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还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金黄的溏心蛋在浓郁的汤汁中若隐若现。樱井雪奈小口小口地吃着，姿态优雅，仿佛眼前的不是寻常拉面，而是什么高级料理。
林峰扒拉了两口面，眼神却有些飘忽，筷子尖在碗里戳着那颗孤零零的鱼板，像是在进行什么深奥的哲学思辨。
“林峰君？面不合胃口吗？”雪奈放下筷子，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耳畔，“还是……我煮面的技术退步了？”
“啊？哦，没有没有！”林峰猛地回过神，差点把筷子捅进鼻孔里。他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很真诚的笑容，“好吃！非常好吃！雪奈酱的手艺，就算去拉面甲子园争霸都绰绰有余了！”
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浮夸。拉面甲子园是什么鬼？他刚刚脑子里闪过的难道是《食戟之灵》的画面吗？
雪奈被他逗得扑哧一笑，眉眼弯弯，像初春消融的冰雪：“林峰君太夸张了啦。只是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林峰下意识地反驳，随即又觉得这话有点太生硬，像是急于掩饰什么被抓包的小学生。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想学校那个推荐生的事情。”
他夹起一片叉烧，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知道的，我这种F班的吊车尾，突然要跟那些学霸卷额外的学习任务，想想都头大。我怕不是刚进去就要被劝退，到时候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这倒不是纯粹的借口，F班的标签确实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他身上，让他对任何需要“努力学习”的事情都抱有天然的警惕和一丝丝自卑。
“原来是为这个烦恼啊，”雪奈恍然大悟，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林峰君不用太担心啦，你的脑子其实很聪明的，只是平时不太用在正经地方而已。”
喂喂喂，这算是安慰吗？怎么听着像是在说我“小聪明有余，大智慧不足”？林峰腹诽着，但脸上还是露出一副“你说得对，我竟无言以对”的表情。
“如果林峰君不嫌弃的话，”雪奈歪了歪头，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诚恳的光芒，“我可以帮忙辅导你的功课。虽然我不是什么学霸，但应付那些基础知识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欸？真的吗？”林峰眼睛一亮，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有人辅导，总比自己一个人对着天书抓瞎强。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可太好了！雪奈酱简直是我的救星！”他故作夸张地双手合十，然后话锋一转，试探性地问道：“不过，辅导功课很花时间的吧？会不会耽误你……嗯，比如说，打工什么的？”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雪奈的表情，生怕触碰到什么敏感的雷区。
雪奈的笑容微微一滞，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黯淡，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她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时间挤挤总是有的。而且，最近打工的排班也不是很满。”
来了，就是这个！林峰心里的小雷达“嘀嘀”作响。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也变得认真了些：“雪奈，关于你父亲……那些债务的事情，是不是还是没什么进展？”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太直接了，像是在揭人伤疤。但转念一想，这种时候，拐弯抹角反而更像是在隔靴搔痒。
果然，雪奈的肩膀几不可见地垮了一下，她低头看着碗里的汤面，声音也低了下去：“嗯……还是老样子。”
“那个数额……”林峰斟酌着词句，“是不是很大？”
雪奈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像蚊子哼哼。
林峰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展现出男子汉的担当，哪怕只是口头上的。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比如说，我周末也可以去找份兼职，多少能补贴一点。或者……”
他顿了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不靠谱的念头，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尽管声音小得像做贼心虚：“或者，我去跟那些催债的……好好‘谈谈’？”
说完他就后悔了。谈谈？用什么谈？用他F班的成绩单去跟人家讲道理，说“知识改变命运，高利贷没有前途”吗？还是学电影里那些不良少年，拎着棒球棍去“物理说服”？拜托，他连打架都没几次经验，怕不是刚冲上去就被人家一拳KO，还得赔医药费。
果不其然，雪奈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着他，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之前的阴霾似乎被这不着调的提议吹散了不少。
“林峰君，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摇着头，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和暖意，“那些人……不是靠‘谈谈’就能解决的。而且，债务的数目太大了，根本不是靠我们短期打工就能还清的。”
她的笑容渐渐淡去，眼神也变得有些悠远和迷茫：“我爸爸……他已经失踪很久了。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如果他真的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些讨厌的债务，会不会也就跟着一起‘消失’了呢？”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林峰的心猛地一沉。这话听着可不太妙啊！什么叫“彻底消失”？这姑娘不会是在动什么歪脑筋吧？
“雪奈，你可别胡思乱想！”他急忙说道，语气有些严厉，“人活着才有希望，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话说出口，他又觉得这话太像教导主任的陈词滥调了，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雪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连忙摆手，挤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啊，我只是随便说说，林峰君不要当真。我不会做傻事的。”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神飘向窗外，语气也变得有些刻意的轻松：“对了，林峰君，我下周可能要请几天假，回一趟老家处理一些事情。所以，这几天可能没办法给你辅导功课了，你……不用太挂念我。”
回老家？处理事情？林峰心里“咯噔”一下。这说辞，怎么听都像是在为某种“离开”做铺垫。结合她刚才那番“消失论”，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丫头绝对是在打着什么不好的主意。万一她真的想不开，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
林峰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思考着对策。直接戳穿她的谎言？不行，那样只会让她更加警惕，把真实的计划藏得更深。强行阻止？他有什么立场？而且，万一逼急了，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他看着雪奈那双努力想要装出平静，却依旧透着一丝疲惫和绝望的眼睛，心中一动。
“回老家啊……”林峰故作恍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那正好！在你‘离开’之前，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秋叶原逛逛怎么样？”
雪奈明显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秋叶原？”
“对啊！”林峰打了个响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那个《魔法少女小圆》的晓美焰手办挂件吗？就是那个限量版的，黑长直，戴眼镜，酷酷的那个！我最近刚好攒了点零花钱，说不定能帮你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哦！”
他努力回忆着雪奈之前无意中提起过的喜好，希望这个提议能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和期待，而不是一门心思地想着那些沉重的事情。
他知道，这可能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至少，他想让她知道，还有人关心着她，还有值得期待的事情。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被世界遗忘的。
因为，被遗忘，才是一个人真正的消失。
雪奈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她看着林峰，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犹豫，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动容。
“林峰君……”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灿烂：“就这么说定了！周末秋叶原，不见不散！到时候，我可要好好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宅男天堂！”
他知道，雪奈并没有完全放下心中的重担，那个“回老家”的谎言背后，一定隐藏着更深的绝望。但他希望，这个小小的约定，能像一根细微的游丝，暂时将她从下坠的边缘拉回来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