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的最后一点甜意在舌尖融化，樱井雪奈那紧绷的神经似乎也随之舒缓了不少。她小口小口地抿着融化的冰淇淋汁水，像只获得了片刻安宁的小猫，先前那种令人心悸的阴郁感，总算被这小小的甜点冲淡了些许。
林峰撕开一包薯片，咔嚓咔嚓地嚼着，试图用这种轻松的噪音来进一步稀释房间里残存的凝重。小小的折叠桌上，吃了一半的便利店便当和空掉的冰淇淋杯子胡乱摆着，倒真有几分深夜分享秘密的氛围——如果对方愿意分享的话。
“所以，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林峰故作不经意地问，眼睛却瞟着雪奈头顶那依旧不容乐观的“阴霾浓度”。虽然比刚见面时好了点，但那【高】字样的标签依旧像块乌云似的压在那儿。
雪奈拿着空冰淇淋杯的手指微微一紧，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吟：“……没什么。”
又是“没什么”。林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标准答案，通常意味着“有大事但我不想说”或者“说了你也解决不了”。他当然不是什么人生导师，也不是什么万能的许愿机，但他至少不想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枯萎下去。
“好吧，不想说就不说。”林峰耸耸肩，从旁边的小冰箱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瓶冰镇的可尔必思乳酸菌饮料，“喏，刚买的，压压惊。”
透明的玻璃瓶身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乳白色的液体看起来格外清爽。雪奈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小声道了句“谢谢”。她拧开瓶盖，微微仰头喝了一小口。
林峰继续嚼着薯片，眼睛却没离开她。几秒种后，一个有趣的现象发生了——雪奈白皙的脸颊上，像是被滴入了水彩颜料一般，迅速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而且有向耳根蔓延的趋势。
“噗——”林峰差点把嘴里的薯片渣喷出来，“不是吧，樱井同学，你这……一杯可尔必思就倒？”他指着雪奈手里的饮料，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这玩意儿不是小孩子喝的饮料吗？连酒精的影子都没有啊！
雪奈被他这么一说，脸更红了，像是熟透了的苹果，连带着眼神也有些慌乱起来。她窘迫地连连摇头，双手捧着那瓶可尔必思，仿佛那是什么烈性炸药：“不、不是的！只是……只是有点热而已！”
“热？”林峰挑了挑眉，瞅了瞅窗外。虽然是初夏，但现在可是深夜，小公寓里甚至还有点微凉呢。这家伙，也太不经逗了吧。
不过，这脸红的模样的确……挺可爱的。林峰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随即把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开。正事要紧。
他看着雪奈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念一动。或许，可以从一些小事入手，给她一点点“明天会更好”的错觉，或者说，一点点不得不去面对明天的理由。就像玩游戏一样，给她设置几个短期目标，让她不至于现在就想删号退游。
“对了，樱井同学，”林峰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吧？我看你穿的也是我们学校的制服。”
雪奈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那，既然这么巧，”林峰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以后一起上学怎么样？反正也顺路，一个人走也挺无聊的。”
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林峰心里其实有点打鼓。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觉得他图谋不轨，或者干脆利落地拒绝。毕竟，他们今天才算正式认识。
雪奈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瓶身，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林峰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一声，然后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成了！
林峰心中一喜，同时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雪奈头顶那“阴霾浓度”的标签，悄无声息地从之前的【高】跳动了一下，变成了【中】。
有效！这家伙，果然还是需要一些来自外界的、正向的约定来拉扯一下。
林峰趁热打铁，脸上的笑容不减：“啊，还有件事。为了感谢你刚才帮我涂药，虽然我自己也能涂，”他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OK绷，“但你的手法显然专业多了。所以，这个周末，我请你吃可丽饼吧？车站前新开了一家，听说味道超赞。”
雪奈又是一怔，抬起头看了林峰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又低下了头，小口地抿着可尔必思，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这次她没有犹豫太久，再次轻轻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林峰拍了下手掌，语气轻快。他再次瞥了一眼雪奈头顶，很好，“阴霾浓度”的标签又往下掉了一点点，虽然依旧是【中】，但颜色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深了。
然而，林峰并没有因此而完全放松下来。他能感觉到，雪奈的答应，更多的是出于一种不愿拂人好意的礼貌，一种近乎本能的、避免冲突的温和。她的眼神深处，那份对未来的绝望感，并没有真正消散，只是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这家伙，该不会是觉得“反正都要死了，答应一下也无所谓”吧？
这个念头一起，林峰心里咯噔一下。不行，得再加点码，给她一点……危机感？或者说，让她意识到，她的存在，对于“别人”来说，也是有意义的。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冒一次险。
“我说，樱井同学。”林峰突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雪奈的眼睛。他的语气也从刚才的轻松戏谑，转为一种带着几分认真的调侃，“你这么可爱一个女孩子，该不会是遇到点什么鸡毛蒜皮的麻烦，就想着要钻牛角尖，然后……想不开了什么的吧？”
雪奈猛地抬起头，捧着可尔必思的手都僵住了，眼睛里满是错愕和一丝被看穿的慌乱。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能发出声音。
林峰看着她的反应，知道自己大概是戳中了。他继续用那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说道：“我可先说好啊，我们好歹也算是‘一起吃过饭、一起涂过药、还约好一起上学吃可丽饼’的新朋友了。你要是突然玩消失，我可是会很困扰的。至少……至少也得等吃完那顿可丽饼再说吧？”
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模糊的汽车鸣笛。
樱井雪奈定定地看着林峰，脸上的红晕不知何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她的眼神闪烁着，像是在努力消化林峰这番突如其来的话。
林峰也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手心微微冒汗。他不知道自己这番“交浅言深”的话，会不会起到反效果。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赌一把，赌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内心深处还存有一丝对“羁绊”的渴望。
过了许久，久到林峰以为她会直接起身告辞，或者干脆哭出来的时候，樱井雪奈才缓缓地、极轻地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了一下。
她头顶的“阴霾浓度”，依旧停留在【中】的水平，没有再下降，但也没有回升。
这算是……有效，还是无效呢？林峰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