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先走，好吗？我想跟他们最后道个别。”
看儿子一脸哀求的样子，张毓芬暗叹一口气。
“好吧，那你快点，妈妈在前面的路口等你。”
认出自己后，汪姜二人是小跑着过来的，他们离自己的距离每近一步，宋学诚的心就会更痛一分。
这应该是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们都是属于男生宋学诚的朋友，以后，就不属于自己了。
“阿姨怎么先走了？”汪磊跑到宋学诚身边，有些疑惑地问着。
“她在那边等我，我留下来跟你们告个别。”
宋学诚根本不敢看汪、姜二人，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
“告别？什么意思？”
纵使汪磊平时十分的神经大条，但是看着好友今天有点反常的表现，他不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我家出了一点状况…”宋学诚把刚刚张毓芬搪塞老班的那一套说辞照搬了过来。
没想到，这招对眼前二人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用，汪磊和姜小白都瞪大了眼睛。
“退学？你在开玩笑吧？”
汪、姜二人齐声惊呼.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吗？”
宋学诚一脸的凄然，看着不像是演的啊…
汪磊的眼里则是充满了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突然？
半晌之后，汪磊再次发问。
“阿诚，真的是这样吗？是不是那天晚上我们在外面打架的事…”
如果宋学诚真的是因为跟自己在外面打架而被劝退，那自己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可是，自己明明没有事啊。
“不是，你们不要再多想了，我可能明天就回去了，很可惜，也没机会跟你们好好坐下来道别了…就这样吧，以后，也尽量不要联系了。”
说罢，也不顾两人是否反应过来，宋学诚转身就要离开。
突然，他的手臂被汪磊死死地拽住。
尽管很痛，但他还是强忍着，只是回头摆着一副毫无生气的表情。
“阿诚，大家这么多年的兄弟，就这么稀里糊涂走了？”
汪磊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似乎一定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果现在这一刻，你还把我当兄弟的话，就放开手，让我走！”
汪磊感觉宋学诚好像变了，变成了他从来没见过的陌生模样，记忆中那双灵动的眼眸也变得一片死灰。
“阿诚，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起来大家一起承担不好吗？”
“放手！”
宋学诚的声音陡然尖锐，脸色也变得涨红，看来就像一只发怒的狮子。
姜小白在旁边被吓得不敢说话，汪磊也是一愣，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没有再说什么，宋学诚径直走出了校门。
汪磊，小白，你们以后要好好的，没有我，你们以后应该可以成为更要好的朋友吧…
“阿诚，以后还会再见吗？！”
听到身后传来汪磊的呼喊声，宋学诚不敢应答，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对不起，汪磊，像我这种身体和心灵都残缺的人，根本不配做你的兄弟。
追上了母亲的步伐，宋学诚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好孩子，别哭了，有妈妈在，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都会变好的。”张毓芬把儿子抱在怀里，轻声地安抚着。
也好，至少，阿诚勇敢地往前迈了一步，算是完成跟过去的切割了吧。
…
晚上八点，宋学诚刚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看见母亲又坐在沙发前，拿计算器算着什么，不过这次，桌子上却多了几个红色的存折。
虽然现在银行卡都快被手机银行给取代了，但张毓芬还一直用着上世纪流行的存折。
用她的话来说，存折上一笔笔记录着的数字，随时都能拿出来看看，会让人有踏实的感觉。
看见妈妈拿出了存折，宋学诚也坐过去好奇地看着。
“妈，你居然存了九十三万？我们家居然这么有钱？”
宋学诚瞠目结舌的样子实在是滑稽，张毓芬忍不住地哧哧笑着。
“傻孩子，你以为妈妈辛苦这么多年都是在玩儿？这一笔一笔的，可都是妈的血汗钱。”
“而且，也不是很多，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市区房价都快涨到三万了，本来想着再攒几年，可以在市区给你买套房子结婚用，不过现在看来，也许用不上了。”
