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午后,北国皇家研究院分部,大堂。
皇家研究院分部的大堂宽敞明亮,顶部是巨大的圆顶,嵌着世界地理的壁画,两侧的石柱一排排并立,石柱间是星球和天体运转的球式仪器。
恩特提着装备包站在白石砌成的理事台前,分院长站在台后,头发苍白但却精神矍铄,手里拿着他的申请单,正给他审批行动许可。
“上一次探险队失踪就发生在两年前,从三百年前到现在,各国都有派出考察队去挑战这座从未被征服的山,但从来没有人再回来过。”分院长注视着恩特的眼睛,眼神复杂,“当地人称这座山为圣山,神圣不可侵犯,视其为神的国度,声称踏入其间的凡人将永远无法回归人间。还有传言说那里有通往天堂的通路,藏着世界的秘密和神的宝藏。”
“但实际上真正的圣山极其危险,因为无法解释的自然环境,这座圣山被巨大的浓雾隔绝,形成了天然的屏障,魔力驱动的探测器和发信器都无法突破那片特殊浓雾,这意味着只要踏进被浓雾所处的地带,就失去了任何和外界联络的可能性。我们现在仍然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甚至不知道浓雾里究竟是不是山脉。”
“你真的要去这种地方?”分院长面色凝重,“你应该也清楚,以目前的情况,这无异于自杀。”
“所以这次只是私人申请,我一个人去。我并没有通知分院的其他人。”恩特轻声道,声音平静坚定。
“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是流星。还记得我最开始走上研究员这条路时说的吗?”恩特突然向分院长问道。
“我记得,是你十岁的时候,那天夏夜的星星很多,你望着夜空,说想知道流星从哪里来,又飞去哪了。你还说你有一天要追上流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分院长微笑道,他是恩特的老师,也是他的引路人,“原来你从没忘记。”
“您也没有忘记,老师。很多人会忽视孩子的想法,却不知道那往往是未来的种子。人们常说小孩子的东西没必要当真,毕竟长大就都忘了,但我恰好是比较固执的那个。现在流星就在我眼前,从圣山的云层中来,而我知道这并不是单纯的流星。”
“你的报告单我看了,那是人的魔法波频。”分院长神情重新严肃。
“是的,这一切非常蹊跷。这座山是目前人类的盲区,它藏了太多的谜团。不管是为了找到探险家们失踪的原因,给他们的家属一个说法,还是解释当地宗教的形成原因,或是采集丰富的自然资源,又或者出于研究目的探寻真知,都有前行的必要。更何况......”恩特勾起嘴角,像是在说一个玩笑,“流星的光芒就在那里。”
“哈哈,最后才是你真正的想法吧。你从以前就一直这样......”分院长笑着叹了口气,“有时冷静得像是北域白海的冰,有时又突然轻易地做出最大胆疯狂的选择。劝阻你估计你也不会听,我常说成年人应当为自己的抉择负责,所以我不会阻拦任何人选择生或死,更不会阻拦一名研究院的同袍去冒险。研究者总是在未知中开拓真知的人,而勇气和危险总是相伴的。”
“感谢理解。”恩特点头,“我自己明白其中的风险,我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我没回来,那么按照我递交的遗物处理单进行办理就好了。”
“还真是云淡风轻的说法。”分院长将审批好的申请单放入柜台内,并递给他一个吊坠,“这个是通行证,有它大家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云艇已经准备好了,但探险队的武装器械不能交给研究员,所以你还有个同行的护卫,也是你的随行监察员。”
恩特顺着分院长的目光往后望去,大堂的门口,一个挺立的身影站在阳光的微尘中。
那是一个年轻的少女,身着黑色的机能风外套,齐全的挂件和扣带表明是从军品改装而来,手上提着大得夸张的装备包,身形挺拔修长,她大踏步往前,长靴与白石的地面发出清脆的脚步声,带着强烈的气势。金色的头发在两侧扎成及肩的双马尾,在空气中轻轻晃动。
恩特知道她,某种程度算得上旧识。这是个存在感过强的家伙,他曾经在一片偏僻的巨木林与她同行参加勘探任务,途中遇到了劫匪团,被称为林贼的强盗团体将他们包围,恩特本想先暂时妥协以便交涉,但当他话说一半时旁边的少女便率先出手,如暴风席卷山林一般,十分钟之后这个团体被彻底埋葬在了这片巨林间。
她是皇家特殊警队出身,却经常参与监察护卫。与她同行时他有时候会忘掉这是个勘探任务而不是清剿任务。同行有时会悄悄议论她,给她起了个称呼。
金色的暴雨,玛格丽特。
“哟,有段时间没见了。”玛格丽特朝恩特挑眉微笑,“上一次我们见面似乎还是在你的房间,你跟我讲了一个下午的鸟类生态,以及羽鸽历史消失之谜,我记得你似乎眼泪都出来了。”
“不,我们能先不提这事吗?”恩特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因为我是你的监察员了。我听说了你的报告,人体波频的流星对吧,而两年前失踪的探险队至今也不知下落,这是个线索,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考虑到此行的风险,没人愿意去这趟生死冒险,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玛格丽特勾起嘴角,露出他熟悉的笑容,像是优雅的骑士阳光中扬起旗帜。
“你真的知道这有多危险吗?”恩特皱眉,他不想让其他人也被牵扯进来,“你还年轻,生活很美好,你没有必要冒险。”
“如果害怕风险,我一开始就不会选特警和监察护卫这条路,更不会现在在这里跟你说话。”玛格丽特走到恩特跟前,“没有武装支援,你才是最想自杀的那个。没有我你可能还没进山就被当地的林贼给拦了。那样你伟大的旅程就要在部落石木的牢房过了。”
“勘探的基本单位是两人,每个独立队伍都必须有一个监察护卫,他们的作用不只是护卫,还有对研究员的监察。你知道的,国家不希望高智商的大脑们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捣鼓东西。”分院长朝恩特摊手道。
“我明白。”恩特点头,说实话他确实非常需要护卫,玛格丽特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她一向优秀,而且不像其他监察员那样带着死板的官腔,她好奇心旺盛,颇具野心,更像是同行的一名冒险者,除了她总是过于自信这点以外。
“相关的文件和情报我已经发给二位了,云艇已经停在了附近。现在,二位可以出发了。”
分院长从台后走了出来,将两位送向出口的大门。他缓步走出,金属和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他的双腿,从重械工业定制的合金义肢。他当然不会阻止年轻人的生死冒险,因为他年轻时便是最疯狂的那类探险家,他的队伍举起旗帜穿越过飓风,行进在极地,年轻的他总是在狂风骤雨中高举酒杯,像是与咆哮的大自然来一场尽兴的酒会。
现在他老了,与自然搏斗让他失去了双腿,但他的步伐像是行军,让人能依稀看到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望向门口的二人,在他们的背影中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而玛格丽特在阳光中回头,朝他露出笑容。
“你仍未老去。”玛格丽特笑道。
“你们仍然年轻。”他朝两位敬礼。
云艇飞向天际线的彼端,向着未知的圣山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