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晨雾被朝阳撕成碎片时,林诡雾的手指正紧紧攥着衣襟里的碎片。瘸拐李的鼾声从供桌底下传来,混着老槐树的枝叶在风里沙沙作响。少年坐起身,发现左眼的布条上沾着金色碎屑,像被揉碎的星星。他摸向胸口,母亲的罗盘碎片与新增的那块产生共鸣,竟在掌心烙下淡金色的纹路,形状恰似破庙的断墙。
“雾爷的眼睛!”小六子的尖叫打破寂静。
林诡雾慌忙按住左眼,却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润。瘸拐李不知何时醒了,手里攥着半块碎铜镜,镜面映出他瞳孔里旋转的金色纹路 —— 那不是简单的觉醒,而是两块罗盘碎片在昨夜完成了初步共鸣。老骗子的断剑“当啷”掉在地上,惊飞了梁上的麻雀。
“天选之人!”瘸拐李的声音带着哽咽,又很快用咳嗽掩饰,“你的‘因果逆乱’能力觉醒了!”他弯腰捡起断剑,却故意背过身去,不让林诡雾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供桌上的米糊糊不知何时开始违背重力攀爬,在菩萨像残缺的臂弯里聚成小水洼,倒映着少年眼底未褪的金芒。
林诡雾没有说话。他想起昨夜的梦,想起瘸拐李掌心的温度,想起昨夜他那句“想想自己是谁”。眼睛的金色纹路突然发烫,他看见瘸拐李的背影在晨光中摇晃,竟与梦中那个穿御林军铠甲的身影重叠。老骗子的袈裟补丁在视野里变成鳞片,断剑化作龙角,而破庙的断墙,正在他的瞳孔里生长为巍峨的宫墙。
“什么狗屁觉醒,分明是见光流泪。”他抹掉眼角的血丝,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但当瘸拐李递来破布时,他没有拒绝。布条裹住左眼的瞬间,林诡雾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罗盘碎片的共振达成了某种节奏,像瘸拐李深夜磨剑的声响。
瘸拐李从灶台底下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硬邦邦的肉干:“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去城西粮仓。”
“偷官粮?” 小六子的眼睛亮起来,却在触及林诡雾的眼神时缩了缩脖子。少年站起身,破棉袄下摆扫过地上的草屑,腰间别着瘸拐李给的断剑 —— 说是剑,其实是根生锈的铁条,剑柄裹着破布条。
城西粮仓的围墙爬满苔藓,巡城官兵的脚步声规律地响着。林诡雾趴在墙根,左眼的金芒透过布条缝隙溢出,看见粮仓屋顶的瓦片排列成某种因果阵列。瘸拐李蹲在他身边,手里攥着从衙门偷来的钥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记住,等会儿我咳嗽三声,你就往东北跑。” 老骗子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官兵追过来时,你就……”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诡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行动信号。
翻墙的瞬间,林诡雾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往常快了三倍。粮仓内的粟米堆散发着香气,他摸到墙角的竹筐,刚要掀开盖子,就听见头顶传来木板吱呀声。抬头望去,却看见一支羽箭悬在半空,箭头正对着自己的咽喉 —— 而拉弓的手,还没有出现。
“因果逆乱……” 林诡雾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左眼的金芒骤然暴涨。他看见羽箭的因果线:弓弦会在三秒后拉开,箭矢会在五秒后射出。但此刻,箭头已经刺破了他的衣领,却没有鲜血流出。
“雾儿!” 瘸拐李的喊声从墙外传来,混杂着官兵的呵斥。林诡雾猛地转身,断剑挥出的瞬间,看见自己的动作先于念头到达。官兵的刀还未出鞘,刀柄已经撞上自己的掌心,而他的断剑,已经抵在对方咽喉前一寸。
“怎么回事?” 为首的百户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刀悬浮在半空,“你…… 你是妖邪!” 林诡雾喘着粗气,看见百户的因果线紊乱成一团,像被风吹乱的稻草。
“走!” 瘸拐李不知何时翻墙进来,拽着他往粮仓后门跑。林诡雾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同时来自前后左右,左眼的视线里叠着多个残影 —— 他在奔跑,在跳跃,在回头。这种时空错位感让他一阵眩晕,撞在门框上时,听见瘸拐李惊呼:“眼睛!你的眼睛!”
