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夏季雨人

作者:白X5879 更新时间:2025/6/5 16:11:41 字数:15823

1、

五月份,夏季伊始,黄金周快要结束的夜晚,下了一场小雨。那时我与青梅竹马铃木一起呆在客厅,正吃着素凉面,一起玩着任天堂游戏的时候,突然外面一阵巨响,啪嗒一声响动过后,整个家中变得漆黑一片。

“呜哦!”

铃木被这场面吓得一个激灵,手一抖,猛地将游戏的手柄扔出。我好悬没把魂丢出去,奋力的起身一跃,才将手柄接住。

松了一口气后,我不满的看着铃木。

“诶嘿嘿~”她尴尬的笑了几声,敲了敲自己脑袋,吐出舌头。我只得叹了口气,道。

“至于吓成这样吗?”

“雷声那么大,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铃木道。她环顾四周,小声呢喃。

“看来是停电了呢。”

“嗯。是因为刚刚打的雷吗?”

我拿出手机,搜索社交平台上的附近新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政治模块的报道。一名出身于附近街区、以“驱逐流浪汉、恢复城市卫生”主张而闻名的政治家被爆出出轨丑闻,正被国会质询。排在第二顺位的则是最近一名女明星要来附近体育馆开演唱会的消息。第三顺位的,是有关于工厂倒闭,工人讨债的实况直播……我平日里都不太会关注新闻,所以只是一扫而过。稍微刷新了一下,果然,街区停电的消息一举冲上热搜。

“由于雷击,街区变电箱短路,工作人员正在排查原因中,请各位居民在家等待……”

热搜中,排在第一条的就是官方的通告。我将手机拿给铃木看,她不意外的点点头:

“刚刚那声音,果然是发生雷击了呢。”

“去年春天学校附近好像也有发生雷击。”

我道。记忆飘回高一的三月,那会儿刚开学,临近下午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事后据一些好事的同学说,在学校旁边的绿化带里,一棵松树被雷打了一半,路过的时候还能看见树心里边冒出火光。

“是吗?”

铃木歪头。她和我不一样,记性一直都不太好。我有时候都怀疑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和我考上同一间学校的——据她自己所说,靠的是百分之一百一的汗水,以及负一的运气。

“嘛,既然中田君这么说了,那就应该是这样吧。怎样都好了啦,那种那么久之前的事。话说,中田君,停电感觉好无聊啊。我好无聊——”

铃木像个小孩一样趴在了沙发上,用有限的空间打起了滚。我稍微坐的离她远一点,免得被她的动作波及。然而她好像是故意的一样,向我靠的越来越近,最后更是用脚向我的脸贴了上来。

“喂,别太过分,无聊的话就看你的手机啊——”

我抓住她的腿,强忍着怒气道。刚刚你差点把我的手柄摔坏的账还没和你算呢。

“诶?手机?我不想看啦。”

铃木用懒洋洋的声音道。从小到大,她和我相处的时候都不太检点。恰如此刻,虽然光线昏暗,但由于我抓着她的脚,依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的内裤。

出于作为儿时玩伴的立场,我还是打算提醒她一下。

“……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稍微在意点自己的隐私?”

“隐私?”铃木一惊,从沙发上抬起头,目光向我这边看来。注意到我们的姿势相当不妙,并且自己的裙底完全暴露在我视线中时,虽然看不清楚,但我依然有种“这家伙大概要炸毛了”的预感,于是我极有先见之明将她的脚放开,然后闪躲到一边。

果不其然,下一秒,铃木就开始猛烈的挣扎,与此同时还有枕头啪的一下呼在了我刚刚的位置上。

“变态!妹控!白痴!为、为什么要看啊?”

