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周后，这件羞耻事儿几乎被遗忘，很快半年的练习题都被塞进垃圾桶，这一学期总算过去。除夕将近，外公外婆带着“微笑”的我恭恭敬敬拜了年。
“我家孩子十岁就会做饭了，你家孩子会些啥？”拜年时亲戚邀请我们进了去家，接着与外婆依次坐在木椅上聊天。
“你可别说喽，都快初中毕业了，还啥家务活都不会干，整天要么搁房间里不出来，要么就笨手笨脚的干活，还没你家孩子成熟呢，喂……你也来瞧瞧人家的孩子！”外婆就这样丝毫不在意我自尊心的讲个不停，试图把我贬低为一个只会在家中混饭吃的废人，看在对方是亲人的份上，我不想和她多计较，带着烦躁的心脏远离。
外婆见到我一句话都不理，反而还一脸嫌弃的走了，于是便先是翻了一眼，随后又开始嘟囔自己的贱舌头。
“你看吧，不仅稚嫩的很，还完完全全就是“一根筋”，你说啥都不听，犟的很呐！”相比外婆对我的偏见，之前那份嫌弃反而不值一提。
“那你家这孩子，有没有什么爱好和特长啊？”外婆犹豫了一会儿，一时之间竟没有一点儿眉头，她所描述的对象可是自己的亲孙女呐，又不是浅浅见两面的亲戚。
“好像还真有，这孩子特爱读书……”
“读书……哈？她一个女孩要去读什么，能学到些啥有用的？”
“我哪知道她这么执着，依我看，不如等她毕业就赶紧找个婆家嫁了……待在家里也不干家务，就让我一个人累死累活的，真没良心。”外婆越说越起劲，不出两句就得提及家务的事儿，似乎有人在逼着她干，搞的怨气比鬼都重。
“哎呀……你这孩子这样恐怕以后嫁都嫁不出去，哪家人会要一个干不了活、还那么不务正业的！”这些话我在前院听的心知肚明，亲戚很乐于煽风点火呀，我十分希望有一天她也能把自己给点了。
“唉……别的孩子都是懂事的回答一句“好”，她偏要拒绝……简直比男孩都犟，实在是太不成熟了。”
我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做错了，说到底也不是自愿要来的，好不容易放假，在家里休息休息多好，非要来这儿受罪，我对这帮亲戚又没什么好感，“新年快乐”都是被面具盖住脸的话，难道说袒露真心、不加掩盖就是罪过吗？
但在外公面前拒绝就好像是要去害人，是大不敬，他们几乎气的崩溃，让我以为接着就要把家烧了，这肯定免不了一番毒打，更让我觉得他们神经兮兮。“谁家孩子不想去拜年呢？”要是不去，就会被神仙变成异类、变成畸形怪胎，这下有谁敢拒绝呢？
比起拜年，我更关心领居家的姐姐，在以前，我几乎每日都能在各种地方见着她，这就像是生活中的必然事件，而现在……这个必然事件不在了，且毫无征兆。
我们没在那儿待多久，家里还有干不完的事，回去的路上，我看见一家农场将饲养的牲畜们都放出来，这些动物来到院子里，成群成队跟随主人，牛羊走在最前，只有个狐狸掉了队。那只狐狸没有随着部队走，反而转过头看向在院子外偷看的我，它的眼珠很熟悉，有我的影子……
刚一回家，外婆就让我去把窗花买下来，明明在回去的路上就能顺便买了，非要推到太阳即将落山的现在，看来她的记性越来越不行了。周边家家户户早已把大红灯笼高高挂在房梁，一抹抹红光成为屋外的“门灯”，囍福窗花贴满窗户，绝对是最显眼的装饰，有些家庭不屑掩饰开着门，走进就看到那满堂的红色，大人们乐呵呵擦去脸颊上黏着的汗水，老人止不住喜笑颜开，孩子们也因即将到来的上好佳肴而兴奋，种种喜庆样，肆意要和我心底里的“新年”融合。可我明明也该跟着高兴，去享受新春，但事实却是我独自一人站着，看着他们的匆忙、看着他们的愉快，心里似乎变得凄凄婉婉了呢。
“好想琳兰姐啊......可是我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一想到她，脑海里一道文雅的身影若隐若现，以前的新年，她会不厌其烦的来陪我，还会送上不少糖果、或是有趣的玩意，曾经的那个我对于财富是毫无见识的，所以她在当时的我眼中是个完完全全的“圣人”！即使长大，我依旧能有不少喜欢她的理由......
如今则闭门不出，这与印象里恨不得把家门拆成两半溜走的她判若两人，此次她不在，就连新年都缺乏了许多味道呢，我不想一直做个孤单的“局外人”，至少也要去找她问个究竟。
“来了来了……谁啊。”在我敲响兰兰的家门后，一位中年女性回答道，随之而来的则是阵阵脚步声。接着门打开了，开门的是兰兰家的那个仆人，曾经在这儿与兰兰共聚时，也没少和这个奴仆相处过，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绝对称不上陌生。但此刻她一眼瞧见是我，瞬间不满意了，脸上本就存在的畏惧更加显然，立即就想把门和上，像是在防着我。
“唉……怎么了，这么怕见着我啊……”我当然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等她把门闭住，连忙用右手将门往外推。
“我又不什么妖魔鬼怪……这么着急干嘛……”眼看那人依旧不想和我有一点接触，我只好和她进入拉扯状态，但我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他们什么，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怕我。
“思雨啊，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诧异，但你不该来这儿……”和她所说一样，本来就挺诧异的，现在听完更感到诡异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你们就这么迎接客人啊。”我踮起脚，越过兰兰姐的母亲，看向前方说这话的人，我认识那人，她满脸尽是皱纹，说话似棉花般使不上劲，穿着我一辈子都不怎么见过的“翟衣”，踮着脚，被自己的两个女儿搀扶着行走，这速度恐怕连常人一半都追赶不上，就像一只巨大的树懒在移动。而那双裹着的小脚，似乎是正在我身边上演的，一场静默无声的凌迟，如果能在好心点，我会觉得可怜，认为她是一个好的曾祖母。
“来者是客，还不快让莫思雨小姐进来坐坐。”曾祖母一声令下，谁也不敢耽搁，无论男女好少都纷纷恭敬起来，将门打开，允许我进了去，也好......我正巧已经许久没有到那儿参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