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弥漫着零食袋的香气和电视的轻微背景音。凛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怀里像抱大型玩偶一样圈着的黑渡。黑渡蜷缩着,黑色的脑袋枕在凛的肩窝,像只慵懒的黑猫。凛一手拿着薯片袋,另一只手捏着一根抹茶味的Pocky,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楠焱拿着手机,脚步带风地从书房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混合着无奈和凝重的表情。她停在凛面前,挡住了电视的光线。
“凛前辈,”楠焱的声音打破了客厅的宁静,“有个事儿。”
“嗯?”凛含糊地应了一声,注意力似乎还在电视上,又咬了一口Pocky。怀里的黑渡似乎被惊扰了,不满地动了动,小巧的鼻尖在凛的下巴上蹭了蹭,然后突然张嘴,“啊呜”一口精准地叼走了凛手上那根刚咬了一半的Pocky,迅速塞进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嚼了起来,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凛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指,又看看怀里偷吃成功、还得意地眯起眼睛的黑渡,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小馋猫。”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
楠焱看着这温馨又有点幼稚的互动,嘴角抽了抽,决定直接切入正题。她把手机屏幕翻转,递到凛的眼前,几乎要贴到她鼻尖上:“你自己看看这个。”
凛被迫聚焦视线,琥珀色的瞳孔扫过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她先是漫不经心地掠过那些冗长的客套话和宴会地点、时间,目光在“诚挚邀请”几个字上顿了顿,随即迅速下滑,寻找着关键信息。当“邀请人:东梁”几个字映入眼帘时——
“噗——咳咳咳!”凛嘴里的薯片碎屑差点喷出来,她猛地呛咳了几声,怀里的黑渡立刻警觉地抬起头,小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哈?!东梁?!”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她一把抢过楠焱的手机,又仔细确认了一遍那个名字,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搞什么名堂?鸿门宴吗?”一股冰冷的警惕感瞬间取代了刚才的慵懒,让她整个人都坐直了些。黑渡感受到她身体的紧绷,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黑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仿佛敌人随时会出现。
楠焱收回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调出日期:“而且日期就是明天晚上。非常急。”她看着凛瞬间变化的神色,语气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怎么说,前辈?去吗?”
凛没有立刻回答。她把手里的薯片袋子塞给黑渡,示意她拿着。黑渡乖乖接过,抱在怀里,但眼神依旧牢牢锁定在凛的脸上。凛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互相摩挲着,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综艺节目的夸张笑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凛的声音低沉下来, “已经和他对峙过了。”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哈?!”楠焱瞬间瞪大了眼睛,红发都似乎炸了一下。她猛地俯身,双手紧紧抓住凛的双肩,力道大得让凛微微后仰,“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啊!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急切,摇晃着凛的肩膀,像要晃出所有隐藏的细节。凛感觉自己像个被狂风摇晃的布娃娃。
“停停停!小焱!冷静点!”凛被晃得有点头晕,赶紧抬手拍了拍楠焱的手背,示意她停下,“没事,真的没事。他也没对我怎么样,就是……打了个照面,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她轻描淡写地带过那场绝对碾压的对峙,不想让楠焱担心过度。她看着楠焱依旧写满担忧和不信的眼睛,轻轻掰开她抓着自己肩膀的手,语气带着一种看透的平静:“这次他主动邀请,估计是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等着我吧。”
楠焱感受到凛的镇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松开了手,但眼神依旧锐利:“那前辈,你的意思是要……”
