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员β███在连续七夜被S-01-005追杀后,突然在梦中笑出声来:
“你加班追杀了七次,连杯咖啡都没喝过吗?”
而当实体真的凝固成举着咖啡杯的滑稽蜡像时,
他意识到真正的恐怖并非死亡,而是对恐惧本身的麻木。
编号:S-01-005
名称:厌影
危险等级:人(中等个体危害,极低精神危害)
特殊锚定措施: S-01-005无法被锚定确定梦境边界。所有报告遭遇过S-01-005的人员,无论是否被其成功标记,均需植入C级梦境抑制器(型号Theta-7),并接受每周一次的心理韧性评估。
评估中出现显著情感钝化(尤其是对项目本身描述流露厌倦或轻蔑)或频繁噩梦者,须立即升级至L3级梦境监控协议。
严禁任何人员主动尝试在清醒状态下“召唤”或“期待”S-01-005的出现。相关记忆删除程序需谨慎评估,因其可能干扰目标在梦境中构建“认知武装”的关键心理机制。
描述: S-01-005是一个专一性梦境侵袭实体,其形态在受袭者认知中呈现为高度统一的类人形象:约1.85米身高,身着剪裁精良但色调陈旧、毫无特征的深灰色西装,面部光滑无五官,如同劣质蜡像,肢体运动流畅却完全违背人体关节活动规律。其物理存在仅限于目标个体的梦境位面。
S-01-005的核心行为模式为持续性梦境追杀。它会选择特定目标(称为“标记”),并在其后续每一次自然睡眠的梦境中必然出现。
实体的唯一行动指令是:以显著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与力量(估计瞬时爆发力可轻易撕裂钢铁),对目标发起不死不休的追猎与物理毁灭。
初次遭遇时,S-01-005会诱发目标产生极致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生理反应包括但不限于心率过速、冷汗、濒死感、短暂梦魇瘫痪),此恐惧具有压倒性优势。
关键异常特性: 随着目标个体反复经历S-01-005的追杀(通常在第3-7次遭遇后),其对实体产生的“恐惧感将呈现稳定且不可逆的衰减趋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带有荒谬色彩的“厌倦感”。
目标会逐渐注意到实体行为中僵化、重复甚至可笑的细节(如永恒不变的西装款式、毫无必要的迂回路径、毫无表情的“专注”追杀姿态)。
这种认知转变是触发“梦境武装”现象及进行有效“镇压”的先决心理基础。
当目标的厌倦感超越残留恐惧,并在梦境中产生“必须能够正面终结此循环”的强烈意愿时,常人的“梦境武装” 现象将可能被激活。武装形态高度个性化,完全取决于目标个体潜意识中对“终结此威胁”最直接、最有力的具象化表达(记录案例包括:一柄缠绕铁锈的消防斧、一把老式燧发枪、甚至仅为一枚边缘锋利的厚重门把手)。
使用该武装对S-01-005进行成功的物理性破坏或阻遏,即为“镇压”。一次成功的镇压能确保目标在该次梦境中免受S-01-005的后续侵袭,并显著延长其下一次被侵袭的间隔时间(数周至数月)。
*公司警告:不要轻易地尝试你在梦境里创造出的那孱弱的武器,如果有需要,公司会令武装部介入给您提供帮助”
然而,镇压无法永久消除标记。S-01-005终将再次出现,重启追杀循环。
未能成功镇压或放弃抵抗,将导致目标在梦境中被S-01-005彻底“处决”——此行为与现实中目标的猝死(通常表现为原因不明的心脏骤停或脑死亡)存在强关联性。
附录 S-01-005-1:事件记录 - 研究员 β███ 的第七夜
*以下文字转录自研究员β███植入式梦境记录仪(Delta型)在事件发生后的数据,并经由其本人清醒后补充校正。███在事件前已被S-01-005连续标记侵袭六次。心理评估显示其恐惧指数锐减,厌倦指数与轻度躁郁显著升高。*
“……又是这里。这条该死的、长得望不到头、两侧嵌着无数一模一样暗沉木门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发腻,混合着一股…旧地毯的霉味?”
