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豆腐西施送来新烤的炊饼。林诡雾接过油纸包时,左眼的金芒透过布条缝隙溢出,看见少女的因果线在夕阳里泛着暖光 —— 那是三天前他在粮仓外预见的轨迹,此刻竟因他多停留的一句话,多出了分支。“雾哥儿,”她低头绞着围裙,“以后烤饼,要不要加些芝麻?”
这个微小的改变让林诡雾心跳加速。他突然意识到,因果线不是一成不变的铁轨,而是像炊饼上的裂纹,会因每一个微小的选择衍生出新的可能。
深夜,破庙的油灯下,瘸拐李用匕首在墙上刻下第七道刀痕。林诡雾数着这些痕迹,发现正好对应七个流浪儿的数量。老骗子突然转身,怀里掉出半本《御林军训练手册》,封面写着“李武举”三个字,字体与墙上的“炊饼帮万岁”的笔迹极为相似。
“老头,你真当过教头?”林诡雾捡起手册,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纸,画着与破庙相同的因果阵列。
瘸拐李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当过,在一个叫“过去”的地方。”他从灶台底下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七枚铜哨,“明天带孩子们去城南风雨坡,那里是黑狗帮的地盘。”
“干嘛?”
“立威!”瘸拐李把自己制作的铜哨分给众人,哨音在破庙里激起细微的回声,“咱们得有个正式的名号 —— 就叫“炊饼帮”吧,省得总被当成野狗群。”
“这名字不是早就在墙上写了吗?”小六子说道。林诡雾看着墙上的“炊饼帮万岁”的涂鸦不禁想起最近半个月只抢到两回炊饼,小六子饿到啃树皮。最近自己和琴心都觉醒的能力,想到着林诡雾的心不由得坚定几分。
“今天起,咱们得让这名号响起来!”瘸拐李坚定的看着众人。
“炊饼帮万岁!”众人欢呼起来。
琴心立刻在石板上画下《炊饼帮徽章图》:一个被咬了一口的炊饼,插着瘸拐李的扫帚。林诡雾摸着铜哨,听见远处传来巡城官兵的铜锣声。这一次,他没有躲,反而握紧了哨子 —— 因为他知道,在因果线的交汇处,有七个孩子和一个老骗子,正用破铜烂铁,织就属于他们的护心甲。
破庙的断墙上,“炊饼帮”字大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那是琴心用昨夜剩下的炊饼渣粘在破布上的杰作,“炊饼帮”字右下角的点故意画成炊饼形状,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林诡雾别着瘸拐李给的铜哨,听老骗子用扫帚敲着瓦罐训话:“记住!咱们炊饼帮的宗旨是 ——”
“偷炊饼留一半给军师!”小六子抢着喊。
“错!”瘸拐李敲了下他的脑袋,“是“长者优先”!”他转身时,袈裟上的铜哨叮当作响,七枚哨子在晨光中映出不同的影子:有的像剑,有的像饼,有的像流浪儿们扬起的笑脸。
“走!”瘸拐李大喊一声,扫帚指向城南风雨坡,“让黑狗帮看看,咱们炊饼帮的“饿虎扑食”,扑的是自由!”
正午时分,炊饼帮浩浩荡荡开赴城南风雨坡 —— 说是“帮众”,不过六七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和一个瘸腿老骗子。路过豆腐西施的摊子时,林诡雾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草纸情书,却被瘸拐李拍了下后脑勺:“出息点!今天可是哪黑狗帮立威,赢了能管三年饭!”
风雨坡不过是块长满蒲公英的空地,周围聚着二十多个乞丐,大多面黄肌瘦,手里攥着破碗或木棍。其中的黑狗帮的帮众尤为显眼:为首的壮汉袒露上身,胸口纹着只扭曲的狼,身后四个喽啰扛着长枪和断刀,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哪来的小叫花子?”黑狗吐了口唾沫,链锤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没看见这地盘老子罩的?”