“安心。”我向她举起大拇指,可靠的回答道。“对我来说,现在那只是普通的一块布罢了。事已至此,我已经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不、不会有感、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否认,但铃木依旧气的发抖,又一次把枕头扔了过来。为了平息她的怒火,我选择承受这次冲击。好在只是枕头,不是非常痛,等到铃木生完气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痛感了。

由于停电,我便去厨房拿了根蜡烛。铃木在客厅喊到“我要杯冰麦茶”,于是我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瓶宝特瓶装的麦茶,递给了她。

重新坐回沙发上,或许是因为室内比较安静,窗外雨声沙沙的响了起来。从刚刚那阵惊雷后,外边的雨就变大了起来。我翻看了一下手机,天气预报显示,等下的雨势会更大,而且这场雨将会一直持续到明天早上七点多。

“喂,铃木。”于是我看向铃木。“雨要一直下到明早七点。你要先回家吗?还是留在这里过夜?”

铃木家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另外一条街道。我想着,乘雨还没下那么大,送她回家也好。

“诶?回家?现在吗?”

谁知道,铃木却露出一副有些惊讶的样子。怎么,你还真想在这过夜?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我会很烦诶。我用眼神示意铃木识趣点,但她却认真的看着我,问道。

“中田君,你没有听说最近的那个传闻吗?”

我看铃木的样子是在不像是开玩笑,于是只得道。

“传闻?什么传闻?”

闻言,铃木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她先是看了看我家的大门,站起身,来到玄关,检查了一下门锁,咕哝着“有好好反锁上呢”,又重新回到了我身边。我莫名奇妙的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问道。

“干嘛?”

这些天我的父母都在外边出差,所以每次我都会好好的将大门反锁,再进客厅。按理来说,这种事情不需要再检查一次才对,而且就算门没有反锁从外边也打不开。但铃木面对我的疑问,却伸出了一根手指。

“为了安全哦。”

“安全?”听到这个词,我顿时感到有些不妙。“难道,附近有杀人魔之类的?”

“杀人魔?”谁知道,铃木听到我的话后,居然露出古怪的神情,然后摇摇头否定,随后注视着我的眼睛,说道。

“中田君,真的没有听说过吗?”

窗外传来一声雷鸣。电光透过窗户照耀在青梅竹马的脸上。

她的眼神相当认真。一半的脸埋在阴影里,另一半又被点亮的格外苍白。

被划分为明暗两半的嘴唇,没有停下。

……有关于‘雨人’的事情。”

2

“雨人?”

我咀嚼这这个拼凑出来的名词,有些不明所以。于是看着铃木,想让她给我个解释。

“嗯。”铃木此刻又吃起了刚刚没吃完而摆放在桌上的素凉面。外边的雨越来越大,窗户被风吹的喀喇喀喇响,发出呼啸的声音。一户建的院子外边,独立供电的路灯好像出了点问题,明灭不定。

铃木似乎觉得坐的不太舒服,调整了一下坐姿。她接着清了清嗓子后,道。

“这是我从朋友那听来的事。”

——

你应该认识a班的木实酱吧?住在我们附近哦?啊?不认识吗?好吧……嗯,不认识也没关系。总之,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那天晚上,木实酱因为交响乐社的部活忙到很晚,结束社团活动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六点多了。当天的天气和今天差不多,也是一直在下雨,从中午下到六点多钟还没停。

木实酱也挺倒霉的,那天她正好没带伞。……所以她一直在学校里等到了七点半。结果雨一直没小,最后她只能冒雨冲回去。诶……?为什么不向老师借伞?咳咳,木实酱和老师关系不太好啦……这个先不聊哦。

说到哪了……对了,木实酱不是冒雨冲回家了吗?她家在靠近落川的紫阳町那边,就平日里去商店街要路过的那条路。从学校过去的话,沿着落川一直走就能到了。

不过那天因为一直下雨,落川涨水,为了安全,木实酱打算从东山町绕过去。雨下的很大,木实酱说那天她连十米多外的东西都看不清,不过好在东山町那边路灯很多,街边店铺也多半开着,所以倒不会完全看不清路。

