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碧波之下有着两道鬼影,一高一矮,飘忽在这片白茫茫的无垠空间中。
“停下来怎么样?”
较矮的那个影子昂了昂头对着较高的那个影子说。
她似乎对于昂着头对人说话不太习惯,他们以前互相交谈的时候也很少隔得这么近,需要她昂着头对他说。
坐在湖边小亭子里,各自看着手上的书卷,故意放走大把的时光,这是他们之前常做的事。
但就算是那时独处的他们也始终隔着一段距离,那或是一本圣人经典,或是一页朱子教诲,或是一句孔孟语录,或是那个被无数书生穷经皓首追求了几千年的“礼”字。
那个高个影子稍低了些头,因为始终为停歇的咳嗽让他习惯了佝偻着背,就对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明亮的眸子。
“嗯,还有那道稍有些浓的剑眉,不过已经够好看了。”
他心里缓缓冒出了些念头。
嘴上说着:
“累了吗,那就歇会吧。”
于是他们并着肩躺在了那辽阔无垠的灰白色的地上,一起望着那同样辽阔无垠的碧波般的天空。
“或许是湖面,只是倒过来了。”
厉靖躺着感觉咳嗽稍微缓和了些,心想多出来走走果然能对身体有益吗。
只是眼睛不自觉得瞟向身侧的人。
她不愿意抬头对人讲话,于是选了个能跟他面对面的高度躺下的。
厉瑶珏说:
“如果是天穹跟湖面翻转了过来,那我们脚下为何一颗星辰都不见呢。”
厉靖看着她那无论何时都很认真和骄傲的脸,听着那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的始终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在讲述着事实和圣人之道的语气,胸中因为不止的咳嗽郁积的沉闷都短暂的消失了。
他闭上眼,准备听接下来按照往常来说她一定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而添砖加瓦似的进行的补充。
只是这次他好像猜错了,似乎他也没那么了解她,虽然一起生活了十余年,那也不过是见了几千次面,说了不知道多少万句话而已。
有些生活了一辈子的人都会时常念叨着“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之类的话,何况他们这短短几千个时辰的相处呢。
厉靖突然感觉心里有些空,又有些堵。
如果能再长些就好了,要是能相处的时间再长些,我肯定就能更了解她,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厉靖睁开眼睛,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照在自己脸上,然后没有意外的他们对视在了一起。
厉瑶珏顺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突然想到他咳的这么厉害是不是不应该说这么多话?
于是转过头看向他,然后看到缓缓闭上眼的他。
因为她还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所以并没有认为厉靖死了。
只是看着那已经变形脱相的脸有些发愣。
深陷发黑的眼眶,凹陷的双颊,那张以往无论何时都沉着坚毅的面孔竟然被病痛折磨成这幅样子。
厉瑶珏的心里也有些发堵,心腔缝隙之间则是流淌着阵阵酸楚的泪,心脏似乎承受不了如此之多外物,于是不止地痉挛,带给她一阵阵钻心的疼。
她注意到他睁开了眼,目光微微上移,对上了那双已经发黄的,布满血丝的,有些呆滞的眸子。
“我们到底多久没见了?”
厉瑶珏把头埋到那个现在变得单薄瘦弱的胸膛上,有些含糊地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