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抓着里韦恩的脸大声喊道。
“发现高危风险人员后，派遣兵力进行重点管控再护送他们到血清检查站进行排查，你有那么多的兵力可以分配吗？其他负责监管民众的部队需不需要兵力？你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去消耗吗？在你花时间逐个排查风险人员的时候，又有多少新增的高风险人员需要去核对？以这种指数级增长的规模，你救的人是绝对不会比死的人多的！还有全城各区域的封锁，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德里扶着额头大笑说道。
“这就是最大最大的笑话！13区的封锁执行度你是看见了的，其他区域的民众难道突然就能够战胜自己求生的欲望，跟你乖乖接受封锁吗？”安德里的话就像恶魔在耳边的低语，继续削磨着里韦恩的精神力量。
“里韦恩，你想做的那些事情真的能够，抵挡住那股凶恶的暗潮吗？”
“不去做的话，一切都是不会有进展的！”里韦恩咬着牙说道。
“你还没有搞清楚失败的真正原因吗！”安德里表情扭曲地大喊道。“你就算制定出一个再怎么完美的方法都是没有用的！只要各层的人员在执行度上出现不足，那么全盘计划都将泡汤！”
“这个病毒不是一个会甘于坐以待毙的对手，它最擅长的就是煽动恐惧，利用人们心中的弱点去驱使他们越过那条界限。”安德里眼中的愤怒和失望糅杂成了一颗复杂的线团。
“将来，民众一样不会乖乖服从你的隔离条例，士兵们一样不会乖乖执行你的封锁管控，按照你的做法，你必定会遭受和我一样的失败，将费洛城邦的结局变作和13区一样的全面沦陷！”
里韦恩提出来的所有计划都被安德里直接全盘否定，他很想要去继续反驳，说那是不对的，那只是安德里被一次失败后吓出来的幻想。
但随着安德里那些像咒文一样字句不断地传入耳中，里韦恩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被刀刮着一样疼痛。
那股疼痛让他的思维和直觉慢慢变得迟钝，就连原本无比清晰又坚定的那些信念都变得逐渐模糊。
里韦恩不禁害怕，是不是自己提出来的那些计划，才是真正需要被抹除掉的幻想。
“这场灾难………我不相信没有更好的解法！”里韦恩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如果你还想着拯救13区的人民的话，我现在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更好更高效的方法！”安德里举起手枪朝着里韦恩的肩膀开枪，鲜红的血花在他的肩膀上绽放开来。
“唔！”里韦恩因为剧烈的疼痛整个面部表情都扭成了一团。
“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能将所有的极高风险人员立即变成无风险人员！这就是你想要的绝对和保证！不需要担心他们在前去检查站的路上转化！更不需要担心他们在血清排查的队列中爆炸！将他们的尸体全部焚烧防止残留的生物质被利用，再也不需要耗费一兵一卒还有一分一秒在那些无法挽救的人的身上，至少这样做的话，你还可以用这些节省下来的资源，去挽救更多还能挽救的生命！”
“这………这样的事情………”里韦恩被父亲的发言所震惊，再一次被安德里心中的黑暗所淹没。
一想到他就是出于这种思考逻辑去作出现在的这种暴行，里韦恩就莫名产生了一种无法释怀的痛苦。
就好像是安德里在经历过那些失败后，他曾经产生过的种种自我怀疑和内心的痛苦纷纷都在此刻具现化出来了一样。
原来父亲并不是一下子就抛弃了所有的一切任由自己坠下深渊的，他是被那股人性中的黑暗一步一步地推向深渊的。
自己因为对父亲能力的盲目信任以及心中隐藏着的那一丝怠惰而被蒙蔽了双眼，在关键的时刻没有去选择不顾一切地站到父亲的身边。
里韦恩和那些老战友们都错了，安德里让他们不要担心，他们就真的放心了。
他们错在以为安德里可以做到一切，错在忘记了安德里也曾有过一颗温柔而细腻的心。
但细腻的心是会受伤的，在一次次被剐出伤痕后，那颗心不是消失了，只是被更加坚固的外壳暂时包裹住了而已。
而在一次次黑暗的冲洗下，再坚固的外壳终究是也是会裂开的，因为那并不是一个能够被轻易填补的存在。
那个无所不能的安德里已经“死”了很久了，现在这个被留下来的，只是一个以为自己和安德里一样无所不能的影子罢了。
所有的一切就是这样慢慢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如今，那些知道真正计划的老友们已经跟随这个幻影踏上了恶鬼的道路，其中的人或许是因为依然盲目的信任，又或是因为放空一切的虚无。
但无论如何，那股黑暗都已经随着那道命令，蔓延到了费洛城邦中每一位血筑长路士兵的心中。
察觉错误的里韦恩失声痛哭着，而最让他感到无地自容的是，在面对这些一听就感觉不对劲的事情时，自己之前提出来的那些看似周密的计划，在与之对比起来时却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自己的计划，真的比父亲的要更好吗？自己的计划，真的能够将费洛城邦从这场灾难中拯救出来吗？
里韦恩垂下了他的头颅，一股与安德里相似的黑暗，正在从他的影子中浮现出来。
他的灵魂正在碎裂，每条裂纹都溢出粘稠的黑暗，散发着淤泥般的恶臭。
曾经如利剑出鞘的双眉此刻扭曲成挣扎的蚯蚓，在额角留在可笑的弯线。
那枚佩戴在胸前的军徽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突然解开了一样，直直坠落到他的手背之上。
透过垂落的发丝间，那枚由安德里亲手为他佩戴，曾经被里韦恩视为无上荣光的勋章，好像突然变得没有那么神圣了。
渐渐的，它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块随处可见的铁片，与自己从前的所有努力一样，毫无价值。
瞳孔深处尚未熄灭的余烬已经在走到了能够坚持的尽头，在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后骤然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