说是冒雨冲回去,但其实木实酱还是有做一些准备啦。她从部活里找到一块塑料板,鞋子也用口袋套住了。但是,穿过东山町,到神社那一块后,雨势实在太大,木实酱有点撑不住了,便在路旁的公交站台休息了一会儿。

等了大概有十多分钟,雨开始变小。不知道是不是靠近山地的原因,周围开始起了点雾。因为附近没什么住宅,所以路灯相对较少,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山顶的神社那边能看着点光。毕竟是女孩子,木实酱感到有些害怕,就打算乘着此时赶紧回家。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

……不远处,东山町的方向,一个穿着着雨衣的身影,朝她走来。

起初,木实酱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下雨天,有穿着雨衣的人也正常。当时她满脑子只想着快点离开这种阴森的地方,就没多在意。

快要离开神社那片街区的时候,木实酱才突然觉得刚刚远远望过去的那人影有点奇怪。但是木实酱一直想不出那人怪在哪里。直到,木实酱看到了一间倒闭的店铺的卷帘门……

你应该知道吧,神社那边不是有很多老商业街吗?嗯,就是那一带,现在那几乎都没什么人。靠近马路的一边全是倒闭的店铺。木实酱在那一瞬间想起来了,刚刚看到的那个穿雨衣的家伙,居然和店铺的卷帘门差不多一样高!

木实酱顿时感觉有些惊悚。她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所以疑神疑鬼的往后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木实酱发现,背后的那个高的莫名、穿着雨衣古怪家伙,居然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朝自己靠近——

——

“木实酱那时候吓得魂都快要掉啦,拼命的往家里跑,最后才甩掉了那个家伙。事后,和交响乐社的朋友聊天,她才知道,她那天是遇到‘雨人’了。”

铃木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低着脸,小声道。

“也是那时候她才了解到,其实她不是第一个看见‘雨人’的。早在去年就有人看见过那个东西了。只不过,毕竟信的人不多,所以这个传闻一直都只是小范围的传播,所以就连我都只是最近才晓得。不过最近几天,这个传闻越传越开了。”

“据说,每个下雨的晚上,雨人就会在落川附近的街区徘徊。他身穿雨衣,有两米高,没人看见过他的正脸。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雨人就会尾随落单的未成年人,并找机会将他们带到另外一个世界……”

说完,铃木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砸巴了一下嘴。室内就此安静下来。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树木的枝叶于灯下左摇右摆,并在窗户上印出灰黑色的影子。突然,啪嗒一声,远处传来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我猜测是附近那一户喜欢在阳台上伺候花草的邻居的盆栽掉在马路上了,但铃木却一个激灵。

“什、什么动静?”

她紧张的望着落地窗外,还躲在了我身后,好像窗外真的有什么穿着雨衣、两米多高的怪人正在看着我们似的。我反正只看到了外边黑漆漆的围墙。理所当然,围墙上方没有注视着我们的眼睛。

“话说,你真信了这些啊?这明显是鬼故事吧……”

我叹了口气,看向身后的铃木。

“能被这种故事吓到,你是小学生吗?”

到了这个年纪,哪怕成绩再不好,也应该懂点科学才对。鬼啊怪物啊圣诞老人啊,这些东西留在童年就好了。

“可、可是,木实酱是真的见过的!这才不是什么故事,”铃木瞪着我,信誓旦旦的道,“而且,事后有学长查证过,落川边上真的有死过人哦!死、死者有怨气,想要索命,也很正常吧?”

“这又没办法证明什么。”我摇摇头。“照你的想法,全国各地每天都有人死去,那是不是这个世界到处都有鬼了?别太搞笑了。科学无法证伪的东西,当做不存在才是明智之举。”

“中田君,你话说的太绝对了!”铃木不满的道。“世界上不也还有很多科学没办法解释的东西吗?比如前苏联钻探工程听到地底深处传来的声音,如月车站连接的平行世界,还有邓肯的灵魂称重实验……这些,都没有办法科学的给出解释吧?迷信科学也是迷信哦!”

