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牛鬼与遗忘

作者:Alingstar 更新时间:2025/6/4 16:42:57 字数:7002

“你是谁?”

夜晚下着雨,运粮官的喊声被雨声覆盖。踏着雨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运粮车队的探照灯朝前方照射,光芒下,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手里是一柄巨大而骇人的斧。

车队前的地牛不安地摆着头,退了两步。车队两边的卫兵举起了杖枪,眼前的身影不发一语。

“最后警告,干涉运粮队是重罪!”运粮官没来由的紧张,连忙提醒周围卫兵准备攻击。

罪,罪人,像是从宿醉中醒来,他终于清醒地想起来自己是谁,是啊,他正是为审判一切罪人而生的,自己居然遗忘了这么久。仿佛是已死之人的重生,他的饥饿和寒冷似乎都被重新唤起,他喘着粗气,眼球发红。

多柄杖枪前端在黑暗中点亮白色的法术光纹,一瞬间照亮了高大的银色厉鬼。随后车队发出剧烈的爆响。

黑暗中响彻地牛挣扎的哀嚎和人的尖叫。

洛铭坐在窗边,没有开灯,窗外天空是灰白色的云层。他望着窗外,趴在腿上的猫缩成一团黑云。

他在第六堂区回来后,想在家里收养那只黑猫,但却被父母严厉斥责了。

无用之物。

是啊,他没办法证明这件事的意义。

父母已经离家外出去修道区几天,脑子里还回荡着门前父母的最后通牒。在他们回来前,那只动物必须销毁处理。一如既往的命令式语气,如同颁布一项不可修改的律法。

洛铭发现自己在面对父母时,所有的想法都像刺一样卡在喉咙里。他试图讲出自己当时对将死之人说的那些道理,可一看到他们的眼神,话语就被习惯性地咽下。自己倒是像将死之人。

当时对那个年轻人说着关于活着意义的劝慰,其实自己也做不到。指针滴答,望着卧室空落落的墙壁和几枚钉孔,有些讽刺。

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真正属于自己。

他想起了儿时记忆的偶像,教皇卫队的银甲和披风,威严而英勇。小时候他和朋友玩游戏,他会主动扮演教皇卫队的骑士,故意披着外套,把帽檐压得很低,一手握着树枝,表情俨然是领队模样。在打闹中想象自己头盔森严冷酷,一袭披风,手执斧杖。憧憬和幻想未来自己那帅气的模样,某种程度上是最感性的动力。

而每当他难以坚持时,就会用那烙印般的图景在心底激励自己,儿时记忆的余温仍滚烫。

黑猫安静地依偎在腿上,墙上挂着的时钟一点点倒数计时,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很快他就要出门,护卫队已经发出通告,在第二堂区的运粮车遭到了不明的袭击,他需要去参与边境的守岗。

拍了拍脸,他重新振作,起身。

从衣架上取下皮革外衣,逐一绑上银色扣带,顺着清脆的咬合声,扣子被一颗颗扣好。束缚感同时是一种安心感。

穿好漆皮军靴,披上黑袍,护颈两侧的白绒让他想到了雪和猫的触感。戴好黑色的皮质手套,他推开了家门,走向门外的阴云之下。

新上任的秘书站在主教的门口敲了敲,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他来自堂区,通过不择手段地努力,如今终于有机会成为修道区的一份子。

房间昏暗,只有桌面一盏燃烧的灯,窗外是灰色的天空,蓝黑袍的主教隔着办公桌,等待他的汇报。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一沓文件和资料,那是他从堂区收集来的违纪违法的证明,酒、娱乐、不正当交往......他要揭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的一切隐秘罪恶,换得一张修道区的永久门票。

“满满一沓,不错,让我想到了冬狩那只满载而归的队伍。”主教望着文件,没有翻开。“你了解过他们吗?”

