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耐心地跟张毓芬讲解着住院期间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看来这是一位很认真、温柔的姐姐呢。
“好了，大概就是这些，接下来，我来给小宋打留置针，先输液吧。”
“谢谢你，常护士，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家阿诚也要拜托你了。”
“不客气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着，她就熟练地给宋学诚的左手打上留置针，接上挂杆上的乳白色吊瓶，又在他身上连接体征监测仪。
护士正在忙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秦帆，还带着好几个陌生的医生。
今天的秦帆看起来神采奕奕，精神非常饱满，这对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医生来说，是非常不错的状态了。
“宋妈妈，小宋，这个病房住着还习惯吗？”
西南医院的医疗资源本身是非常紧张的，毕竟是医科院的附属医院，全国有很多慕名而来的患者，导致这里一“床”难求。
不过在秦帆这个老伙计的面子下，整形美容外科的方主任还是专门给宋学诚挤出了一个单人病房。
“条件已经非常好了，实在是太感谢你了，秦医生。”
张毓芬知道秦帆一直很关照他们母子俩，迈步向前又准备鞠躬。
“哎哎~不必了，咱们说正事。”秦帆一把扶起了张毓芬。
“宋妈妈，小宋，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是整形美容外科的方贤主任。”
“这是妇科的柳意涵医生。”
“这是麻醉科的金亮医生。”
“这几位都是我的老搭档了，临床经验非常丰富，到时就由我们四位负责小宋的手术。”
“各位专家好，有劳各位专家了。”
张毓芬眼睛还是很尖，一眼就看出来这几位都是专家，儿子的手术交给他们，一定没有问题。
她挨个地跟医生们握着手，寄予自己的重托。
“哈哈哈，你们就放心吧，有老秦这块金字招牌在，手术一定会很成功的。”
说话的是方贤主任，看来他跟秦医生应该是老朋友了，宋学诚暗自忖度着。
“好，大家都放心。小金…”
秦帆并没有理会老友对自己的吹捧，而是侧身朝麻醉师金亮使了个眼色。
后者也是马上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工作车的位置，从上面取出早已配置好的药剂，注入到宋学诚正在输液的吊瓶里。
看着麻醉医生正在自己的吊瓶上操作着，紧接着脸上又被戴上氧气面罩，宋学诚有些疑惑。
现在就要供氧了？不是明天才手术吗？
“阿诚，紧张吗?”
病床前的张毓芬突然开口发问，脸上一片担忧的神情。
“不紧张啊，不是明天才…”
宋学诚觉得母亲有些奇怪，不过，刚一开口，脑海深处就涌起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紧接着就昏睡了过去。
…
“宋学诚、宋学诚，醒醒，手术已经结束了。”
“好困…不想起…”
麻醉正在失效，宋学诚的意识也逐渐苏醒，但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现在何时何地。
闭着眼睛，只能靠潜意识回应着外部的声音。
“小宋，你现在已经是女生了。”
“是吗…谢谢、谢谢医生，回头我给你们送锦旗…”
“小宋，当女生开心吗？”
“…不开心，不想上女厕所…”
好多问题啊，不想回答了，好想睡觉。
“思维逻辑正常，可以推出去了。”
…
从上午八点半到下午两点十分，手术持续了五个多小时。
自宋学诚被推进手术室后，张毓芬就在门外的座椅上焦急地等待着，手术室前亮着的“手术中”红色警示灯同时也代表着她的心情。
终于，不知等了多久，警示灯终于熄灭了，秦帆带头从手术室走了出来，后面两名助理正推着手术床。
“秦医生，手术怎么样了啊？”
张毓芬抓着秦帆的手，怎么也不放开。
“宋妈妈，放心，手术非常成功，小宋的意识也正在恢复中，只不过麻醉时间过长，一会儿把他移进病房后，你立刻尝试叫醒他，并跟他说话，不要让他睡着。”
秦帆拍了拍张毓芬的手，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太好了，谢谢，谢谢医生！”
…
“阿诚，醒醒，不要睡了，晚上再睡。”
听到母亲的呼唤，宋学诚的睫毛微颤，眼皮也是费力地一点点抬了起来。
睁开眼睛，他的意识终于完全苏醒了。
身体还是麻木的状态，下半身更是完全感觉不到，只有手指还可以轻微地操控。
“妈、妈，手术…已经…做完了吗？”
宋学诚冒出嘶哑的声音，就这么几个字，他却是费尽了全身力气，因为声带刚刚动过刀，喉咙根本使不上力气。
“是，手术已经结束了，非常成功。”张毓芬坐在床边，攥着宋学诚摆在床面的右手，激动地说着。
“妈…你骗我…”宋学诚一脸迷茫，轻轻地问着。
看到儿子疑惑的表情，不过，现在应该是女儿了…张毓芬一阵尴尬，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女儿的话。
“小宋，暂时不要说话，你的声带才做过调整，一周内尽量少说话，我们说，你听着就行，有什么需要的尽量打手势。”这是秦帆的声音。
才刚回办公室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秦帆马上又赶到了宋学诚的病房，关于手术，有些事情还需要跟她们说明一下。
