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穿过伊西斯馆高窗，在床榻与地毯上落下一层温柔的金色。纱帘微动，空气中夹杂着露水的清凉，以及洗净衣物晾晒过的淡淡香气，静谧得只听得见窗外几声未褪眠意的鸟鸣。
莉雅难得睡了个好觉。
成为圣殿骑士的那些年，她几乎没有真正休息过。日复一日磨剑练招，只为将错过的光阴拼命找补回来。更不必说被教会关押，精神几近崩溃的时光。
昨日测试中，莉雅在展开精神领域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只能依靠对基础魔法结构的精准理解，强行压低消耗应付测试。
测试结束后，她便干脆早早回了房间，头一次心安理得地放松自己，久违地感到了“活着”的踏实感。
门被轻轻叩响。
几息后，艾莉莎才小心推门而入。她脚步极轻，手中托着银盘，托盘下方垫着褶纹细巾，茶香与烤面包的热气袅袅上升。
她微低着头站在床侧，声音柔和却不敢有丝毫轻慢：
“早安，莉雅小姐。您的气色……似乎比昨日好了许多。”
“并不是说您昨日不好……小姐一直明艳动人，只是今晨光线极佳，映得您……格外出色。”
艾莉莎拙劣的奉承将莉雅的思绪拉回现实。是的，她还远没有来到可以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
莉雅先前表现得很残念，连贴身女仆都对她表现出畏惧。她并不认为靠几次“和善的表现”就能改变他人的观感。一定有什么隐情，造就了原身傲慢的个性。在调查清楚一切之前，没有必要让自己的形象发生巨大转变。
洗漱过后，莉雅坐在窗前，神情淡漠，却忽然出声：
“你觉得我今天会做什么。”
艾莉莎如临大敌，双手紧握在身前，试探的回复道：
“据我斗胆揣测，您会去给平民教导礼仪，这是他们的荣幸。”
“教导礼仪”，想必是对莉雅欺凌同学的委婉说法。
“他们昨日已为小姐的……卓越表现所震撼，今日想来也仍在回味……无需在他们身上多费口舌。”她结结巴巴地补了一句，尾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艾莉莎微微抬头，发现莉雅神色依旧，她咽了口口水，以为回答令莉雅不满，只得赶紧换一个方向补救：
“这两日是休息日，也有可能......小姐会离开学院外出考察？”
她眼神闪躲，话音愈发不稳。
“当然……您若有安排，我也绝不会追问……”
听到这里，莉雅大致描绘了艾莉莎眼中的自己。
平日以权势欺压他人，出言不逊。偶尔不告而别，甚至连贴身女仆都无法知晓她的动向。可能会因艾莉莎的言语而被触怒。
结合昨日两人相遇时的情形，原身不信任艾莉莎，而艾莉莎也背着原身与某些人进行联络。
原身是为了什么事情出校？卷入戈里昂的仪式，又是否与艾莉莎的通风报信有关？
不怪莉雅疑心过重，以她现在的身体条件，无法发挥剑圣的实力，多年积累的知识，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转化为魔法上的造诣。现在的她，正处于最脆弱的时期，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你的回答，我很满意，这两天给你放假，不用再跟着我了。”
莉雅低头，用银匙搅动着杯中的茶水，看到艾莉莎冒着冷汗，莉雅也不再给她施加压力。
悄悄检查完食物，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魔力残留或药物反应，莉雅才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透过窗户，她转头望向远处的奥维尼亚图书馆。
既然还有空闲，那不如先找找解开戒指禁制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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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维尼亚图书馆坐落在学院中央，背靠主教学楼与星辰广场，是整座校园最宏伟而肃穆的建筑之一。
这不是一个喧闹的地方。
哪怕是最叛逆的学生，也不会在这里高声交谈。
科尔温坐在二层靠窗的长桌边，光线从高窗洒落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字迹整齐，勾画密集。
他神色疲惫，眼圈泛红，显然已经熬了一整夜。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睑，再次回忆那天的测试现场。
莉雅的成绩，绝不是运气使然，而是采用了不同于教材的元素构筑。
火球术的基本原理是将火元素压缩为核心，然后包裹气态燃素构成外壳，使其在飞行中维持稳定形态，在撞击目标后释放能量。
这样的火球术视觉效果明亮，温度高，范围广，但是飞行轨迹并不稳定，能量冲击也不够集中。也正因如此，没有精神领域加持，科尔温的火球甚至无法触及靶标便直接迸裂。
同样的，莉雅没有展开领域，仅调用少量魔力，火球却如一粒漆黑火星，轨迹笔直如弦。
他模拟出可能的构筑方式：将核心火元素压缩为极致密度的固态燃核，相当于魔法弹头。
外部仅附加薄层火焰，用以维持元素活性，形成“火锥”而非“火团”。
这样的火球术范围效果大大削弱，与之相对，在穿透性上获得了惊人的提升。
科尔温的手指轻敲桌面，心思难以平静。
魔法师的发展需要在全知与全能上齐头并进，主流的观点却认为全能大于全知，因为知识可以补充，天赋不能。
莉雅的态度惹人厌烦，科尔温又不得不对她在火球术上钻研的态度抱以敬意。
“也许她……原本并不擅长全能方向？”科尔温低声自语，“所以转而在‘全知’的结构理解上走极致路线？”
他一边想，一边在脑海勾勒出可能的性格假设：
贵族出身的莉雅，并没有在全能上表现出天赋。因为极端的自尊心，她在改良魔法上下了苦功。也期待着，通过将全知推向极致，可以突破全能的壁垒。她希望至少有个同伴，可以支持她的想法。
同样在全知上才能出众的科尔温，却因担心劣于他人而踟蹰不前。这样的态度引起莉雅的不满，由期望转变成失望，才会对他恶语相向。
他想到这里竟忍不住轻笑。
“我居然在为她找理由。”他摇头，把这些荒唐的假设统统抛掉。擅自论断她人，也许只会给双方带来尴尬。
他正收拾着物件，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一层门口走入。
夜色般的长发轻轻垂落，周围的学生避之如虎。女孩淡然自若，碧绿的双眸没有一丝迷茫。
莉雅来了。
科尔温沉默地注视着她，心中某种尚未命名的情绪悄然升起。
那不是好奇，也不是敌意，而是某种久违的追逐感。
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再止步不前。即使自己的猜想正确，他也需要达到值得被认可的高度。
结果无法说明一切，但他只能用结果去说明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