荧光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光线惨白,把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像粘在地上的脏油渍。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精准得如同节拍器)
“恐惧?不,更像是…烦透了。像深夜里楼上住户没完没了的、单调重复的踱步声。”
“我甚至能“听”到它那身廉价合成纤维西装在高速移动中摩擦发出的、细微又恼人的沙沙声。”
跑。
肌肉记忆接管了身体。走廊在脚下疯狂向后流逝,两侧的门化作模糊的灰带。
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吼。
我知道这徒劳。它的速度…非人。那种流畅到诡异的、无视惯性的滑行,每次看都让我觉得物理定律在它面前就是个笑话。
(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冰冷的气息几乎喷上后颈)
第七次了。这个数字突兀地跳进脑海。
七天,七次追杀。一个拙劣模仿宗教仪式的滑稽剧。
疲惫感如同沉重的铅衣裹住了四肢,厌倦像浓稠的沥青灌满了胸腔。
一股无名的、近乎荒谬的怒意猛地顶了上来,压过了最后一丝本能的战栗。
够了。真的够了。
我猛地刹住脚步,鞋底在打蜡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惯性让我踉跄着转过了身。
它就在那里。不到三米。
完美的猎杀距离。那身灰西装,一如既往,连一个多余的褶皱都没有,廉价得刺眼。那张光秃秃的脸,像被熨斗烫平了所有特征,朝着我。它微微弓身,蓄势待发,一只手臂抬起
——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里“如何高效追击”的插图。
然后,我看到了它那只抬起的手。那只永远用来撕裂、扼杀的手。
此刻,那只手的姿势…有点怪。手指不是完全张开呈爪状,反而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弯曲。
像个蹩脚的演员在模仿握杯的动作。
就是这个细节。这个微不足道、荒谬绝伦的细节,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种难以言喻的滑稽感像气泡一样猛地从胃里炸开,直冲喉咙。
我笑了。声音干涩、嘶哑,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哈…” 我喘着粗气,盯着它那张空洞的脸,笑声不受控制地溢出,“连着加班追杀了七次…你们那破地方,连杯咖啡都不给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或者说构成这个梦境的基础逻辑,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头顶滋滋作响的荧光灯管凝固了。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停滞了。走廊尽头永恒的黑暗不再涌动。
S-01-005的动作彻底僵住。它那蓄势待发的追击姿态,连同那只微曲的、仿佛在虚握着什么的手,被永恒地冻结在了那里。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开始发生。
它光滑蜡质的皮肤泛起一种油腻的光泽,颜色变得更加灰败、呆滞。精细的西装纹理迅速模糊、板结,如同劣质塑料模特身上粗制滥造的喷漆。
它整个形体,连同那片凝固的空间,急速失去深度和生气,坍缩成一个巨大、笨拙、可悲的…蜡像。
一个正在执行“追杀”指令的蜡像。
巨大的荒谬感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冰冷的洞悉。
恐惧的实体坍塌了,露出背后那个更庞大、更无形的阴影——不是死亡,而是这种永无止境、将惊悚异化为庸常的循环本身。是恐惧被咀嚼殆尽后,残留的、令人作呕的麻木渣滓。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顿悟中,我感觉到手中骤然一沉。低头看去。不是预想中锋利的武器,没有寒光。
在我右手里的,是一把巨大、古旧、锈迹斑斑的铁剪。剪刃厚重得如同铡刀,木柄粗糙,布满陈年的污垢和汗渍留下的深色印记。它沉甸甸的,带着冰冷的金属触感和一种…钝拙的可靠感。
它不像用来杀戮的,倒像用来剪断无比坚韧的荆棘,或是…某种无形的、缠绕不休的丝线。
没有犹豫。手臂仿佛被那股淤积已久的厌倦驱动,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决绝,猛地挥下!
锈蚀的巨剪带着破风声,狠狠劈在那凝固的蜡像脖颈上。
没有撞击血肉的闷响,没有骨骼碎裂的脆音。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极其怪异的声响——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掺杂了大量杂质的劣质蜡油。
咔嚓——噗嗤。
一种沉闷的、粘稠的撕裂声。
>蜡像的头颅应声而落。断口处并非血肉,而是呈现出一种肮脏的、层次分明的蜡层剖面,夹杂着灰白色的、类似石膏的颗粒状物质。
头颅滚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咚”的一声,那张无面的脸依旧朝着上方,凝固着追击的姿态。无头的躯干僵立着,那只虚握的手,还滑稽地悬在半空。
没有光,没有特效。蜡像保持着被破坏的姿态,如同一个被遗弃在舞台角落的蹩脚道具。
绝对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的追杀更沉,更重。荧光灯管不再滋滋作响,消毒水的气味消失了,只剩下旧蜡、尘埃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虚无气息。
镇压完成了。但胜利的滋味…像含了一口冰冷的铁锈。我低头看着手中巨大的锈铁剪,它粗糙的木柄硌着掌心。走廊依旧向前延伸,没入黑暗。
安全了?也许只是今晚。那蜡像残骸无声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巨大而丑陋的句号,又像一个冰冷的问号。我知道,只要我再次闭眼,沉入黑暗…
那个循环,那由恐惧熬煮至稀薄最终凝结成的、令人窒息的厌倦,终将再次找到我。
下一次,这把锈剪…还会在吗?我还能…再笑出来吗?