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头看向怀里的黑渡。黑渡正仰着小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一丝询问。凛伸手,温柔地揉了揉黑渡柔软的黑发,指尖划过她顺滑的发丝,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带着冷意和决断的轻浅弧度:
“赴宴。”
……
客厅里,昙轻语、白娅、魏羽衣和伊芙蒂正聚在一起。轻语撅着嘴,手指绕着粉色的发梢,一脸不满地指着紧闭的房门:“什么嘛,这次都不用我们来帮忙吗?”她指的不是不让她们一起去赴宴,而是凛在房间里换衣服时明确说了这次不用她们帮忙化妆打扮。
羽衣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杂志,闻言温和地笑了笑,安抚道:“好啦,轻语。这次毕竟是去东梁设的宴,场合严肃又敏感,不是去庆典那种可以随意玩闹的地方。凛姐大概觉得,保持简洁干练就好,没必要弄得太夸张。”她理解凛的用意,这种场合,低调和警惕比耀眼更重要。
就在这时,房间内传来凛清冷的声音,隔着门板也清晰可闻:“轻语,你们几个,帮黑渡换套衣服。她得跟着我一起去。”
声音刚落,站在羽衣脚边、正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的黑渡浑身猛地一僵!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就想溜走,小小的身影灵活地往沙发后面钻。
“小~黑~渡~”白娅眼疾手快,带着甜得发腻的笑容,一个箭步上前,精准地抓住了黑渡纤细的肩膀,阻止了她的逃跑,“要去参加宴会哦,怎么能穿成这样呢?姐姐们帮你好好打扮一下!”她力气不小,黑渡根本挣脱不开。
黑渡瞬间慌了,求助的目光立刻投向不远处安静站着的安卡希娜,黑眸里充满了“救命”的信号。
安卡希娜接收到那可怜兮兮的目光,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带着一丝了然和……爱莫能助的意味。她优雅地转身,留下一句平静却打破了黑渡最后希望的话语:“我和诗雨去给你找套合适的衣服。”说完,便和早已起身、眼中带着促狭笑意的昙诗雨一起走向了衣帽间。
黑渡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绝望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呜……”
……
凛站在穿衣镜前。镜中映出她挺拔的身影。银色的长发被她熟练地拢起,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锐利。
她身上穿着魏羽衣之前为她挑选的那套定制西装。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外套勾勒出她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肩线,内搭的白色丝绸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她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条暗红色领带——不是常见的鲜艳红,而是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感。
她的手指灵活地翻动着,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打结、调整、收紧……每一个步骤都精准无误,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利落。很快,一个完美的温莎结便服帖地系在她领口,为整套装扮增添了一份不容置疑的正式感。
凛看着镜中的自己,琥珀色的眼眸平静无波。这身装扮让她想起了许多年前,在联邦总局那些不得不参加的、充斥着虚伪客套和暗流涌动的晚宴。她厌恶那种场合,厌恶那些戴着面具的寒暄和试探。但此刻,这身衣服是她最好的盔甲。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副看似普通的黑框眼镜上。她伸手拿起,指腹摩挲挲着冰凉的镜架,然后稳稳地戴上。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深邃内敛,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掩去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锋芒。这副眼镜,是她特意准备的,不仅仅是装饰。
……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凛推门走了出来。
客厅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合体的西装、一丝不苟的领带、利落的马尾、还有那副增添了几分知性冷峻的黑框眼镜……此刻的凛,气场强大而内敛。
“哇哦……”白娅忍不住小声惊叹。
轻语也看呆了,忘了刚才的不满。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黑影带着哭腔,如同炮弹般猛地扑进了凛的怀里!
