
白影没有回答。
她抬起左手，五指修长，指甲却泛着非人的青白光泽。指尖轻轻一捻，悬空的蓝色电核便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缓缓飘向她的掌心。
核心在她指间旋转，最后一丝电弧闪过，像垂死的心跳。
“它死了。”
白影的声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天气。
“你们——”
她微微前倾，面具几乎贴近卡琳娜的鼻尖。卡琳娜能嗅到一丝极淡的铁锈味，像是从对方皮肤深处渗出的、不属于任何生物的冷金属气息。
“——可以走了。”
拉妮娅的狙击镜里，少女的面具突然泛起一道极细的裂纹，裂纹中透出一点幽蓝，像深海裂缝里渗出的一缕光。那光扫过准星，拉妮娅的指尖瞬间失去知觉，扳机冻结。
凯蒂娅猛地踏前一步，钛合金盾“铿”地砸进地面，挡在同伴身前。她的声音从机甲扩音器里传出，带着金属震颤的粗粝：
“我们还没道谢。”
白影的视线落在盾牌上。
钛合金表面倒映出她自己的面具——空白、冰冷、像一面被世界遗忘的镜子。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触盾面。
“不必。”
声音落下的瞬间，凯蒂娅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斥力从盾牌传来，像被整片雪原推开。钛合金盾“嗡”地一声，竟自行后退半米，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沟。
四人同时屏息。
白影收回手，蓝色核心在她掌心化作一粒冰蓝色的尘埃，无声消散。她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或者，看了他们身后的整片废墟。
“今晚的雷，”她轻声说，“不会再响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被月光擦去的墨迹，在空气中淡成一道白线，再无任何温度。
只留下一地焦黑的玻璃化残渣，以及四人耳中久久不散的两个字——
白影。
…………
猩红咖啡店，
门铃“叮”地一声，像被夜色轻轻咬碎。
银月正把最后一只奶泡碗倒扣在沥水架上，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滚落；小雅整个人陷进沙发，薯片袋被她咔嚓咔嚓揉得皱成一团番茄味的风暴。两人同时抬头——
门开了，但风没进来。
先进来的是一缕冷白的月光，像被谁随手折下的一段霜。
接着才是白影——不，是塞西莉亚。
她左脚先跨过门槛，靴跟落地的声音刻意压得极轻，像猫把爪子藏进肉垫。可那身白衣仍带着战场的余烬味，电弧的焦糊和金属的冷香一起滚进咖啡店，把番茄薯片的热闹气焰瞬间冻成薄片。
“店长。”
银月用抹布擦了擦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习惯性的尊敬——不是给“白影”的，而是给塞西莉亚的。
塞西莉亚没应声。
她右手还维持着白影的收势：五指微张，掌心向下，像在隔空压灭一颗看不见的雷核。面具仍覆在脸上，纯白、无口、无眼，却硬是把整间咖啡店的灯光都压得暗了半度。
小雅“咔”地一声咬断薯片，嚼到一半，突然觉得那声音太大，赶紧用舌尖把碎末藏进腮帮。她看见“白影”的左手食指轻轻一动——
哒。
门锁自己旋了半圈，咔哒反锁。
哒。
吊灯亮度被调低两度，像有人在黑暗中把呼吸收细。
哒。
咖啡机蒸汽阀自动泄压，嗤——一声，像替谁叹了口长气。
做完这一切，塞西莉亚才抬起手，指尖勾住面具下沿。
那动作慢得像在拆炸弹。
先是下颌线暴露在暖黄灯光里——冷白皮肤带着金属的哑泽；再是唇，血色淡得几乎透明；最后是鼻梁、眼睛。
面具“当啷”一声被随手丢进银月端来的托盘，金属与瓷盘相撞，声音清脆得过分，吓得小雅又咬断一片薯片。
“——累死我了。”
声音一出，冷冽的强者滤镜“哗啦”碎了一地。
塞西莉亚整个人像被拔掉电池的玩偶，肩膀垮下来，背脊弯出一道疲惫的弧线。她一边把银发往后胡乱抓，一边踢掉靴子，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真实的“咚、咚”两声。
“那种装威严的感觉真的很不习惯。”
她嘟囔着，尾音里带着一点软绵的鼻音。
银月递来一杯刚冲好的可可，她双手捧住，把整张脸埋进蒸汽里，像猫把脸埋进毛尾巴。
“我刚才差点忘词，”闷在杯口的声音含糊传出，“‘今晚的雷不会再响了’——好中二！我背了三次才没笑场。”
小雅终于把薯片咽下去，小心翼翼举手：“那、那个……‘白影’小姐，您出门之前不是还说要‘保持高冷’吗？”
“高冷个鬼。”
塞西莉亚从杯沿露出一只眼睛，蓝瞳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全程在脑内循环《帝国元帅的优雅》第三季，学那个面瘫男主的语气。结果一开口，声音还是抖——幸亏戴了面具，他们看不见我咬后槽牙。”
她一边说，一边把右臂举到灯下。
冷白皮肤上，一道极细的赤色脉络仍像没来得及褪色的裂纹，从手背蜿蜒到肘弯。
“你看，”她用指尖戳了戳，“焚星炉一熄火就缩回皮下，可疼了。我刚才差点在卡琳娜面前‘嘶’出声。”
银月把托盘收走，背过身去，肩膀可疑地抖了两下。
塞西莉亚瘫进沙发，整个人滑成一条疲倦的银鱼，脚尖勾住抱枕往怀里塞，声音软的像是棉花糖一样。
小雅憋了半天，终于“噗”地笑出声。
番茄味薯片的碎屑喷到塞西莉亚发梢，她没躲，反而伸手揉了揉小雅的脑袋，动作带着真实的温度——
和方才那个一步逼退钛合金盾的“白影”，判若两人。
窗外，乌云散尽。
最后一缕电弧在远空闪了闪，像不甘心的谢幕灯。
而咖啡店内，可可的蒸汽、薯片的番茄香、还有少女毫无防备的哈欠，一起把夜色重新烤得暖烘烘。
装高人！
真的好累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