瘸拐李往前一站,袈裟往肩上一甩:“这位兄台,我等乃“炊饼帮”是也!今日特来讨教……”话没说完,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惹得周围乞丐哄笑起来。
林诡雾强忍着尴尬,上前一步:“我们是来挑战的。”他故意把“挑战”二字咬得很重,左手却在背后偷偷攥紧 —— 昨夜偷练的“悖论步法”还不太熟练,此刻掌心全是冷汗。
黑狗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缺牙:“行啊!打赢我,这地盘就是你们的。要是输了……”他晃了晃链锤,“每人留下一根手指!”
小六子吓得躲到林诡雾身后,阿虎握紧木棍的手直发抖。琴心却在石板上画了个大大的“胜”字,举起来给大家看。瘸拐李趁机爬起来,偷偷往林诡雾手里塞了块石头:“关键时刻砸他!”
战斗开始得毫无征兆。黑狗的链锤“呼”地扫过来,带起一片尘土。林诡雾侧身躲开,却因步法错乱撞进瘸拐李怀里,两人一起滚进草丛。流浪儿们惊呼出声,琴心的石板“当啷”掉在地上。
“笨蛋!用“因果逆乱”!”瘸拐李趴在地上大喊,却被林诡雾压得喘不过气。少年突然想起昨夜在破庙练习的场景:瘸拐李用扫帚当剑,一遍遍地喊“先迈右脚再迈左脚”。他猛地翻身站起,左眼闪过一丝金芒 —— 看见黑狗的链锤轨迹在视网膜上分成了三条。
“看招!”林诡雾捡起地上的扫帚,假装往前刺,却在最后一刻将扫帚头转向下方。黑狗的链锤应声缠上扫帚柄,他用力一拽,壮汉踉跄着往前扑,额头“咚”地撞在瘸拐李的膝盖上。
“哎哟!”瘸拐李夸张地惨叫,“我的御林军膝盖!”他趁机从怀里掏出把灰土,扬在黑狗脸上。流浪儿们见状,纷纷捡起土块和石子砸过去,小六子甚至把装着臭鸡蛋的瓦罐扔了过来。
四个喽啰见状瞬间加入战斗。混战中,林诡雾看见琴心举着碎镜子在阳光下晃悠,光斑映在那四个喽啰们脸上,晃得他们睁不开眼。阿虎挥舞着木棍,大喊着“雾爷威武”,却不小心把木棍挥进了自己的裤裆。瘸拐李则躲在树后,偷偷把黑狗的链锤系在树干上。
“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声。林诡雾转头,看见巡城官兵的影子从巷口晃过。炊饼帮众人立刻作鸟兽散,瘸拐李跑得比谁都快,袈裟被风吹得鼓鼓囊囊,活像只展翅的老母鸡。
他们躲在城东的芦苇荡里,直到夜幕降临。小六子啃着偷来的炊饼,含糊不清地说:“雾爷,咱们是不是赢了?”
林诡雾看着瘸拐李头上的草屑,琴心石板上的涂鸦,和孩子们脸上的灰印,突然笑了起来。瘸拐李掏出半块肉干,掰成七小块:“当然赢了!以后这丰都的帮会,都得正眼瞧咱们炊饼帮的!”