“我记得是雷米队长的队伍,他是个非常虔诚的信徒,自律且上进。”他回答毕恭毕敬,“不过他作为修道区贵族,为什么被安排到了堂区呢?他未曾有过违纪。”

主教眯起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漫不经心翻看着手中的检举证据。

“额,毫无疑问,这些是严重的问题。堂区始终存在根深蒂固的违禁现象,也许从教育到监察都需要从重处理!这可能是堂区的原罪。”他有些心慌,怕主教觉得这些无足轻重,于是尽可能表现出嫉恶如仇的姿态,以示自己对教会的忠诚。

“嗯,你有热情,这很好。我们需要办事更积极的年轻人。”他笑了笑,“我们年纪大了,有时候容易松懈。”

老人的眉宇间忽然笼上一层阴翳。

“年轻人总是有想法的。你认为堂区的原罪,对教会来说,是一种问题吗?”

他愣住了,意识到这可能是某种考验。

他在沉默的间隙飞速思考,突然想起了从小到大那些一项项颁布的禁令,大大小小的禁令像是蛛网落下,无处可逃。他从小时候第一反应的不满,到惶恐自己被列为处刑对象,再到习惯接受,如今他依靠收集其他人的罪状作为业绩,终于开始庆幸有足够多的禁令让他作为依据,有足够多违禁者让他能够要挟。

事实上他可以对罪犯做任何事,在处置犯人时,权力是最大的。而只要罪名越多,便意味着越多人是潜在的罪犯,也就意味着他处罚的教鞭能伸得更远。他作为一个出身卑微的人,能有机会走到今天,也多亏了足够多禁令带来的土壤。

原罪是一种发明,创造性的发明。

“妙啊......”

他想明白后,情不自禁赞叹出声。

“罪不是教会的问题,而是答案。”他甚至有些兴奋。

主教看着这位秘书的神色,欣慰地笑了笑。

“你反应很快,看来我没看错人。”主教点点头,“当土地劳作的人腿上都沾着泥,我们的清理自然名正言顺。我们的雷霆将是恩赐,我们的沉默亦是仁慈。”

“对教会自身,也是同理。教会内部不乏虔诚者,但无尘无垢之人,最难免疫名为诱惑的病毒。所以,修道区司铎他的养子,还有我们教会那同样崇高而热情的同袍们,为何如此虔诚,却被教会区安排去了边郊远邻?”

“正因为他们虔诚。”他豁然开朗,转而庆幸自己的审时度势。

“教会的安排是永远正确的,这点没有变。但教皇老了,来自教会区的指令,常需要更灵活的人来执行。”

蓝黑袍的主教坐在华丽的椅子上,从身后的墙上随手取下一枚边缘锐利的奖章,将桌下的酒瓶撬开,为眼前的人倒了一杯酒。

“那么,为你的新生而庆祝。”

华美的袍子里是酒渍的阴影.

秘书想起了限酒令,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酒逐渐变成了祸水。是啊,尽管禁令似乎越来越多,但人们总是会说服自己慢慢习惯的。

他望着这杯泛着深红的一汪祸水,意识到他已经是一员了。

来之不易的机会,他珍重将其饮尽。

阴云笼罩,天空泛着铁青。

“不记得了?”洛铭有些诧异。

他在调查第二堂区边境的运粮车袭击事件,但和居民对话时他发现,这里无人记得此事。

务农的男人倚着谷仓门框,脸上带着疑惑,告诉他每天发生的事情,起床、祷告、劳作、进食、睡觉,然后重新循环一遍。他们陈述的生活很具体,却也没有任何新的信息。

这很匪夷所思,因为这次事件就是这里的居民上报的。

难道犯人就来自这里,所以有人互相隐瞒?

他决定转变思路。

“距离上次收粮官来这里,过去了多久?”

“是七天前吧。”

“三周前吗,我记不太清了。”

“不是好久没来了吗?”裹着粗布围裙的妇人攥着扫帚,有些发愣。

挨家挨户的询问,却得到不同的回答。

回到街道上,每隔几条街都站着守卫,在运粮车遭到袭击后,这里陷入了临时戒严区,不少人第一时间怀疑是当地居民的暴动。护送运粮车的数名修道区卫兵受了重伤仍然昏迷不醒,来自修道区的敌意曾一度蔓延。

但实际接触后,这里的人看起来甚至有些营养不良,怎么都无法让人相信,他们能够毫发无损地袭击数名全副武装的修道区精锐卫兵。并且整辆车都遭到了爆破般的破坏,这更像是被某种凶兽撕扯。

