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几乎是撞开家门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庆典失控的混乱景象和凛最后那浴血修罗般的银发红瞳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气喘吁吁,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试图平复呼吸,却被一股浓郁的、温暖的食物香气包裹。
“小满?回来啦?快进来快进来!”母亲熟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从餐厅方向传来。
林小满茫然地抬起头,视线穿过玄关,定格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
餐桌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安静地坐着。
是凛。
但又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抱着巨大企鹅玩偶、穿着粉色裙子的“凛姐姐”,也不是庆典废墟上那个银发红瞳、宛如杀神的“凛老师”。
眼前的凛,洗去了血污和尘埃,湿漉漉的银发被随意地拢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她身上穿着林小雨那套简单的纯棉家居服——一件略显宽大的米白色短袖,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休闲裤。过于朴素的衣物穿在她身上,竟奇异地中和了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锐利感,让她看起来像个……刚运动完回家的邻家女孩?只是那挺直的脊背和微微低垂的眼帘,依旧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和疲惫。
而她的父母,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热情包围着她。
“来来来,凛崽,尝尝这个红烧肉,阿姨炖了一上午,可烂糊了!”林母正夹着一大块油亮亮的红烧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凛面前堆成小山的饭碗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眼神里却闪烁着近乎崇拜的光芒。
“还有这个,清炒时蔬,多吃点青菜对身体好。”林父也不甘示弱,用公筷夹起一大筷子翠绿的青菜,稳稳地放在红烧肉旁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欣慰,眼镜片后的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凛显得有些无措。她微微低着头,琥珀色的眼眸盯着碗里那座还在不断“增高”的食物小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手里捏着筷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面对千军万马、红潮侵蚀体都未曾退缩的她,此刻却被这两双充满善意和热情的眼睛“逼”得有些手足无措。
“妈!爸!你们……”林小满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她从未见过父母对谁如此……殷勤?不,这简直是供奉!
“哎哟,小满你愣着干嘛?”林母这才注意到门口的女儿,连忙招手,声音拔高了几度,带着一种分享巨大喜悦的兴奋,“快过来快过来!看看谁来了!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咱们家的大恩人!凛小姐!哦不,凛崽!”她亲昵地纠正着自己的称呼,仿佛凛是她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凛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她的目光越过林母的肩膀,落在门口呆若木鸡的林小满身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之前的空洞和疲惫似乎被这温暖的灯光和过分的热情驱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探寻和不确定的微光。她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最终只是轻轻颔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久别重逢的温和:
“好久不见……小满。”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缩,泪水从眼角滑落。
……
时间倒流回凛按下门铃的那一刻。
当林母打开门,看到门外那个浑身沾满泥泞、血污和暗红污渍,银发凌乱,眼神疲惫却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影时,她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她爸哎!快出来看看谁来了!咱的大恩人哎!”林母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一把拉住凛冰凉的手腕就往屋里拽,力气大得惊人,完全无视了她身上的狼狈。
林父闻声从书房快步走出,扶了扶眼镜,看清来人后,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激动和一丝局促:“哎呀!真是大恩人!欢迎欢迎!快请进!小雨那天回来可激动了,给我们看了好多照片,还特意跟我们说了您的事迹!”他搓着手,看着凛满身污秽,立刻转向妻子,“孩子她妈,快,快给恩人找身干净衣服,再烧点热水!”
林母这才注意到凛的狼狈,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带着浓浓的心疼:“哎哟我的天!咋弄这么埋汰呢?快进来快进来!他爸,别愣着了,去把菜切了,再炖个汤!我给恩人找套衣服去,先洗个澡暖和暖和!”