跌出粮仓的瞬间,林诡雾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积水里。左眼的瞳孔退化成三岁孩童的模样,清澈见底,却失去了金芒。他摸向腰间,断剑不知何时掉了,手里攥着一小袋粟米—— 那是从粮仓里顺来的。
“没事吧?” 瘸拐李按住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颤抖,“第一次用能力,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林诡雾抬头,看见老骗子鬓角的白发在风里飘着穿着官服,站在金銮殿上,手里捧着本《炊饼十三法》的幻象。
回程的路上,瘸拐李背着偷来的粟米袋,林诡雾提着一小袋粟米,流浪儿们指着林诡雾哄笑起来,林诡雾有些愕然,顺着他们手指方向低头看着裤腿的湿痕,“我尿裤子了?”老骗子的瞪视下闭上嘴。老骗子从怀里掏出块干布,扔给林诡雾:“正常现象,刚觉醒还不会使用能力的代价喇!”
六个流浪儿像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路过西街时,豆腐西施从摊子后面探出头,递给林诡雾一块干净的帕子:“雾哥儿,擦把脸吧。” 少年感觉耳根发烫,却在接过帕子的瞬间,看见豆腐西施的因果线 —— 三天后,她会嫁给城东的米商,从此远离丰都的战乱。
“谢了。” 林诡雾低头擦脸,听见瘸拐李在旁边嘀咕:“早恋影响修行,小屁孩懂什么情情爱爱。” 他刚要反驳,左眼突然又开始发烫,眼前闪过一段残影:破庙的供桌上摆着金銮殿的模型,瘸拐李戴着武状元帽,手里举着块写着 “因果可逆,家不可弃” 的牌匾。
破庙的围墙外,不知何时多了道涂鸦。琴心蹲在墙角,手里拿着炭笔,石板上画着林诡雾在粮仓里的样子 —— 左眼冒着金光,脚下踩着悬浮的箭矢。看见众人回来,她举起石板,上面写着:“雾爷好帅!”
“帅个屁,差点把老命搭进去。” 瘸拐李没好气地踢了下石板,却在林诡雾看不见的地方,对着涂鸦竖起大拇指。
这晚,林诡雾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明镜崖上,左眼的金芒照亮整个丰都。瘸拐李站在他身边,穿着御林军的铠甲,手里拿着真正的“因果断剑”。远处,司主的残影在雾里若隐若现,却始终无法靠近 —— 因为在他们身后,破庙的屋檐下,六个流浪儿正围着一锅热乎的炊饼,笑得无比灿烂。
梦醒时,晨光已经爬上破庙的门槛。林诡雾摸向左眼,发现瞳孔已经恢复如常,只有眼角残留的金芒,证明昨夜的一切不是幻觉。瘸拐李在灶台前煮粥,香气混着硝烟味飘来,远处传来巡城官兵的铜锣声。
“起来吃饭了,雾儿。” 瘸拐李的声音带着暖意,“今天教你“悖论步法”,学会了就能躲开因果律追踪。” 林诡雾起身,看见老骗子裤腿上的补丁又多了几个,却依然挺得笔直,像棵久经风雨的老槐树。“来了,老头。” 林诡雾大声回答,脚步声惊醒了梁上的麻雀。
瘸拐李的“悖论步法”教学从踩蚂蚁开始。
林诡雾蹲在破庙院子里,左眼蒙着布条,听老骗子的指挥:“先迈左脚,但让右脚的影子先落地。”他试着挪动脚步,却差点被自己的影子绊倒,惹得小六子趴在草堆里笑出眼泪。三花猫趁机跳上他的肩膀,尾巴扫过左眼布条,露出一线金芒 —— 少年突然看见瘸拐李的脚印在地面上同时呈现三个位置,像被快进的皮影戏。
“对了!就是这种错位感!”瘸拐李挥舞着扫帚,袈裟上的补丁在阳光下晃成一片灰影,“因果逆乱的精髓不是改变结果,是让原因跟不上你的节奏。看好了 ——”他突然跺脚,地上的蚂蚁竟调转方向,朝着与步法相反的轨迹爬行。