他不得不再次想到了牛鬼的传说,这些天被传得愈发夸张。被诅咒的幽灵飘荡在边境,传说来自不可知的外界,跨过结界和城墙的边界,从死界来到生界巡猎。

冬城人对外界的恐惧滋生了一种观念,城墙之外被视作一种死亡和诅咒的意象,近乎于某种邪恶的无边国度。而靠近城墙的沃土边境常常被视为某种生死的交界地。尽管教会内部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大相信这种夸张的流言,但依然默许了民众对外界自发的妖魔化。

他找来驻守的队长,申请翻看教会的运输记录和监管日志。

翻看着教会运输记录册,核对记录,他逐渐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们似乎都不同程度失去短暂的记忆。短则数天,长则数周,这种遗忘像是疫病般在沃土边境不同程度地扩散,但没有造成任何动荡和事故,甚至没有被教会发现。

长达数周的遗忘甚至没有影响到原本的生活轨道,因为这里每日要做的事几乎没有差别。钟表是冬城最常见的东西,一天被精准的切分成不同的刻度。家家户户都严格按照被框好的时间轨道前进,如同钟表在第二天又开始新的循环,在无数循环后,记忆都被合并成了同一天,遗忘本身也司空见惯了。

于是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历史,忘记了自己。

这里的生活像一场昏沉的梦。

生活在循环中的人,新的失忆症状只是叠加在日常之上的一部分。听上去有些荒诞,但这座城市就高耸地伫立在这些荒诞上运行。

根据日志,似乎这片土地最近的怪事不只是失忆症,在麦田有出现了极少数几何化的怪圈,甚至边境的一颗白木桩一反常理开了花。他想到了怪盗的恶作剧,但这失忆症似乎早已超过魔法恶作剧的范畴,更像是某种诅咒。

如果说这是诅咒,为什么诅咒总是往往来自沃土?

沿着土路走在田间,他看到农田里耕地的地牛,那是冬城勤劳务实的象征,它们体格硕大结实,但却记忆短暂,尤其是负面刺激的记忆会周期性重置。这让它们善于忍耐鞭打和劳作的重活。流言中的牛鬼,是融合了死去的地牛和人类的怪物,难道失忆症其实是牛鬼自身特性的一部分?这种诅咒能够传染吗?

他思考着,能影响人精神的法术,或许只有医疗向的魔法,那是少数直接作用于人体内部生理结构的法术,也受到严格监管。某些镇痛或者亢奋的法术也许能够影响人的精神,通常会配合某些带有致幻成分的药草。

但未曾听说有什么法术能让人失去记忆的。

洛铭继续展开调查,不知不觉已经走远了,荒郊野岭之处,坐落着几座遗迹般的老屋。

因为归土仪式,靠近沃土的村落常有无人的空房子,当能干活的年轻人去往城区内,老人早早选择归土自尽,留下曾经的房屋便像是记忆的遗迹,往往会成为其他来此准备归土之人的临时住所,确实宛如生与死的驿站。

他走进一处废弃的老屋子,屋内家具非常简陋,桌椅和瓦罐都蒙着灰。周遭的居民提到这里曾居住过一段时间的陌生老人,那个老人身形高大魁梧,和堂区边境的人明显不同,但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这是最大的怀疑目标。

房间的一切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乏善可陈。但当他从房间走出时,注意到进门的地面角落,卡着一些干枯的藤蔓。捡起藤蔓,表面覆盖着暗青的苔,截面像是骨髓。他认得这种植物。

青死藤,这是一种致幻植物。

更重要的是,这种植物生长在冬城之外。

冬狩时队伍的医疗小组会定量采集一小部分,作为某些治愈术的原材料,但往往受到严格管控,只能以极少含量作为药用品成分,而且封存在教会区。

外面的植物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仿佛是一份证明。这支枯藤成为流言中那个跨过结界和城墙,被诅咒的幽灵的信物。

他重新审视瓦罐,内壁还残留着死藤水的痕迹,这里曾施展过多次的治愈术。而且是一种扭曲的治愈术,会同时影响身体以及精神。

尽管没有先例,但他猜测失忆症或许是某种精神法术的外溢。但动机是什么?而且治愈术的过量往往促进亢奋,要如何变成失忆效果?