“向你隐瞒真实手术时间的主意是我出的，你妈妈只是配合我罢了，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没有任何压力地过了手术这一关了，对吗？”
秦帆乐呵呵地向宋学诚解释着自己的“欺骗行为”。
宋学诚心里一阵无语。
看这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这是赤裸裸的偷袭啊，我都没做好准备…
“好了，接下来说正事。手术可以说非常成功…”
接下来，秦帆深入浅出地向母女二人讲解手术的细节，好让她们安心。
秦帆此刻的心情是非常兴奋的，这孩子似乎是他的福星，在给她手术的过程中，秦帆发现了在以往病例中都没有发现过的情况。
以往的女假两性患者一般都需要重塑生殖道，且术后为了防止伤口粘黏，还需要定期使用模具对其进行定型。
但是在宋学诚的盆腔中，他们却发现了已经初步发育的女性生殖道结构，只需要将其与重塑的外部轮廓进行接驳就可以了，而且术后她也不用忍受被模具折磨的痛苦。
这种特殊的病例又大大丰富了他之前课题的样本库。
而且，不管是从女性化的面孔与骨骼结构来说，还是从女性生殖道的隐性发育情况来看，宋学诚都应该是个天生的女生，但她依然出现了异性畸形的病症。
这样看来，就很有必要对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病理机制进行重新探究了，到底是基因问题还是胚胎发育的问题呢？
秦帆甚至可以以她的病例为线索，申请一个新的医学基金项目了。
听着从秦帆口中说出的那些生僻医学术语，宋学诚感到大脑一片空白，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女生了吗？
除了胸部以外，自己的生理结构已经跟学校里那些女生一模一样了吗？
就算生理上是，可是心理上了呢？
他还没有做好作为一个女生在社会上生活的准备。
想到这些，宋学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病人细微的表情变化，秦帆赶紧闭上了嘴，可能真的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吧，刚刚居然一直在自顾自地说着科研的事。
“宋妈妈，今天就先到这里，你跟小宋聊聊吧。”
“好，谢谢秦医生，我来送你。”
送秦帆出去后，张毓芬又回到床边坐下。
“阿诚，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听到耳边母亲刻意搞怪的声音，宋学诚睁开了迷茫的双眼。
“当当当当~阿诚，你看这是什么~”
张毓芬学着动漫人物掏出道具的声音，从床面之下掏出了一块四寸的迷你蛋糕，上面还插着数字“16”形状的蜡烛。
宋学诚一愣神，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对，12月31日，公历年的最后一天，妈妈每年都会记得自己生日，并给自己买好蛋糕一起庆祝。
只不过，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让自己早就把生日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远远抛在了脑后了。
“你这个小糊涂蛋，就猜到你忘了，但是妈妈不会忘记的。”
“今年情况特殊，就简单意思一下，但是基本的仪式感还是要的，现在的孩子不就最重视这个嘛？”
张毓芬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打火机，点着了蜡烛。
“来，乖女儿，快许个愿。”
听到妈妈嘴里已经改变的称呼，宋学诚刚要激动的表情立刻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轻微撅起的小嘴。
“怎么？嫌妈改口晚了吗？”
知道宋学诚此时的心情，张毓芬是故意反着说的，毕竟，木已成舟，这个小槛儿，是她们现在必须要第一步跨过的。
看在母亲给自己过生日的份上，宋学诚暂时也不想跟她计较，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半分钟后，她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许完愿啦？那好，妈帮你吹蜡烛。”
吹完蜡烛后，张毓芬用手指在蛋糕表面浅浅刮了一层奶油，紧接着又在宋学诚苍白的嘴唇上轻轻一点。
宋学诚对母亲的动作感到疑惑。
张毓芬则是俯下身，笑着解释：“医生说术后很长时间都不能吃东西，但是就这一点点应该没关系的，可别跟秦医生告我的状哦。”
儿子变成了女儿，连带着作为母亲的张毓芬，都感觉自己说话的风格变得温柔动人起来。
替代了之前的母子互动习惯，母女间的新型互动方式似乎正在形成。
“妈，谢谢你…”
宋学诚努力挤出一丝嘶哑的声音，同时从身体里涌出的，还有眼眶中灼热的泪水。
“乖女儿，不许跟妈妈说谢谢，这都是妈妈应该做得。”
俯在宋学诚麻木的胸膛之上，张毓芬握着她因输液而冰凉的右手，轻轻在自己脸上摩挲着。
这一刻，定格了专属于这母女二人的幸福。
这一年的生日，对宋学诚迟到了16年的女性人生来说，也有着不一样的寓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