破庙的黄昏总是带着股陈腐的热气。林诡雾蹲在老槐树下练习悖论步法,左脚与右脚的影子在夕阳下扭成麻花。琴心抱着石板蹲在旁边,炭笔在石面上划出细碎的声响,突然抬头:"雾爷,你的影子像条吃人的蛇。"
少年苦笑着摇头:"要是真能吃人就好了。"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官兵的铜锣声。六个流浪儿瞬间缩成一团,小六子的木棍 "当啷" 掉在地上。林诡雾攥紧断剑,却在触到剑柄的瞬间,听见琴心的石板发出奇异的震颤。
"躲、躲到槐树后面......" 琴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林诡雾转头,看见少女的瞳孔突然泛起水墨般的涟漪,石板上的炭笔画竟化作青烟飘起,在众人头顶聚成巨大的槐树虚影。官兵的脚步声近了,却在拐过街角时突然顿住 —— 他们看见的不是破庙前的流浪儿,而是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下只有风声掠过草屑。
"这是......" 瘸拐李从灶台底下钻出来,断剑在掌心微微发烫,"认知颠覆!琴心,你......"
石板 "当啷" 掉在地上,琴心脸色苍白地晕倒在林诡雾怀里,此刻竟泛着微弱的银光。
深夜,破庙的油灯下,瘸拐李用湿布擦拭琴心的额头:"夫人,你看到了吗?这丫头的能力和你当年的 ' 镜像领域 ' 简直一模一样......" 他转头看向林诡雾,后者正盯着琴心的石板,上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我能让别人看见我画的东西。"
"她一直没说," 瘸拐李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碎镜子,"上个月偷肉干时,她被黑狗帮的人抓住,石板碎了半边。等我找到她时,那些混混竟对着块破石头磕头,说看见了 ' 食神显灵 '。"
林诡雾摸着石板边缘的缺口,想起白天那团逼真的槐树虚影。琴心在睡梦中呓语,手指无意识地在石面上划出弧线,墙面上竟浮现出跳动的炊饼光影。瘸拐李突然轻笑:"看来咱们炊饼帮,又多了个能颠倒乾坤的小祖宗。"
晨光爬上破庙断墙时,琴心终于醒来。她摸着石板上的新纹路,抬头看见林诡雾眼底的担忧,突然咧嘴一笑,用炭笔在石面上画了个歪扭的笑脸:"雾爷,以后我画的饼能骗饱肚子吗?"
林诡雾接过石板,看着逐渐淡去的光影,想起瘸拐李昨夜的话:"认知颠覆不是幻术,是让别人相信你画的世界。" 他突然握紧琴心的手,将一块罗盘碎片的虚影按在石板上:"能骗饱官兵的眼睛,就算成功。"
琴心眼睛一亮,炭笔在石面上飞舞,这次画出的不再是静态的画 —— 一只三花猫从石板上跃出,绕着瘸拐李的断剑转圈,惊得瘸拐李跳起来:"这丫头!竟然把我的剑改成鱼竿了!"
破庙里响起久违的笑声,林诡雾笑着笑着,却在笑声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分成了两截,一截在当下,一截在三秒后。这种时空叠影让他头晕目眩,踉跄着扶住老槐树,树皮上的纹路突然变成罗盘刻度,与胸口的碎片产生共鸣。
“来,吃点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瘸拐李递来半块肉干,这是他藏了三天的存货,“当年我学“记忆篡改”时,把自己是谁都忘了 ——”他突然住嘴,眼神飘忽。林诡雾吃着肉干,看着,瘸拐李的样子感觉那瘸老头又在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