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血红之中,或许是红光,或许是鲜血。
“许是我眼中含满了鲜血。”
厉瑶珏控制着眼球在眼眶中有限的空间内来回挪动,想要看到一些除了红之外的颜色。
但这是不可能的,一个被倒吊着固定在一根不知道多长的柱子上的人自然只能看到面前的东西。
可能是倒吊的时间有些长了,她觉得头昏脑胀,四体冰凉,麻木与痛苦同时出现在身上。
“我要不行了。”
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先是偶尔出现,然后迅速地被她甩出脑中,后来出现的次数渐渐增多,随之而来的恐惧也不断地攻击着她的心弦。
现在,这个念头出现的反而不如之前频繁了,但是更加明晰,更加坚固,她明白这是死亡走近了。
厉瑶珏现在正搜刮着记忆中的残余。
从小就自命不凡的她总是骄傲的,念书识字,琴棋书画,女红,经商,她无一不精,甚至是行兵打仗的兵书她都看过不少。
只是在这世上生为女儿身便有万般无奈。
她想到了一开始不愿学女红被家里的姨娘打手心的疼痛,后来学会了伪装,或者说学会了讨好大人,不再将厌恶的情绪表现在面上,开始听话地学习着被要求的一切。
她是骄傲的,自然什么都得学好,也自然将女红之类的学的相当的好,只是在学成之后几乎没有自己绣过东西。
嗯,是几乎,她的记忆也是顶好的,当然没有忘记七年前自己做的那个双鱼荷包,也没有忘记当时自己找丫鬟要针线布匹时丫鬟眼中的疑惑和茫然,也没有忘记荷包中一直放着的那跟钗子。
粗糙的技艺糟蹋了一块不错的料子。
这是她第一眼看到那根钗子脑中浮现的想法,当时才九岁的她已经习惯将一切事物做一个评价比较,分个中上优等,将一切变得井然有序,她喜欢一切按照她的想法井然有序的样子。
作为从小在厉府中长大的她不知见过了多少首饰,当即把它分在了最下等。
但他却硬要给自己戴上。
我才不戴这种垃圾!
但她只是任由他笨手笨脚地把那根钗子别进了自己那繁复的发髻上。
疼!这发髻可是丫鬟们弄了一个时辰才弄好的,弄乱了就完了!
她讨厌那些繁琐的发髻和服饰,平常的她都只是随意将头发一挽,只有上那些课时才会让丫鬟们给自己扎上这繁复的发髻,当时是她的生日宴,当然也要“有礼有节”。
她那时只是皱了皱眉,把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因为她那时有些生气,不是生他把自己头发弄疼了的气,而是自己明明对他说不想去学女红,但他却没有帮自己,甚至把自己的嘱托当作耳旁风,像是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一般,生看自己去受苦。
明明他是厉府的长子,书上都说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跟自己这种将来一定要出嫁的不一样,他说的话那些大人肯定会听,只要他跟大人们说说情,我就能不用去学那些讨人厌的女红!
想到这,厉瑶珏有些发笑,原来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不过九岁的小女孩不应该幼稚吗,普通的九岁的小孩都该幼稚,但她骄傲,她认为自己不算普通九岁小孩,所以不应该幼稚。
不论是否幼稚都无法改变当时的情况,那时同样年幼的厉靖即使作为厉府长子说的话也没有任何效用,只是被呵斥几句就被赶回去。
在他锲而不舍地在他的父亲面前说了许多次厉瑶珏嘱托他的请求,这在任何一个大人看来都很可笑幼稚无理的请求后,他终于被罚了。
这样看长子的身份确实能起到效果,毕竟厉靖在烦了他父亲这么多次之后才被处罚,而厉瑶珏只是在姨娘面前说了一句“不想”就被打了手心。
但处罚的力度确实不轻,厉靖在那天之后连续三天没有去过私塾,更是连续半个月握笔的手都有些颤抖,坐在私塾椅子上的姿势也是七扭八歪,还招来了私塾先生的责骂。
而那时离厉瑶珏的生日只剩一月不到了。
于是便有了那根花纹歪歪扭扭的钗子。
厉瑶珏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的这件事,那时他们俩已经重归于好。
厉瑶珏在赌了几个月气之后发现自己确实需要让他给自己给自己带私塾里的讲义和一些大人们不让自己碰的禁书,所以干脆大赦天下,原谅了他。
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这些事找谁都能做,但谁又能那样陪着自己诵读古人的诗句,在她读到精妙之处与她相视一笑呢。谁又能听到她的那些惊世骇俗,语出惊人的话语之后不责骂她而是认真地为她想切实可行的办法呢。
天地君亲师,都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之中跌下神坛,变得庸俗不堪。他们相谈时就仿若站在世界之顶,苍穹之上,任是天公也要矮之一头。
......
呼~
“真要死了啊,那本红楼我们还没一起看完呢。你说你没看过,我知道那是在骗我,我清楚你喜欢看什么书,红楼这种你肯定早就看的倒背如流了,你装作第一次看一惊一乍的模样真是虚伪极了!”
厉瑶珏闭上眼睛,眼中的红却没有削减,反而愈来愈浓,似乎已经渗入脑子里了。
咚!
物体落入水中的声音在厉瑶珏耳边想起,却让她联想起和他在缺园湖的那座小亭里念书的声音。
突然她身上的束缚松了开来,她如同一根洁白、轻柔的白羽毛向下坠去。
这时她耳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想翩舞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