“那咱们的帮规是啥?”阿虎问。
瘸拐李清了清嗓子:“第一,偷馒头必须留一半给军师;第二,听见官兵吹哨,军师装瘸,雾爷快跑;第三……”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许笑咱们雾爷尿裤子的黑历史!”林诡雾尴尬的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一套三进大宅。
流浪儿们又笑成一团,琴心在石板上画下七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手围着堆篝火。林诡雾看着琴心的画,不由得感叹:“乱世之中,能吃饱饭,有朋友笑,便是福气。”
回程路过破庙时,瘸拐李突然指着断墙大喊:“快看!”众人抬头,只见墙上不知何时多了行歪歪扭扭的字:“炊饼帮天下第一!—— 小六子”。
“好字!”瘸拐李竖起大拇指,“明日咱们再去抢赵破阵的粮仓,让全丰都知道,咱炊饼帮……”
“先干点别的吧!”林诡雾打断他,看着老骗子袈裟上的破洞,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三花猫蹭着他的裤腿,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破庙里的油灯,又亮起了昏黄的光。
“抢赵破阵的粮仓前,咱得先搞点趁手的家伙事儿!”瘸拐李用扫帚敲着破庙的断墙,七个流浪儿围坐在他脚边,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半块肉干。林诡雾蹲在供桌旁修补“炊饼帮”大旗,琴心的石板突然递过来,上面画着《军师数刀图》—— 老骗子正掰着手指头数他们仅有的武器:“断剑一根、扫帚三把、偷官粮时顺的木棍五根……”
三更梆子响过,林诡雾被尿意憋醒。他摸黑掀开灶台石板,冷不丁撞见瘸拐李蹲在后墙根,断剑正对着月光划动诡异的弧线。老骗子的袈裟下露出半截脊背,上面爬满蚯蚓状的金色纹路,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老头?” 林诡雾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瘸拐李浑身一颤,迅速扯过袈裟盖住后背:“小、小崽子!走路没声儿啊?” 他的声音带着异乎寻常的喘息,像是刚搬完十袋粟米。
突然,墙外传来靴底蹭过碎石的轻响。林诡雾刚要开口,瘸拐李猛地扑过来捂住他的嘴,断剑在掌心敲出急促的节奏 —— 这是炊饼帮约定的 “危险信号”。少年屏住呼吸,透过墙缝看见十几个黑影正蹑手蹑脚逼近破庙,为首的壮汉扛着链锤,胸口扭曲的狼头纹身隐约可见 —— 正是白天被戏耍的黑狗帮帮主 “黑狗”。
“都给老子听着!” 黑狗压低声音,链锤在掌心磨得滋滋响,“那瘸老头和小崽子白天使诈,今晚咱就把他们的手筋挑了,剁碎了喂狗!” 身后喽啰不识趣地说了一句:“老大,您不就是黑狗吗?”然后那个喽啰被一个巴掌扇在地上“睡着”了,其余喽啰们见状握紧木棍,目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林诡雾刚要转身想叫醒众人,却看见奇怪的一幕,惊得捂住嘴:
“都别动。” 瘸拐李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莫名的威压。林诡雾眼睁睁看着老骗子单手结印,断剑在月光下划出复杂的弧线,那些逼近的黑影突然集体顿住,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你们……” 瘸拐李的声音混着某种沙哑的共振,“今天在风雨坡输给了炊饼帮,心服口服,奉他们为老大。” 黑狗帮众人眼神瞬间变得呆滞,嘴里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睡... 吧...” 瘸拐李嘴唇微动,断剑在空中划出半圆。下一刻,墙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哈欠声。瘸拐李打了个响指。
“老大,咱... 咱为啥来着?” 一名喽啰挠着后脑勺,木棍 “当啷” 落地。
黑狗的眼神瞬间变得茫然:“我... 好像是来给新主子请安的?” 他突然挺直腰板,对着破庙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恭喜雾爷大胜!从今往后,风雨坡归炊饼帮罩了!”
林诡雾目瞪口呆,看着黑影们转身离去的背影,听见瘸拐李低声嘀咕:“记忆篡改... 果然费精神...” 老骗子踉跄着靠在墙上,咳出的血沫溅在断剑上,竟凝成金色的碎屑。
“老头,你...” 林诡雾伸手去扶,触到瘸拐李的胳膊时,发现他体温低得惊人,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别问。” 瘸拐李摆摆手,从怀里摸出半块肉干塞给林诡雾,“就当... 你梦见的。” 他转身时,月光照亮了后颈新添的白发,比正午时密了一倍。
林诡雾看着瘸拐李蹒跚的背影消失在供桌阴影里。左眼角突然一阵发烫,他看见老骗子的因果线在身后拖出长长的残影,每一段都分裂成无数细小的支流 —— 其中一条,正指向十七年前的明镜崖。
“睡吧,雾儿。” 瘸拐李的鼾声很快响起,混杂着远处的更鼓声。林诡雾摸着胸口的罗盘碎片,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老骗子的呼吸渐渐同步。林诡雾张了张嘴又突然闭上,他知道有些秘密不需要知道 ,或者很快就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