凛被林母半推半拉地带到浴室门口。温热的水汽从门缝里透出,带着洗涤身心的诱惑。就在林母要关上浴室门时,凛忽然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犹豫和不易察觉的脆弱。
“那个……阿姨,”凛的声音很低,几乎像耳语,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叫我……凛就行。”她顿了顿,补充道,“……凛崽,也可以。”她似乎在努力适应这种亲昵的称呼,又或许是怕“凛小姐”、“恩人”这样的称呼会提醒对方自己庆典上的“失控”,带来不必要的恐惧。
林母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无比温暖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哎!好嘞!凛崽!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别那么见外!你先洗着,阿姨这就给你找毛巾和衣服去!”她拍了拍凛的手背,动作自然又亲昵,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带走了一身的泥泞、血污和刺鼻的腥气,也仿佛暂时冲淡了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冰冷。凛站在水幕中,任由水流滑过肌肤,感受着久违的、纯粹的洁净感。她低头看着地上那件沾满污秽的淡粉色雪纺裙——那是昙轻语精心挑选的,承载着短暂而美好的“平凡”时光。她没有将它丢弃,而是小心翼翼地洗净、拧干,然后极其认真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将它叠得整整齐齐,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段珍贵的、不愿舍弃的记忆。
当她穿着林小雨那套宽大却柔软舒适的家居服,抱着叠好的裙子走出浴室时,湿漉漉的银发还在滴水。林母立刻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呼呼作响的吹风机。
“来来来,凛崽,快坐下,头发湿着可不行,会头疼的!”林母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在客厅的矮凳上,动作麻利地开始帮她吹头发。温暖的风和母亲指尖轻柔的拨弄,让凛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一种奇异的、久违的舒适感从发梢蔓延开来,让她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她微微低着头,感受着那粗糙却充满关爱的指尖在发间穿梭,听着吹风机嗡嗡的蜂鸣,仿佛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温暖茧房。她甚至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林母的手心,像一只终于找到归途的倦鸟。
“饭做好咯!凛崽,小满她妈,快来吃饭嘞!”林父的声音从餐厅传来,带着满足的笑意。
餐桌上,三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已经摆好。凛面前的那一碗,明显被压得又高又实,几乎要冒尖。林父还特意将炖得软烂的红烧肉、煎得金黄的荷包蛋、翠绿的青菜都堆在了靠近凛的那一侧。
凛看着那座“小山”,刚想开口说“太多了”,林母已经夹着红烧肉放了过来:“凛崽,别客气,多吃点!你看你瘦的!”林父也立刻跟上:“对对,多吃肉,有力气!”
凛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菜的味道很家常,却带着一种熨帖人心的温暖,是她很久没有尝到的“家”的味道。她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品尝每一粒米的香甜。
吃着吃着,林母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她看着凛,眼神里充满了回忆和感激:“凛崽啊,你是不知道,那时候可吓死我们了!那么大一只怪物,长得磕碜死了,眼睛红得跟灯笼似的,爪子比铁锹还大!我们躲在废墟后面,以为死定了!结果你‘歘’一下就出现了!”她激动地比划着,“就一斧头!不对,好像是刀?反正就那么一下!那怪物‘咔嚓’就成两截了!我的老天爷啊,那血喷的,跟下雨似的!你当时浑身都是血,跟个血人似的,把我们救出来,连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林父无奈地打断她,语气带着宠溺的责备:“好了好了,吃饭呢,你看你把恩人……把凛崽都说沉默了。净说些血腥的。”
凛摇摇头,放下筷子,琥珀色的眼眸看向林母,又看了看林父,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空洞,却多了一丝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脆弱:
“那个……你们,不怕我吗?”
她问出了心底盘旋已久的疑问。庆典上的失控,那银发红瞳、浴血杀戮的形象,应该已经传遍了吧?他们……真的不害怕眼前这个“怪物”吗?
林母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毫无芥蒂:“怕?怕这作甚嘞!”她伸手,用力地拍了拍凛的肩膀,那力道让凛都微微晃了一下,却奇异地传递着一种坚定的信任,“你是不知道,刚被你救出来那会儿,在救助营里,大家伙儿都在议论你呢!都说你是老天爷派下来的救星!要不是你,我们那一片儿的人,骨头渣子都让那怪物啃没了!大家伙儿都想当面跟你道谢嘞!就是找不着你人!”
林父也放下筷子,看着凛,眼神温和而郑重,他拿起公筷,又给凛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她碗里那座已经快看不见米饭的“小山”顶端:“是啊,凛崽。别想那么多。你是英雄。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你……还有事要做,不是吗?”