牛鬼的流言大概出现在一年前,最早的传言来自靠近沃土的第六堂区。他下意识想遏制自己的联想,荒诞又不妙的预感。

一年前正是冬狩的日子。

去年冬狩失踪了数名人员,甚至包括一名教皇卫兵。

夜晚降临,黑暗爬满屋内,不安的异样感如同心跳般鼓动。

他感觉自己快要触碰到真相,但卫队却开始准备撤离了,戒严即将解禁,这里一无所获,大家大多认为凶手不太可能停留此处,应该已经逃往其他地方。

铅黑色的云层几欲崩塌,空气变得潮湿。出门后街道上暗沉,枯枝被风吹得像空中颤抖的裂纹。

堂区的无名街巷,风声如箫,点滴雨珠附在透明的玻璃窗,被温暖的烛光点亮,像冻结的晶莹橘光。

阁楼窗台前的木桌,一个散发香气的小蛋糕上点着一只蜡烛。金鱼草正给愿望本上的一页逐个打勾,她每实现愿望清单新的一页,就会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一点小小的仪式感。

不管是“天空的宝藏”的获取还是群星测绘的实验,都已经得偿所愿,但始终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喜欢厚厚的书本、羽毛笔、能和星星对视的望远镜,喜欢读书学习新知识、研究好玩的魔法、种些漂亮的花,也爱捣鼓稀奇古怪的实验。有时去偏僻的荒郊挖宝,有时站在人群仰望的高塔,大张旗鼓地表演恶作剧。

她的喜好实在太广,永远闲不下来,自诩为天才的怪盗魔女,每天都会将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她很早的时候就学会了独处中自得其乐。愿望单上总是勾掉旧的又写上新的,层出不穷的想法和愿望像是房间的炉火,永远跳动的火苗。

每当完成一项大的愿望,她会给自己准备一个蛋糕,上面插上蜡烛,夜晚的烛光在墙上铺开一片温馨的暖黄,犹如月光。她拍着手给自己唱一曲祝福的歌,庆祝自己的过往,向小小的烛火许下新的愿望。

这是儿时收养照顾她的大姐姐留下的习惯。在那些泛着朦胧的记忆里,那个总不着调,喜欢打扮表演的大姐姐,在每年的某一个时刻,都会为她准备一个小蛋糕并插上蜡烛,让她许愿。昏暗的小木屋,在夜里会悄悄被烛光盈满。

姐姐拍着手,为她唱着摇篮般的歌曲,尽管那时的她听不太懂,但随着拍手节奏摇晃的笑容,无比清楚地感受到开心和祝福。

那双温柔的眼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但她从此坚信,愿望是值得祝福的事。

此后,身为怪盗魔女的她总是让自己的生活风风火火。

但有时,她从时间的奔跑中停下脚步。一闲下来,宛如房间的烛光骤然一熄,那孤零零的影子就会攀上四周,于是冬夜无边的漆黑终于追上她。她不喜欢那种感觉,像是在深夜突然从梦中醒来,四下无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压着浓得化不开的孤独。

不同于自己,那个黑发的优等生似乎永远被人群簇拥,热热闹闹的。在众人的欢呼和喝彩中长大,却很少看到他露出特别开心的笑容。那家伙也会感到孤独吗?她有些好奇,在那样的位置,看到的冬城会是什么样的呢?是盛满安心感的摇篮,还是森冷的一堵高墙。

那个冷着脸的男孩总会格外认真分析自己的每一个把戏,像是推敲棋局的侦探。在一众黑袍卫兵中,也只有他能追赶上自己。

多次与这座城交手,最后的对手始终是他。

这样一想,明明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但被簇拥和憧憬的他,也没有真正能并肩同行的搭档。

是啊,要是有个搭档就好了。不然就算施展了绝美的魔法,也没有可以击掌庆祝的对象。

她撑着脸转着笔,挺身伸懒腰,长舒一口气后,重新振作起来。

“搭档......啊,没有可以自己偷啊!”她灵光一闪,脑海里一闪而过之前的场景,突然间有了目标。

她的座右铭是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拿!当然,是前几天刚编的。作为谁也管不住的怪盗,不管是什么她都有自信弄到手。

