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坠海

作者:不吃蜂蜜的熊 更新时间:2025/6/3 22:30:54 字数:3172

咸涩的海水灌进口鼻时,沈砚的意识正从混沌中撕裂开来。

他本是现代海洋生物学研究生,昨夜在实验室调试新型生态监测设备时,骤然而至的雷暴劈开了落地窗,银蛇般的闪电窜过仪器面板,蓝光爆闪的瞬间,指尖传来刺目的灼痛——再睁眼,便只剩头顶翻涌的铅灰色云层,以及胸腔里近乎要炸裂的钝痛。

身下的礁石硌得脊背生疼,他挣扎着撑起手肘,却发现掌心沾着暗红的血渍,混着粗粝的沙粒,顺着指缝滴入脚边的水洼。水洼里倒映着张陌生的脸:苍白消瘦,左眼下方有道新结的血痂,发梢滴着海水,黏腻地贴在额角——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碎珊瑚岛护渔队队长,此刻本该躺在海底喂鱼,却被某种力量推上了这片礁石。

“咳……”喉间涌上腥甜,沈砚扶着礁石站起身,肋骨处传来锥心的钝痛,像是被人用钝器狠狠砸断过——原身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昨夜,他带着村民反抗季风行会的“超额渔税”,被行会爪牙用船桨打断三根肋骨,最后一脚踹进海里。濒死前的画面闪过:咸水灌进鼻腔时,他望着岸边哭到发抖的阿阮,指尖还攥着她塞来的贝壳护身符,心里想着“再也保护不了这个丫头了”……

海风卷着浪花扑在脸上,沈砚猛地清醒过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这不是“他的手”,掌心有层薄茧,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旧疤,是原身十六岁那年在礁石上磨鱼叉时留下的。但此刻,这双手正不受控制地发颤,指尖刚触到脚边的海水,脑海中突然炸开一片细碎的“声音”:

“……痛……卡住了……”

像是幼兽的呜咽,混着海水流动的轻响,从左前方三百米的暗礁群传来。沈砚踉跄着朝声源走去,膝盖磕在尖锐的贝壳上,却顾不上疼痛——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惶恐与无助,像极了实验室里被渔网困住的小海豚。

暗礁群下的浅滩处,果然有团银灰色的影子在挣扎。是只幼海豚,左侧鳍部被粗粝的渔网缠住,网绳深深勒进皮肉,渗出的血水将周围的海水染成淡红。沈砚屏住呼吸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渔网,幼海豚突然剧烈抽搐,尾鳍拍起的水花溅了他满脸——但下一刻,它却突然安静下来,漆黑的眼睛映着他的倒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别怕,我帮你解开。”沈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原身的记忆里,护渔队曾多次解救被渔网困住的海兽,他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指尖触到渔网绳结的瞬间,又一阵“潮声”涌入脑海:是幼海豚的“记忆”——三天前,它跟着母亲在浅海觅食,突然被人类撒下的渔网罩住,母亲为了救它,被渔网边缘的铁钩划伤,此刻正躲在深海礁石后,发出微弱的呼唤。

喉间发紧,沈砚掏出原身腰带上的匕首——刀刃已经缺口,刀柄缠着褪色的蓝布,是渔村老匠人教原身做的。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割断缠在海豚鳍部的网绳,每割开一根,幼海豚就轻轻蹭一下他的手腕,像是在安抚他颤抖的指尖。当最后一根网绳断开时,幼海豚突然跃出水面,尾鳍带起的浪花打在沈砚脸上,咸涩中带着一丝清凉,像是某种无声的道谢。

“快去找你妈妈。”沈砚推了推幼海豚的脊背,看着它摆尾游向深海,消失前还回头望了一眼,银灰色的背鳍在暮色里闪了闪。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已被海水浸透,肋骨处的伤口因长时间浸泡,正渗出暗红的血,顺着裤脚滴在礁石上,开出一朵朵微小的花。

夜幕降临时,沈砚终于拖着伤躯摸到了渔村边缘。低矮的木屋稀稀落落地散在沙滩上,多数人家的窗户都透着昏黄的油灯光,却静得可怕——像是暴风雨前的沉寂。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他听见树后传来细碎的抽泣声,循声望去,只见个瘦小的身影蹲在废弃的渔篓旁,怀里抱着枚白色贝壳,肩膀一抖一抖地发着颤。

是阿阮。原身记忆里,这个捡来的哑女今年十二岁,左眼下方有颗海星形状的胎记,自从父亲被行会扔进海里后,就一直跟着原身生活。此刻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裤脚沾满了沙子,手里的贝壳正是原身送她的护身符,边缘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原身说过,这是希望她“永远平安”。

沈砚喉咙发紧,刚想开口,阿阮却突然抬起头。那双沾着泪痕的眼睛猛地睁大,贝壳“啪嗒”掉在沙地上,她踉跄着扑过来,指尖颤抖着划过沈砚脸上的血痂,又慌忙比划着手语:“你……没死?”

