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C市下起了小雨。
雨丝细得像一根根冷银线,从漆黑的天幕里无声垂落,街灯昏黄的光晕被雨幕揉碎,晕成湿漉漉的雾。
朦朦胧胧间,塞西莉亚感到有些冷。
意识还很模糊,身体却不自觉的往沙发的角落蠕动过去,然后……手脚缩成一团,好像还是有些冷。
塞西莉亚打了个冷颤,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的眨了眨,抱着双臂坐了起来。
四周静悄悄的。
柏油路映着霓虹残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把城市的倦意与孤寂都泡在水里。
偶尔有出租车碾过积水,溅起一弧微光,又迅速被雨脚抹平。
面前的桌子上还摆放着一个没收拾的空盘,半杯咖啡。昏暗的灯光在不远处的墙壁上闪烁。
塞西莉亚目光呆滞的伸了伸懒腰,再揉揉眼睛。
好像睡了很久的样子,一缕缕金色的长发随着安的动作缓缓从头顶滑落,披在肩膀上显得有些凌乱。
塞西莉亚蔚蓝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感到有些冷落。银月和小雅应该都睡了吧!
安又打了个冷颤。
“嘶~”
深吸一口气,塞西莉亚终于回过神来。
怎么了?为什么我感觉到那么冷呢?
伸手摸向脸颊,却是十分的冰冷。
……这是怎么了呀!我没有发烧。
但是感觉很冷。
我慢慢从沙发上下来,穿起皮鞋站起身来。视线望向窗外。
外面黑漆漆的。
……!!!
天黑了!
不是吧?我睡了这么久,难怪我会肚子饿呢。
“咕噜~”
仿佛是在回应我的想法,肚子也发出了一声很响亮的鸣叫。
我有一种快要饿扁的感觉,必须得吃些什么。
不过现在如果做饭的话,应该会吵醒已经睡着了的银月和小雅的,还是出去吃吧。
快步走到门口想推门出去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感觉精神异常的疲惫,脚下一个踉跄。塞西莉亚慌忙扶着墙角站稳。
我这是……怎么了?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但是现在我的身体又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塞西莉亚有些害怕。
她本来想继续睡觉,可是不行。她必须得吃点儿东西,如果不吃东西的话,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咬牙强打超精神,抓起挂在衣架上的黑色披风穿在身上挡住自己的头发和部分脸庞。塞西莉亚推开门来到外面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做几下深呼吸,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天上繁星点点,雨已经停了,明镜般的圆月挂在黑幕之上。
夜已经很深了。
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没有开着的店铺。
深夜的街道比屋里更静,只有鞋底踏在湿光里的「嗒嗒」声,像计时器一样提醒着我:再不吃东西,身体就要停摆。
我拢紧披风,把下巴埋进领口。风从领口钻进去,冰得我一哆嗦。路灯一盏接一盏,像被水晕开的烛火,照得柏油路面泛起幽蓝。
偶尔有积水洼映出我的倒影——披风拖出长长的黑影,像截断的夜色。
好饿……
这种饥饿感不是纯粹的空腹感。
当然空腹的感觉还是有的,可相比起正常的空腹感。塞西莉亚此时满脑子想的就是吃些什么?往日里那些人类的美食在她的脑瓜里不停的打转。恨不得一口将他们全部吃掉,可是,她现在最想吃的却是一种热乎乎。散发着铁锈味的美食。
再往远处看看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塞西莉亚继续朝隔壁的街走去。
我记得这个方向好像午间24小时昼夜不停的酒吧,酒吧里的话应该有不少吃的。
可走着走着,精神的疲惫感又开始加剧,视线也稍微变得有些模糊。迷迷糊糊的塞西莉亚甚至忍不住打起了盹,一边走着脑袋一边点啊点。结果路线歪了,最后“咚”的一声撞在了一旁的路灯上。
“啊!”