说到后半句，张毓芬仿佛释然了似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用不上？”宋学诚一脸的疑惑，不知道妈妈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因为等阿诚做完手术后，就是女孩子了，女孩就不需要买婚房、给彩礼了，非常经济呢。”
母亲一本正经地说着，可宋学诚却不觉得好笑。
是啊，如果变成女孩子后，自己曾经憧憬过的那些爱情、伴侣那些，都会烟消云散了。
“妈，我以后是不会结婚的，我要跟妈妈永远住在一块。”宋学诚坚定地说着。
张毓芬一愣，不过转瞬也想通了，心里的伤痛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还是让孩子一步一步来吧。
毕竟一口可吃不成一个胖子。
“好！那阿诚以后就永远留在妈妈身边，当妈妈的小棉袄。”
说着，张毓芬又是一把把儿子抱在怀里，这是秦帆教给她的方法。
两性畸形患者在手术前后一般会经历剧烈的心理动荡期，此时就需要家人在身边给予他们充分的安全感和信赖感，拥抱就是一个非常有效的互动方法。
“妈妈，我做手术是不是需要很多钱啊？”
“别担心，不会很多，秦医生说整个治疗过程下来大概需要三十多万，咱们家这些存款就足够了。”
“…谢谢你，妈妈，等我长大了，一定努力赚钱报答你的。”
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宋学诚轻声低喃着。
“傻孩子，跟妈妈还客气上了，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每天就按时在家服药，调养好身体，耐心等待手术就好。”
“嗯。”
…
接下来的日子里，宋学诚除了晚上妈妈回家后，会陪她聊聊天，其他时间几乎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断绝了所有社交，连手机上的易信也删除了。
当自己独自一人在家的时候，他只能把全部时间都投入到自学各科课程中去，只有通过不断地学习知识，他才能强迫自己的大脑不去想关于以前生活的点点滴滴。
每天的吃饭问题也都是通过外卖来解决，一个月的时间，宋学诚就从一个阳光大男孩退化成了有些社恐的宅男。
作为母亲，张毓芬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开朗儿子变成如今的模样，却也无能为力。
她打电话给秦帆，秦帆却说，心理转变的辅助治疗应该要在术后进行，在这个阶段，让阿诚尽量少接触外界，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只希望可以快点手术，让阿诚可以早日以全新的身份回归学校、回归社会，张毓芬每天都这样祈祷着。
而她自己，则是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按部就班地做好了关闭自家门店的准备，现在楼下底商区的今茗茶饮店已经大门紧闭，贴上了旺铺转让的公告。
万姐无论怎么追问，也不知道自己这位邻居大姐，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是她经营了近十年的心血啊。
终于，在服用激素的第七周后，宋学诚的身体状况终于达到了手术的门槛。
…
2020年12月31日上午八点，西南医院住院部13楼，整形美容外科的单人病房内。
“妈，要不要这么夸张，你是在衣冠南渡吗？”
从昨天上午办理住院手续后，张毓芬就开始往医院搬生活用品，为此还特地叫了一辆中厢货立达。
才一天时间，入住时还空荡荡的病房，已经被她塞满了。
今天早上，她又搬了一趟过来，这次甚至连简易衣柜都有。
“啥？衣冠南渡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怎么把家搬医院来了啊，我还要出院呢！”宋学诚一脸的无奈。
“哎，你个小孩子懂什么，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啊！”
“衣柜也是生活必需品？”
“这个啊，昨天护士小姐跟我说，你做完手术后可能需要勤换裤子，让我多带些宽松的短裤过来，衣服多，索性我就直接买个简易衣柜来。”张毓芬一脸认真地说着。
宋学诚听后无语…
“对了，就是这位护士小姐呢。”
张毓芬正收拾着东西，一位身穿白蓝相间制服的护士小姐推着工作车走进了房间。
“你好，小宋同学，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看床护士，我姓常，你可以叫我常姐姐哦。”
说着，护士和善地跟宋学诚握了握手。
她笑起来会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看着非常亲切，跟她对视让宋学诚的脸有点发热，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和陌生人交流的缘故吧，宋学诚暗自想着。
“小宋同学很害羞哦”，一边说，护士一边浅笑。
“宋妈妈，从现在开始，你和小宋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去护士站找我哦，在小宋同学住院期间，由我负责他的看护工作。”
“紧急事件的话，就直接按床边的服务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