他看不懂手语,却从她眼里读出了狂喜与后怕。阿阮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木屋跑,没过多久又抱着个布包冲回来,拽着他的袖子往屋里拖。屋里的陈设简陋到极点:一张木板床,墙上挂着晒干的海草,床头摆着半碗冷掉的野菜粥,旁边压着张泛黄的纸——是阿阮画的简笔画,歪歪扭扭的两个人站在海边,其中一个戴着贝壳项链,另一个手里握着鱼叉,旁边画着只蹦跳的海豚。

沈砚胸口发闷,忽然想起实验室里自己的笔记本,首页也贴着张和导师在海边的合影。此刻他坐在这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看着阿阮蹲在脚边,用贝壳舀来温水清洗他腿上的伤口,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这是常年帮渔村晒渔网磨出来的。她时不时抬头看他,眼神里有想问却问不出的千万句话,最后只能抿紧嘴唇,从布包里掏出株捣烂的海葡萄,敷在他的伤口上。

“谢谢。”沈砚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阿阮身子一顿,突然从布包最底层掏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半罐透明的膏体——是渔村老药师临终前留给原身的金创药,阿阮一直舍不得用。她用指尖沾了点药膏,轻轻抹在沈砚肋骨处的伤口上,指尖触到他皮肤上的旧疤时,突然顿住了——那是原身为保护她,被鲨鱼划伤的痕迹。

窗外的潮水声越来越响,像是在诉说某种无声的悲喜。沈砚看着阿阮在微弱的油灯光下,认真地替他包扎伤口,发梢的海水滴在她手背,她却浑然不觉。这个本该陌生的女孩,此刻却让他想起千里之外的妹妹——那个总在他熬夜时给他端来热牛奶的妹妹,此刻或许正在为他的“失踪”痛哭流涕。

“阿阮。”他忽然轻轻叫她的名字,喉咙发紧,“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阿阮抬头看他,眼里闪过疑惑,却很快被笑意填满。她用力点点头,从脖子上摘下那枚贝壳护身符,塞进沈砚手里,又用手语比划:“你……回来,就好。”

贝壳贴着掌心,带着阿阮体温的温热。沈砚忽然想起原身临终前的执念,想起老金说过的“护渔队的使命”,想起幼海豚眼里的信任——或许命运让他穿越到这里,从来不是偶然。潮水漫过木屋的地基,带来咸涩的海风,他望着窗外闪烁的渔火,掌心的贝壳忽然发出细碎的光,像是某种无声的约定。

今夜的蓝海,注定不平静。但此刻,在这盏摇曳的油灯下,在这个遍体鳞伤的少女身边,沈砚忽然觉得,那些疼痛与迷茫,都有了值得坚守的理由——就像老金说的,大海的航路,从来不是靠一个人走出来的,而是靠无数个不愿屈服的灵魂,一起在潮声里种下希望。

潮水退去又涨起,带着幼海豚远去的方向。沈砚靠在床头,看着阿阮抱着膝盖蜷在床尾,渐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贝壳,指尖触到上面粗糙的纹路——那是原身用渔刀一笔一划刻下的“护”字。窗外,第一颗星子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映着海水的波光,在贝壳上投下细碎的影。

这一夜,沈砚睡得很轻。他梦见自己在实验室里调试设备,却看见屏幕上显示着蓝海的洋流图,幼海豚的身影在屏幕里游过,阿阮站在海边朝他挥手。醒来时,掌心的贝壳还在发烫,耳边是熟悉的潮声——只是这一次,他听懂了潮声里藏着的,是无数个等待被改写的命运,和一片亟待被温柔对待的大海。

晨光漫过沙滩时,沈砚站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海风裹着海腥味扑面而来,远处的渔船正在礁石旁摇晃,阿阮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捧着碗温热的野菜粥,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药膏。她抬头看他,眼神里有期待,有不安,却唯独没有恐惧——因为她知道,那个说“要保护她”的人,回来了。

沈砚接过粥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远处的幼海豚突然跃出水面,尾鳍在晨光里划出银亮的弧线,像是在说“早安”。他忽然笑了,低头看着阿阮,看着这个在苦难里依然懂得温柔的女孩,忽然明白自己此刻的使命——不是代替原身活下去,而是和她一起,和所有被压迫的人一起,在这片被垄断的蓝海里,走出一条属于“弱者”的路。

潮水漫过脚面,带着细沙从指缝间流过。沈砚望向远方的海平面,朝阳正从海平线升起,将海水染成金色。他知道,属于他和阿阮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这场关于“守护与改变”的旅程,终将在潮声里,写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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