好疼啊。
我捂着头望着面前高耸的灯柱,迷糊的眼神稍微变得清晰。
摇摇晃晃的脑袋绕开灯柱,怀着复杂的心情继续向前走。
为什么会这么困?我明明才刚睡醒啊,可是真的很困。如果不是觉得必要吃点儿东西。我都恨不得在这里直接倒下就睡。
可奇怪的是,塞西莉亚只感觉到精神疲惫。但是身体却有充盈的力量,隐隐有种比以往更强上一点的错觉。都已经困成这样了,脑子里甚至还时不时冒出朝一旁的墙上砸一拳的冲动。
这种矛盾感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折磨着塞西莉亚的神经。
早知道这样,刚才就应该直接叫醒她们做弄点儿吃的。吃饱了再回去睡觉,那这个时候还顾着什么面子,我真是的。
但是现在都走到这里了,也只好打起精神继续迈步了,再穿过一条街,路上开始有了人影。街景也开始变得明亮,陆陆续续看着一旁的建筑都有光亮。
到地方了……
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合拢,像把整条夜色都关在里头。
扑面而来的先是烟味——廉价雪茄混着薄荷爆珠,像被火烤过的糖浆,黏在鼻腔里久久不散。紧接着是低音炮的震波,一下一下锤着太阳穴,把方才的困意敲成碎屑。
灯光是暧昧的:吧台上方悬着一排铜质射灯,灯光被玻璃酒瓶折射成琥珀、孔雀绿、玫瑰红,像打翻的颜料泼在每个人的脸上。舞池中央,激光扫过,大片蓝紫闪电在人群头顶炸裂,照得人五官忽明忽暗,像一张张被水浸湿的照片。
塞西莉亚把披风拢得更紧。金属门框在她掌心留下冰凉的触感,仿佛提醒她:这里和外面那条空街是两个世界。
——左边角落的卡座里,坐着三四个穿黑金棒球外套的年轻人。
最外侧那个把棒球帽反扣,帽檐压出一圈乱发;右手虎口纹着青色蝎子,左手捏着威士忌杯,琥珀色液体在杯壁晃,他的眼睛却盯着舞池里扭动的腰肢。
旁边那位稍年长,西装外套搭在沙发背,衬衫领口敞到第三颗纽扣,锁骨上贴着一枚亮闪闪的创可贴——像是故意露给谁看。
他正用食指蘸了酒,在桌面上写电话号码,写完冲路过的女服务生吹了声口哨,尾音像小刀划玻璃。
——吧台高脚凳上,坐着一个头发染成烟灰的大学生。
他面前排了四只空了的龙舌兰shot杯,杯口还沾着细盐。男孩眼眶发红,手机屏保是笑容甜美的女孩,他每喝一口就低头看一下,像在和屏幕里的自己干杯。
吧台内侧,调酒师是个手臂纹满樱花的男人,衬衫卷到手肘,肌肉线条在霓虹灯下像涂了橄榄油。
他把雪克壶高高抛起,金属闪光划出抛物线,稳稳接住,“砰”地扣在杯垫上,泡沫溢出杯沿,像一小簇白浪。
——陪酒的女孩们穿梭其间。
靠近DJ台的那一桌,坐着两个穿亮片吊带裙的姑娘。
左边那个栗色大波浪,睫毛长得像两把小扇,扇面涂着闪粉;她正把一颗樱桃叼在嘴里,微微仰头,让对面西装男用打火机去点她唇边的烟。火星一亮,她轻笑,烟雾吐成细长的丝。
右边那个短发,发尾挑染湖绿,裙摆短到大腿根,大腿外侧贴了一枚小小的蝴蝶纹身。
她端着托盘,托盘里是半打冰蓝色的“深海炸弹”。她弯腰放酒时,后背的银色腰链垂下来,像一条晃动的蛇。
吧台尽头,还有一个穿白衬衫、黑短裙的“女仆”——领口系着缎带,缎带末端坠着铃铛,她每走一步就叮铃一声。
她正被一个醉醺醺的中年大叔攥住手腕,男人另一只手捏着钞票往她围裙口袋里塞,她笑着,把腰微微往后收,铃铛却响得更快。
音响里换了首鼓点更重的曲子,贝斯像心跳失控。
有人开始踩着沙发背蹦跳,啤酒泡沫飞溅;有人在角落里接吻,牙齿磕到牙齿,嘴角渗出铁锈味;有人抱着麦克风嘶吼跑调的《Bohemian Rhapsody》,声音被电音撕得粉碎。
塞西莉亚站在门口那一小块没被灯光污染的地砖上,像一块掉进染缸的冰。
她嗅到空气中的铁锈味——不是幻觉,是真实混在酒气里的血腥气。
吧台最尽头,一个穿破洞牛仔的男孩刚打完架,指关节裂开,血珠顺着指尖滴进威士忌,酒面绽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她忽然更饿了。
胃里像有一只手在拧,拧得喉咙发紧。
那味道——热乎乎、带着金属腥甜的——就在空气里跳舞。
披风下的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指甲不知何时已变得比平时更尖,像要破开手套的皮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