真正的深渊,原来不是怪物的利齿,而是看着利齿慢慢变成一场庸俗闹剧时,心底那片再也掀不起波澜的死水。
记录结束
附录 S-01-005-2: “蜡油与铁锈的低语”**
(来源:未知。片段于████年回收自一位长期受S-01-005标记折磨,最终在成功进行第██次“镇压”后主动申请接受高强度记忆删除的M级人员(M-9981)的梦境残留意识碎片。其表述呈现高度象征化与呓语特征。)
…它从万千惊惧的薄暮中析出,那最初的、纯粹的、冰锥般的战栗,在无数辗转反侧的枕上凝结。恐惧是它的胚床,尖叫是它的养料。
于是,厌影成形,灰衣加身,无面的脸映照着众生最深的夜魇。它的脚步是倒计时的鼓点,在梦的迷宫里永不停歇地擂响,宣告着一个冰冷的事实:终有一刻,它将追上你,它将触及你,它将抹去你…
…你奔逃。走廊在脚下无限繁殖,门扉紧闭如嘲讽的眼。每一次心跳都泵出绝望的油墨,涂抹着身后那如影随形的灰。
第一次,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第二次,寒意彻骨,筋肉僵直;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那惊怖的轮廓,可曾在追逐中踉跄?那永恒的灰衣,可曾染上奔波的尘?恐惧的浓度在重复中稀释,如同被反复冲泡的劣茶,最终只剩下一股难以言喻的…馊味。你开始注意到它西服肩头一道永远抚不平的褶皱,它抬臂追击时那略显僵硬的肘关节,它滑行时脚下发出的、微弱的、恼人的摩擦声——像指甲刮过黑板。致命的恐怖,在重复的显微镜下,悄然滋生出荒诞的霉菌…
…转折点在你喉咙深处酝酿。不是勇气,是淤积的、滚烫的、足以熔穿理智的厌烦。当那灰影再次撕裂梦境的薄纱,带着千篇一律的杀意扑来时,一种荒谬的冲动攫住了你。
你停下,转身,目光不再聚焦于它象征的死亡,而是落在那只永远微曲、仿佛在虚握什么的手上。一个疑问,带着浓重的讥诮,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时间之蜡骤然凝固。追杀者成了橱窗里姿势滑稽的模特。那无面的惊骇,那流畅的杀意,瞬间坍缩成劣质蜡像的呆板与笨拙。你手中,沉甸甸的,不再是利刃——它来自废弃的仓库,来自荒芜的庭院,来自你灵魂深处对“终结这循环”最原始、最笨重的渴望。
挥下!没有华丽的破灭,只有一声粘滞的闷响,如同剪断一捆浸透油污的旧缆绳。蜡质的头颅滚落,断口处是层层叠叠、污浊不堪的剖面。
威胁解构了,以一种近乎丑陋的方式。胜利的余味是铁锈的腥涩和凝固蜡油的陈腐气息。
安全了?是的,仅限此夜。残骸静卧,是句点,更是警钟。你知道,当你再次沉入那片幽暗之海,那被碾碎的恐惧化成的、更庞大更粘稠的厌倦之影,必将重新浮起。
深渊的真容,并非利齿獠牙,而是目睹惊悚沦为庸常闹剧时,心湖那一片再也泛不起涟漪的、冰冷的死寂…
…当你开始数它领带上的污渍,地狱就变成了拙劣的滑稽戏。厌倦是唯一的钥匙,也是最终的狱卒。
附录 S-01-005-3:测试记录摘要
受试者:M-11432 (初次遭遇S-01-005)
结果:遭遇持续3分17秒。受试者在梦中发出极度凄厉的尖叫,伴随剧烈生理反应(仪器记录心率峰值198bpm,血压骤升)。
惊醒后陷入严重创伤性应激状态,描述实体为“无法理解的终极恐怖”、“纯粹的死亡化身”。后续两周内拒绝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