凛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低头看着碗里那块雪白的鱼肉,热气氤氲氤氲着她的视线。林父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细微的涟漪。是啊,红潮未退,HC-02和HC-03的异动……她还有未完成的事。那沉甸甸的责任感,仿佛被这顿家常便饭短暂地卸下,此刻又重新回到了肩头,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而绝望,反而带着一丝被温暖浸润后的、沉甸甸的使命感。
她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夹起那块鱼肉,慢慢地送入口中。鱼肉鲜嫩,带着姜丝的微辛,温暖的感觉从口腔一直蔓延到心底。她小口咀嚼着,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有迷茫褪去后的坚定,有被接纳的温暖,也有重新背负使命的沉重与决心。
就在这时,家门被猛地推开,林小满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于是,便有了开头那戏剧性的一幕。
凛的话音刚落,林小满就像一颗被疾风卷起的蒲公英种子,猛地扑进了她的怀里。积蓄已久的泪水瞬间决堤,滚烫的泪珠浸湿了凛身上那件刚换上的、还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棉质家居服。凛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她抬起手,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笨拙的温柔,轻轻抚摸着林小满的后脑勺,指尖穿过她柔软的发丝。
“好啦,不哭,”凛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拂过冰面的暖风,“不是还要去避难吗?红潮快过来了吧?”她的目光越过小满的肩膀,望向窗外天际那愈发浓重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晕,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凝重。
林小满抽噎着抬起头,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睛和鼻尖都红彤彤的。她仰望着凛,眼神里充满了后知后觉的震撼和一种近乎虔诚的依赖:“凛姐……”她终于明白了父母口中那个在废墟中拯救了无数生命的“救星”是谁。
凛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是一个久违的、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真实的微笑,如同阴霾云层中透出的第一缕阳光。她没有回应小满的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缓缓站起身。她的目光扫过林父、林母和小满,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叔叔,阿姨,小满,你们拉住手。”
林家三人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林母的手甚至因为激动和某种预感而微微颤抖。
凛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握住了林小满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却传递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她低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仿佛蕴含着撕裂空间的伟力:
“折纸。”
刹那间,周围的光线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折叠!林小满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像是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着向前拉扯。耳畔的风声呼啸而过,却又在瞬间归于平静。脚下坚实的触感传来,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
刺耳的警报声、鼎沸的人声、引擎的轰鸣瞬间涌入耳膜!眼前不再是熟悉的客厅,而是天枢学院中心广场那熟悉的巨大穹顶!他们正站在广场边缘,四周是如同潮水般涌动、正在紧急疏散的人群!远处,能量屏障发生器正发出低沉的嗡鸣,淡蓝色的光幕在学院外围若隐若现。
“天啊!是凛!她回来了!”
“快看!是凛老师!”
“她……她怎么突然出现的?!”
“怪物!庆典上的怪物!她怎么还敢回来?!”
“滚出去!别把红潮引过来!”
“闭嘴!是凛老师救了我们!”
“她旁边是谁?”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凛和林家三人身上。恐惧、惊疑、厌恶、狂喜、崇拜……各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凛的周围。一些成年人,尤其是经历过庆典失控场面的人,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排斥,指着凛低声咒骂着,甚至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仿佛她身上带着瘟疫。而更多的学生,尤其是那些曾被她教导、被她保护过的面孔,眼中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兴奋光芒!
“凛老师!真的是凛老师!”
“老师!您没事吧?!”
“老师!我们好担心您!”
几个胆大的学生率先冲破了人群的隔阂,像一群归巢的雏鸟,不顾一切地扑向凛。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紧紧抱住了凛的腿,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和喜悦。一个高个子男生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语无伦次地表达着思念。凛微微低下头,伸出手,动作有些生疏却无比轻柔地,摸了摸离她最近的几个学生的头顶。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却奇异地安抚了孩子们激动的心绪。
就在这时,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般向两侧涌动!三个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从广场的另一端狂奔而来!
“凛姐——!!!”
“凛姐姐——!!!”
“凛前辈——!!!”
楠焱的红发在奔跑中如同燃烧的火焰,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个银发的身影,所有的疲惫、焦虑、恐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奔涌的泪水。白娅和昙轻语紧随其后,两人脸上早已泪流满面,白娅的马尾辫在风中甩动,轻语的粉色长发几乎要飞扬起来。
学生们下意识地为她们让开了一条通道。三人没有丝毫减速,带着巨大的冲力,如同三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狠狠地撞在了凛的身上!
“砰!”