“呜哇哇——凛!救命!好可怕!呜呜呜……”黑渡死死抱住凛的腰,小脸埋在凛熨烫平整的西装外套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真实的委屈和控诉,“她们……她们是魔鬼!呜……”
凛被撞得微微后退半步,下意识地环住怀里颤抖的小身体。她低头,看清了黑渡此刻的模样。
希娜和诗雨显然没有“随便弄弄”。黑渡被套上了一件剪裁精致、面料柔软的小号黑色连衣裙,裙摆及膝,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细小的白色蕾丝花边。柔顺的黑发被精心梳理过,在脑后扎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脚上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小皮鞋和白色的蕾丝短袜。虽然整体是黑色系,但细节处透出的精致感,让黑渡看起来像个缩小版的、被迫营业的贵族小姐。
凛看着黑渡这副与平日酷酷形象反差巨大的模样,再看看她哭得红红的眼眶和皱成一团的小脸,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抚地轻轻拍着黑渡的后背,目光扫过旁边一脸“我们做得很好快夸我们”的白娅、轻语,以及带着温和笑意的希娜和诗雨。
“好了好了,不哭了。”凛的声音放得极柔,指尖轻轻擦去黑渡眼角的泪珠,“她们也是为你好。”她顿了顿,看着黑渡依旧委屈巴巴、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补充道:“随便弄弄就好了,没必要太仔细。”这话既是对黑渡的安抚,也是对“造型师”们的小小“抗议”。
……
黑色轿车平稳地滑行在通往郊外的林荫道上,车内弥漫着高级皮革和楠焱身上淡淡香水混合的气息。凛靠在后座,目光落在身旁的楠焱身上。
火红的丝绸礼裙如同流动的火焰,完美地贴合着她高挑而充满力量感的身形,肩颈处大片裸露的肌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她难得地将那头标志性的红发披散下来,如同燃烧的瀑布垂落肩头,几缕发丝拂过锁骨,平添了几分慵懒的性感。平日里的张扬被一种沉淀下来的、极具冲击力的美所取代。
凛的嘴角微微上扬,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真实的欣赏,轻声道:“还真挺适合的。”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车内轻柔的音乐。
楠焱正对着车内的小镜子整理一缕不听话的碎发,闻言动作猛地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她有些慌乱地放下手,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结巴:“凛,凛前辈……更好看……”她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凛的眼睛,目光飘忽地落在车窗外的夜色里,心跳却擂鼓般敲击着胸腔。被前辈这样直白地夸赞,比面对一群侵蚀体还让她手足无措。
驾驶座上的昙诗雨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嘴角弯起一个温婉又带着点促狭的弧度,轻笑道:“好啦,两位大美人,别互相夸赞了。”她稳稳地操控着方向盘,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坐在凛另一侧的黑渡突然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眸精准地望向道路前方,声音清脆而笃定:“到了。”
凛和楠焱同时转头看向窗外。
浓密的树影向后退去,一栋灯火通明、气势恢宏的别墅缓缓出现在视野尽头。巨大的铁艺雕花门缓缓开启,露出后面精心修剪的草坪和蜿蜒的车道。别墅主体采用冷色调的石材,巨大的落地窗如同镶嵌在夜幕上的黑水晶,映照着内部璀璨的灯火和晃动的人影。整体风格极尽奢华,带着一种冰冷而傲慢的距离感。
“啧,”凛收回目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奢。”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飞速掠过的、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的树林,“难怪选在郊外这么远的地方,市区可放不下这么‘低调’的排场。”
车子在侍者的引导下停稳。几人刚下车,混合着香槟、香水、雪茄和昂贵食物的复杂气息便扑面而来。门口已经停满了各式豪车,如同一场名车展览。凛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瞬间定格在一辆线条流畅、颜色张扬的跑车上——正是蒋庭末常开的那辆。
“嘶,”凛下意识地吸了口气,感觉有点头疼,“那小末不会也……”她的话还没说完,一股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玫瑰香气便从身后袭来,紧接着,一条纤细却有力的手臂熟稔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凛姐~今天这么正式啊?”蒋庭末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凛的耳廓。她今天果然没穿旗袍,而是换了一身深紫色的露背晚礼服,裙摆如同暗夜中绽放的紫罗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蛇形耳钉在别墅门口的灯光下闪着冷光,与她此刻慵懒又带着点野性的笑容相得益彰。她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凛身上逡巡,从一丝不苟的领口到笔挺的西装裤线,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凛侧头看了她一眼,对上那双带着钩子的眼眸,无奈地笑了笑,语气真诚:“挺好看的,小末。”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蒋庭末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背,示意她松开。
蒋庭末轻笑一声,顺势收回手,目光转向旁边正努力压下脸红的楠焱:“哟,小焱焱今天也人模人样了嘛。”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惹得楠焱立刻瞪圆了眼睛,眼看又要炸毛。