“不,单纯只是因为你都市传说看多了吧……”我摇摇头。“你说的那些事情,很多都是谣言诶。前苏联钻探实验只是单纯费用太高,没有后续的研究价值,所以停止了;如月车站只是别人编的段子。至于灵魂称重,没有人和你说过,邓肯后来做的实验里,有的病人离世的时候重量反而增加了吗?我说的这些,网上都能找到根据哦。”

“呜呜——”铃木看起来有些生气。这家伙,原来是会信那种毫无根据的都市传说的人啊。感觉对铃木“傻乎乎”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一点。

“虽、虽然这么说,但是科学不也没办法证实世界上没有鬼吗!”

最后,铃木像是自暴自弃了一般,大声嚷嚷。“所以科学也不是那么万能嘛。反正,我是相信雨人存在的!”

“不,你的逻辑有错误吧。”

我有些傻眼的道。

“不正是因为没办法证明世界上没有鬼,所以鬼的存在才是‘不科学’的吗?’”

“什、什么意思?”

唔。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论跳的太快了,面前的铃木露出懵懂的表情,眼神里的茫然透露出一股没有被知识污染的美。

我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应该如何解释。

“嗯,打个比方吧。”我道。“假设我提出一个理论,说地心引力是存在的。我可以用一个苹果来证明地心引力确实存在,比如,要是我松开手,苹果就会自然而然的向地面落下;但反过来,要是我松开手,苹果不会朝地面落下,我就可以证伪‘地心引力存在’这一点。换言之,一个科学理论,是可以进行证伪的。”

看到铃木还是一副“你再说什么啊”的表情,我想了想,换了个说法。

“再比如吧,我再举个例子。铃木,其实在现在这个房间里,还有一头你我都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恐龙。这条恐龙现在就在我们两个之间。”

“恐、恐龙?”

“嗯。恐龙。不仅如此,这头恐龙还会喷火,会吃饭,会睡觉,甚至会说人话。但它作出任何行动都没办法被我们察觉到;它喷出的吐息没办法影响现实世界,说话也不会导致任何介质产生振动,睡觉的时候连呼吸都没有。那么,你会相信有这么一条恐龙在我们之间吗?如果你不相信,那你怎样证明它不存在?”

“你在说什么啊,中田君。”铃木有些莫名奇妙。“你是不是发烧了?烧坏了脑子的话可不好哦。”

“……”

我嘴角抽搐了几下,感觉有点火大。这家伙,真是……

强忍住生气的冲动,我解释道。

“所以,铃木你是不相信这条恐龙的存在的,对吧?但与此同时,你也没办法证明它不存在。所以这头恐龙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那肯定不存在。”

“这就对了。”我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孺子可教嘛。

“地心引力的发现之所以科学,是因为你可以以一种方式对其证伪。而对于这条‘空气恐龙’存不存在的研究之所以不科学,正是因为他既没法证明,也无法证伪。”

“——唔哦哦!”

铃木终于露出一副灵光乍现的表情。“所以,中田君你的意思是,科学是可以被证伪的?可是,这又和鬼存不存在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

我笑着说道。

“你把刚刚的话里,‘会喷火的透明恐龙’换成‘鬼’试试。”

听到我说的话,铃木沉默了一阵。十几秒中,铃木的表情逐渐从不解变为恍然大悟、随后又变得十分古怪,最后回过味来,彻底变成恼羞成怒。

“中田君,你这是故意这么说的吧?给我下套吗!”

铃木举起枕头就要朝我这边扔过来。我赶紧躲开,然后道。

“喂,别老拿我家的枕头打我啊!”

虽然我承认有一定戏耍她的成分,但是刚刚说的话明明就很有道理啊。

“而且,你刚刚不是自己已经承认了,‘会喷火的透明恐龙’不存在吗!”

“我、我才没有!”