凛猝不及防,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得向后踉跄几步,最终支撑不住,抱着扑在她怀里的轻语和白娅,一起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楠焱也顺势跪倒在她面前,双手颤抖着捧起凛的脸颊。
那张脸,比记忆中清瘦了许多,下颌的线条更加清晰,眼下的青影清晰可见。楠焱的指尖感受着那微凉的皮肤和略显硌手的颧骨,积蓄了一个月的担忧、恐惧、思念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砸落在凛的脸上,混合着灰尘,留下蜿蜒的痕迹。
“你……你这个混蛋……”楠焱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跑到哪里去了……你怎么……怎么瘦了这么多……”她泣不成声,只能用力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凛的脸颊,仿佛要确认她的真实存在。
轻语和白娅则像两只受尽委屈终于找到庇护的小兽,死死地抱着凛的腰和手臂,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和胸前,放声大哭。轻语的眼泪迅速浸湿了凛的衣襟,白娅的抽噎声断断续续,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凛被她们紧紧箍住,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僵硬地抬起手臂,笨拙地、一下下地拍着她们的后背,无声地传递着安抚。
紧接着,另外三个身影也快步走到了她们身边,在凛面前蹲下身来。
蒋庭末旗袍的下摆沾着灰尘,蛇形耳钉在混乱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她看着被三人死死抱住、跌坐在地、显得有些狼狈的凛,眼神复杂,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强压下的激动。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凛,却又在半途停住,最终只是环抱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凛,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颤抖:“没什么想说的吗?消失这么久,让这么多人担心?”
魏羽衣蹲在凛的侧面,深灰色的学生会制服依旧笔挺,但眼神却不再像往日那般冷静锐利。她看着凛苍白疲惫的脸,眉头微蹙,突然伸出手指,在凛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她的动作带着一丝嗔怪,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下次再敢玩失踪,就不是弹额头这么简单了。”
昙诗雨则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精致的牛奶糖,动作自然地剥开糖纸,然后趁着凛因为被羽衣弹额头而微微张嘴的瞬间,将那颗圆滚滚的糖果塞进了她的嘴里。浓郁的奶香瞬间在凛的口中弥漫开来。诗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凛,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关切和“回来就好”的安心。
凛被这突如其来的“围攻”弄得有些懵。她嘴里含着那颗甜甜的牛奶糖,额头上还残留着被羽衣弹过的微痛感,怀里是哭得稀里哗啦的两个丫头,面前是泪眼婆娑捧着她脸的楠焱,旁边是眼神复杂的蒋庭末和安静注视的诗雨。她眨了眨那双依旧带着些许茫然的琥珀色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了几下,似乎在努力消化眼前的状况。
片刻后,她微微歪了歪头,用一种近乎天真、带着点困惑的语气,小声地、认真地回答道:
“不是应该……你们先说‘欢迎回来’,然后我回一句‘我回来了’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噗嗤——”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昙轻语第一个没忍住,破涕为笑,把脸埋在凛的肩膀上,肩膀一耸一耸的。白娅也抬起头,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就连一直努力维持着酷酷表情的伊芙蒂,此刻也抱着手臂站在稍远处,看着凛那副一本正经说出动漫台词的样子,冷漠的表情瞬间崩塌。她无奈地扶了扶额,蓝色的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低声吐槽道:“啧……早知道少带你看那些动漫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释然。
就在这时,楠焱别在腰间的对讲机突然传出一阵电流杂音,紧接着,蒂亚那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哽咽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因为信号不稳而有些失真,却充满了力量:
“凛……凛姐?!是你吗?!你……你回来了?!!”
几乎是同时,邹秋的声音也挤了进来,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喜悦:“凛!是你!你回来了!太好了!!”
天凡沉稳却同样难掩激动的声音紧随其后:“欢迎回来,凛!”
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围在凛身边的众人,楠焱、轻语、白娅、蒋庭末、诗雨、羽衣、伊芙蒂,甚至包括刚刚赶到的希斯卡和旭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凛的身上。她们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深深的、无法言喻的思念。她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最温暖、最坚定的洪流,冲破了广场上所有的喧嚣和警报,清晰地、响亮地响起:
“欢迎回来,凛!”
这声音,像阳光穿透了厚重的阴霾,像暖流融化了坚冰。凛听着这四面八方涌来的、熟悉而温暖的声音,感受着嘴里牛奶糖的甜味,看着眼前一张张或泪流满面、或笑容灿烂、或强装镇定却眼神晶亮的脸庞,心底那块最坚硬、最冰冷的角落,终于被彻底融化。
她缓缓地、缓缓地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比阳光更明媚、比糖果更甜美的、真正放松而温暖的笑容。那笑容点亮了她疲惫的眉眼,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倦鸟归巢般的安宁和满足,清晰地回应道:
“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