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散去后的场景,绝对算得上绝美。
石台砌成的圆台,夹缝中生出惨白的十字星花,雾气之后,如同时间尽头一般的天空。
骑士身后,是业已破败,但依旧耸立的教堂尖顶,直到那尖顶戳破太阳,将昏黄浸满天空。
就像矗立于时间的结束之所。
“他真可怜,不是吗?”
斯克维茨不知道自己在问谁,那把镰刀现在已经和正常的武器无异。不再有抖动,不再那种亲和感。只是一把破碎的,看起来一触即溃的镰刀。
但斯克维茨此时已经把他作为依仗。
“呼”
冒火的巨剑重挥而下,空气烧灼爆鸣,那一击算不上快,但仅仅是威压就让人不敢动弹。
斯克维茨向后滚去,手中的长镰横架在身前。堪堪躲过这一击,翻到那骑士的身后。趁着举剑的硬直,用镰杆下的金属破甲椎向骑士的背后戳去。乌黑的重甲发出一声闷响——重甲未破,只震麻了斯克维茨的虎口。
“还不愿意死去吗?还是,觉得想要充满名誉的死去。”
斯克维茨抽回镰刀,无名的骑士已经回转过身,双手的巨刃如风车般回转,带着爆裂的巨力,空气被烧灼的炙热,但完全不是帕尔苏斯式的魔法压制——这仅仅是纯粹的力量,魔法般的奇技淫巧在这里如同儿戏,英雄举鼎般的力量在这套重甲中爆发。
来不及翻滚,刀式快的吓人,在他的手中,半人高的巨剑挥舞如匕首。
斯克维茨横镰招架,镰刃在火焰和重击的攻势下烧灼出通红的样貌,镰刃细密的碎裂声通过镰杆传导刀虎口上,。
七刀,这次连砍了七刀。黑骑的攻势才停下来,身体微微硬直蓄力,如待扣下悬刀的弦弩。
但弦弩未发时,依旧有机会。
斯克维茨侧身挥镰,镰刃直直的冲向无名骑士胸口的黑洞,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他左臂挥下,巨刃向着斯克维茨挥镰的手臂砍去。
“砰”
预想中手臂被灼焦的声音变成了金属碰撞的闷响。
是那个铁笼一样的灯笼,斯克维茨在刀落那一刻反转手腕,沉重的灯笼如连枷锤头一般上挥,打偏了刀刃。
而此时的斯克维茨,也已经滚到了无名骑士的身后。而镰刀,是弧形的。镰刃的长度刚好能钩进那片洞内。
“哗”
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镰刀似乎变轻了许多,而无名骑士的身躯,却像是失去了力量。
他依然如英雄般战立,但双刀撑地,火焰渐熄,胸口的金色血液不再外流,如同解脱。
斯克维茨抽回镰刀,刀刃上布满裂纹,但没有碎裂。淡金色的琉光闪烁于其中,如同某种黏合剂——那是某种灵魂解脱后的残余,或者人性的余火。
“结束了。”
斯克维茨长舒一口气,骨节酸痛的触感第一次涌上来。肌肉已经不再是撕裂,而是近乎于溶解。
但在倒在地上,斯克维茨还是想看一看盔甲下的面貌。
或者说,简单的告解。她的手放在头盔上,却发现面口已经被融化焊接的无法揭开。
已经没办法面见了呢。
“那么,愿你安息。”
斯克维茨推开教堂的门扉,时间重新开始流动,昏黄褪去。斯克维茨眼前一黑,那片昏黄如时间尽头的世界和战斗的记忆被撕的粉碎,只剩下冰冷的石砖——或者说,戴尔福斯仓库的触感。
灯笼里那丝最后的微光熄灭了。
“喂,醒醒。做的不错……或者说,你真够倒霉的。”
隐约间,是阿瑟格斯的声音。斯克维茨感觉自己被拽了起来,嘴里被一口气灌下了什么温热的苦涩液体,感觉粗糙如石灰——难喝,斯克维茨喉咙抽动,像是要干呕。
“学姐,难喝……”
“那群炼金术师生产的恢复药,药理不明,但有点用,戴尔福斯仓库里找到,不想明天浑身酸痛上不了课,就全给我咽下去。”
睁开眼睛,阿瑟格斯站在自己的面前。那把自己刚刚拿起的死事器被紧握在痉挛的手上,虎口上的血痕代表刚才的战斗是真实存在的。
“真够倒霉的你,全库里三十把死事器。偏偏让这把破镰刀选上了。”
“所以,它到底是。”
“没有名字,它只是一把镰刀。一把曾经不是那么普通的死事器,”
阿瑟格斯耸了耸肩。
“那他呢?那个打不开面具的骑士。”
“你果然见到他了……和我们关系也不大,陈谷子烂芝麻。”
阿瑟格斯找了个木板箱坐下,像是在讲述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是他……”
“我知道,看起来很可怜不是吗?胸口破了大洞,坚持战斗,无名无面。”
阿瑟格斯笑了笑。
“所以你才做了正确的事,让他最后的执念解脱了。死的荣耀——那是很久,好吧,也不算太久。之前的故事。他是无名的败王,腐烂在他的部下尸体堆成的坟峰上,死在了这把镰刀的刃下。总之,死的并不名誉。但我猜,刚才你打的很精彩。”
阿瑟格斯用脚踢了踢灯笼,那曾经闪着淡金色光泽的笼中此时不再有灵魂般反光泽。
“所有死事器都是这样的吗?”
斯克维茨问到。
“不,这把镰刀是特例,只有很少数的死事器会这样。”
阿瑟格斯摇了摇头,把手指向了那把刻满骷髅浮雕的
“绝大多数死事器,比如那把斧头。是二百年前死术院第三代院长罗泽斯死后留下遗嘱,学生肢解自己来埋葬的,只要它认你,拿起来就可以用,不用喝罗泽斯老头互砍。而你这把镰刀不一样,因为他杀人时不光荣,死者也并不认可为其所杀。”
斯克维茨感到脑子有些乱,恢复药剂的效用让她恢复过来,她缓缓的举起镰刀,如余火般的光泽褪去。镰刃似乎依旧是一触即碎的样貌,刚才,自己似乎就是拿着这个东西和那名黑骑士作战的。
“所以,我的死事器很强吗?”
“不一定,死事器本身不是特别分强和弱。因为死事器一般来讲只是死术的媒介——至于死术的层级,你明天大概会被教。”
阿瑟格斯耸了耸肩,把脚缩回来。
“所以日常使用就把它当个破镰刀和小吊灯就好了。”
阿瑟格斯拍了拍斯克维茨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一个孩子。
“所以我差点死就……”
“没关系,最起码你不用杀人,也不用交钱了。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两个小时,赶紧回宿舍睡觉吧。”
阿瑟格斯拉起斯克维茨的手快步的走出回廊,镰刀拖在地板上,好在声音被全部吸收,雪山的东方的天空,已经蒙蒙亮起。前厅里,查尔微微晃动身体,发出骷髅骨骼摩擦的鼾声。
三个小时后,才是真正的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