“好了好了,进去吧。”昙诗雨适时地打圆场,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珍珠白礼服裙摆。
别墅门口,穿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接待员一丝不苟地检查过她们的电子邀请函后,恭敬地躬身,做出“请”的手势。
踏入别墅内部,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凛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空间,琥珀色的瞳孔深处映照出眼前的景象:
挑高近十米的巨大穹顶,悬挂着数层璀璨的水晶吊灯,无数切割面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将整个大厅映照得亮如白昼。光线经过精心设计,柔和而不刺眼,却又无处不在,确保每一个角落都纤毫毕现。
大厅面积广阔得惊人,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上方璀璨的灯光和晃动的人影。巨大的罗马柱支撑着空间,柱身包裹着浅金色的金属饰面。墙壁上挂着巨幅的抽象油画,色彩浓烈,笔触狂放,与整体冷硬的奢华形成奇异的碰撞。角落里摆放着精心修剪的热带植物和巨大的冰雕装饰,散发着丝丝凉气。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的芬芳、雪茄的醇厚、女士们身上昂贵的香水味以及精致点心的甜香。一支小型交响乐队在角落的舞台上演奏着舒缓的古典乐,但声音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男人们穿着剪裁合体的礼服,低声交谈,女人们则如同争奇斗艳的蝴蝶,各式华美的晚礼服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珠宝首饰闪烁着夺目的光芒。侍者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托着盛满酒水的银盘,如同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灵活穿梭。巨大的香槟塔堆叠在长桌中央,金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淌,成为视觉焦点之一。
……
进入大厅后,黑渡的目光立刻被长桌上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吸引。她像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小兽,目标明确地直奔甜品区。她踮起脚尖,精准地夹起一块点缀着金箔的巧克力慕斯,小口小口地吃着,黑亮的眼睛满足地眯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美食世界里,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昙诗雨几乎在踏入大厅的瞬间,就被几位眼尖的合作公司老板围住。她脸上立刻挂起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优雅得体地与他们寒暄、碰杯。她的珍珠白礼服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温婉,但言谈举止间流露出的干练和掌控力,让她在这个商业气息浓厚的场合游刃有余。
蒋庭末和楠焱这对“冤家”不出意外地又凑到了一起。蒋庭末晃着手中的香槟杯,红唇勾起一抹戏谑谑的弧度,似乎在点评楠焱的裙子颜色太“扎眼”。楠焱则毫不示弱地反击,大概是讽刺蒋庭末的深V领“有伤风化”。两人你来我往,声音不高,但火药味十足,引得周围几位男士侧目,却又不敢上前打扰。
凛端着一杯侍者递来的香槟,却没有喝。她安静地站在相对人少的角落,背脊挺直,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平静地扫视着全场。她的存在感并不强烈,但那身剪裁利落的黑西装和一丝不苟的银发马尾,在珠光宝气的人群中反而透出一种冷冽的疏离感。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二楼回廊的入口处,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东梁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东梁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礼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上位者的从容微笑。他缓步走到二楼回廊的栏杆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大厅。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穿透了喧嚣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大厅里的交谈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迅速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二楼。
东梁满意地看着瞬间安静下来的场面,从旁边侍者托着的银盘上优雅地取过一只盛满琥珀色酒液的高脚杯。他举起酒杯,对着虚空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脸上笑容加深,声音通过隐藏在各处的扩音器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感谢各位贵宾赏光,莅临寒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终停留在凛所在的方向,眼神意味深长,“我是联邦总局局长,东梁。”他微微颔首,随即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流畅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
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变,带上了一丝邪魅和掌控一切的得意。他再次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嗒。”
瞬间,大厅里所有璀璨的灯光——包括那巨大的水晶吊灯、壁灯、装饰灯带——在同一时间彻底熄灭!