她郑重其事地吃完桌前的蛋糕,收拾好桌面,用羽毛笔在愿望单潇洒地写下一条新的愿望,吹灭烛光,在阴影中戴上宽大的魔女帽。

无法无天的怪盗一脸坏笑着推门而出。

第二堂区边境,雨夜。

洛铭听到远方的哀嚎和撞击声,立刻顺着街道快步跑去。

卫兵都消失了一般,只剩空空的寂静。一路上能看到一些尚未干涸的血迹,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空暗沉,雨丝如墨,淅淅沥沥点在地上,血迹被溶解在一片漆黑中。强烈的不安感在跳动,自己似乎被注视着,黑暗中的某种存在正打量着自己。

——被诅咒的厉鬼跨过边境,从死界向生界巡猎。

突然遇袭的运粮队、重伤的卫兵和运粮官,他心里一沉,那些荒诞谬谈,如今正侵入现实。

一声惊雷,短暂照亮街巷阴影中的厉鬼,银光流淌在它身上,盔甲上残留着干涸的暗色血迹,头盔两侧是刺向天空的角。而它身边,是数名卫兵的身影倒在地上,血迹还在蔓延。

看清之后,瞳孔骤缩。眼前之景不合时宜和儿时的回忆重叠,那是童年的偶像,一袭披风飞扬,地牛的头骨与合金熔铸成威严的头盔,教皇卫队的甲胄闪着银光。

曾经的英雄,成为了被诅咒的鬼。

他似乎听到了崩塌的声音,从心的里侧传来。

不,不可能,为什么?

他试图靠近,但巨大的杀意像海浪袭来。他立刻举杖前挡,被一道破开空气的斩击掀飞,像是被狂奔的地牛撞击,身体重重砸进身后的废墟矮墙中,碎砖和灰尘在雨雾中扬起。

雨滴坠落在身上,渗进袍子和衬衣,冷得像针刺。

并未追击,那身影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他望着天,只能看到一片无边浓稠的黑暗,像谜团本身。雨丝纷乱,线索也一团乱麻。失忆症,灵石、枯鹿、牛鬼、沃土、归土药、白木......隐隐结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但真相却如这黑暗一般静默,置身其中,皮肤都透着寒凉。

他比想象中更意识到自己的无力。

雨丝被风吹成雾,漫过一排排街道。探照灯像是灯塔,伴随一阵急促脚步声和呼喊,附近其他的卫兵已经陆续赶到,其他重伤的卫兵被医疗员紧急救治,他则被扶到了一处避雨的房间。

奇迹的是,正面挡下斩击的他仅仅只是轻伤,医疗术士简单治疗后,安排他自行回家休养一阵。拖着潮湿的衣服,洛铭头发贴在额头,点点头,没人看得清他的眼神。

他试图描述牛鬼的样子——教皇卫队的银甲骑士,但换来一阵沉默。那是冬城最忠诚、最强大的战士,也是在场许多人心中的崇高者,没有更多的证据,没人敢随便质疑他们。

这件事在未调查清楚前,将暂时封锁消息。那怪物已经不知所踪,追击的其他队伍暂时回各区待命,以防随时可能的突然袭击。

深夜,洛铭冒着雨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门口,家里没有开灯,推开门是空落落的黑暗。水滴在木质的地板,滴下深色的渍痕。

他环顾一周,没有看到那只黑猫的身影。以往他回来,那只猫会在门口迎接他。不安感开始生长蔓延。

他低下头,看到了门口摆着的两双鞋。

那是父母的鞋——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提前回来过了。

一阵心惊胆战,他都快忘了,父母当时早已警告过他。在他们回来前,它必须被销毁处理。

已经被处理掉了吗?还是早有预警已经逃跑了,他祈祷是后者。

万念俱灰,他拖着身体回到自己的卧室,在冷意中看到了枕头一角的反光,在黑暗中微芒闪烁。

一张卡片,翻开是熟悉的怪盗飘逸的字迹,像是挑衅。

“传说中的魔女往往都会有一只不详的黑猫,所以我也准备好了迎接新的搭档。猫猫很可爱!所以被本小姐偷走啦!上次呢被你扳回一局,所以一直怀恨在心,以后要小心得罪魔女的后果哦。”

“放心,我只会把它照顾得比你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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