“啊!”几声短促的惊呼在黑暗中响起。
绝对的黑暗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唰!唰!唰!”
数道强烈到刺眼的白色聚光灯束,如同舞台追光般,从不同角度精准无比地、毫无预兆地打在了凛的身上!
凛瞬间被笼罩在刺目的光柱中心,仿佛被钉在了无形的标本台上。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强光让她眼前一片白茫茫,但她依旧挺直脊背,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觉到周围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聚焦在自己身上,带着惊愕、好奇、探究,甚至……幸灾乐祸。
东梁的声音在黑暗中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煽动性和一丝冰冷的算计:
“今晚,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位拯救了蔚白市于危难之中的大英雄!”他的声音拔高,充满了表演式的激情,“正是她,在红潮肆虐、城市危在旦夕之际,力挽狂澜!”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同时,”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她还有着另一个令人敬畏的身份——‘渡鸦’小队的队长!”
“嗡——”大厅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震惊的议论声。“渡鸦”这个名字,在高层圈子里并非秘密,它代表着神秘、强大,以及……某些讳莫如深的过往。
东梁的声音再次压下议论:“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大英雄——凛小姐!”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厅的灯光“哗”地一下全部重新亮起,恢复了之前的璀璨。但所有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聚光灯尚未完全移开的凛身上。
东梁率先鼓起了掌,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热烈的笑容。紧接着,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然后迅速连成一片,如同潮水般涌向凛。掌声中夹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有真心的敬佩,有虚伪的奉承,有好奇的打量,也有忌惮和审视。
凛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刺目的灯光虽然移开,但她依旧处于全场视线的焦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的重量,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在身上。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底深处翻涌的冰冷怒意和警惕。东梁这一手,不仅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更是将“渡鸦”这个本应低调的名字,再次赤裸裸地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他到底想干什么?
掌声尚未完全停歇,人群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向凛涌来。
“凛小姐!久仰大名!我是宏远集团的陈董,敬您一杯!感谢您为蔚白市做的一切!”一个脑门锃亮、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第一个挤到凛面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将手中的酒杯举得老高。
凛看着他杯中晃动的、颜色可疑的液体,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举起自己手中几乎没动过的香槟杯,象征性地碰了一下对方的杯壁,发出清脆的“叮”声。她没有喝,只是沾了沾唇。
“凛队长!我是蔚白日报的记者,能简单采访您几句吗?关于红潮战役的细节……”一个拿着录音笔、妆容精致的女人试图突破人群,话筒几乎要怼到凛的脸上。
凛侧身避开,声音平静无波:“抱歉,私人场合,不谈公事。”她的目光越过记者,落在更远处。
“凛女士,您的风采真是令人倾倒!不知是否有幸……”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的年轻公子哥端着两杯颜色艳丽的鸡尾酒凑过来,眼神轻佻地打量着凛。
凛连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无视,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二楼回廊上那个正端着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下方“盛况”的身影——东梁。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自己导演的好戏。
凛的心底一片冰冷。她不会醉,酒精对她的体质而言如同清水。但这一杯接一杯递过来的,不仅仅是酒,更是试探、是窥视、是裹着糖衣的麻烦。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喉咙里残留的、不同酒液混合带来的微微灼烧感,以及香槟杯壁冰冷的触感。她应付着,或浅尝辄止,或干脆无视,动作看似从容,实则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东梁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让她极其不舒服。他把她架在火上烤,绝不仅仅是为了“感谢”这么简单。这看似热闹的敬酒场面背后,肯定隐藏着更深的、更险恶的图谋。凛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挲着光滑的杯壁,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寒光一闪而逝。她像一头误入陷阱却依旧保持高度警觉的孤狼,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那隐藏在虚伪笑容和香槟泡沫下的致命一击露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