铃木脸一红,朝我吐出舌头。“中田君你个大笨蛋!反、反正雨人一定是存在的啦!哼,只有你这个笨蛋才会觉得是假的!笨蛋笨蛋中田笨蛋笨蛋!”

饶是脾气比佛祖还好的我听到这样的辱骂,还是会生气的。人在气到极点的时候确实会笑,我恼火的露出笑容。

“好好好,你还是不肯承认雨人是虚构的对吧。”

我站起身。

“那就比一场吧!”

“比、比一场?”

正准备朝我扔第二个枕头的铃木直起身,歪了歪脑袋,疑惑的道。这家伙只有在这种时候可爱,反而额外的令人火大啊。

“嗯。”我作出肯定回答。“五月十号!在五月十号,我们各自收集证据,最后在下午放学的时候,看看谁的说法更合理!怎样?如果硬要说那种东西存在的话,那就证明给我看啊!你不会害怕了吧?”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铃木。原本有些畏畏缩缩的铃木被我这么一看,也顿时挺起胸膛,冷笑道。

“谁、谁怕了!比就比!输了的话,就帮赢得人买一个学期的午餐!”

“一言为定!”

我点头。就这样,一场蠢到不行的比赛,自这个初夏的雨夜开始了。

……

晚上,躺倒在床上,回顾整个故事,我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就感觉已经有了点眉目。这场比赛我是绝对不可能输的。坚定信念后,我正打算侧过身,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点,突然房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

我问道。

“是、是我啦。”

门外传来青梅竹马铃木的声音。虽然我是不信有什么“雨人”存在的,但铃木似乎真的认为外面有什么东西在晃荡,不肯回家。在联系她父母解释清楚后,她的母亲大方的道“留宿就行了嘛”,……由于我实在不好拒绝阿姨,所以铃木便理所当然的住了下来。

当然我们是分开睡。铃木睡在我父母的房间。

“有什么事吗?”

我爬起床,拉灯,打开门,看到门外的铃木。此时的铃木身穿一袭睡衣——没错,这家伙在我家有睡衣——抱着洋娃娃,一副懦弱的样子,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表情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我、我刚刚,感觉,窗外有人在看我——”

窗外还在下雨。停电的问题倒是解决了,在十一点多的时候已经来了电,不过从里边往窗外看,因为路灯在十二点半的时候关闭了,外边黑漆漆一片,混着雨声,确实有点吓人。

“不是都说了,雨人不存在吗。好好睡觉啦。没人在看你的。”

我道。可能因为时间比较晚,我说话的语气也在不经意间柔和了一点。

“但、但是,我一个人睡的话,还是会有点害怕……”

铃木眼神游移,似乎有点迟疑。她抬起头,又低下。终于,在十多秒后,铃木总算道出了来意。

“那个,可以让我在你的房间里打地铺吗?”

——

最终,耐不住铃木的死磨硬泡,我还是答应让她进我房间了。不过要真让她睡地上的话,如果被父母知道了我怕是得被赶出门,所以打地铺的当然是我。

真是一个糟糕的黄金周。

躺在地上,盖着小棉被,在彻底睡死过去前,我如此想到。

3.

由于黄金周最后一天的一时冲动,我不得不将宝贵的放学后时间花在没啥实际意义的实地调查上。要说后不后悔,那肯定是有点的。可一想到接下来能让铃木帮我买一学期的午餐,我就不由得轻哼起来。在连续两天的工作,收集到足够支撑我的想法的证据后,终于,五月十号来临。

我和铃木约定在靠近事故发生地——也就是落川东山町段的一家小咖啡馆里进行最终的对决。因为铃木放学后有社团活动,所以我先到了咖啡馆。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后,我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由于过于无聊,我便的看起了店里的电视。

电视正在播放着晚间新闻节目。我有些印象的、似乎出生于附近街区的议员在为出轨事件道歉后好像成功复出,还当选了这个县的参事,正在电视机上侃侃而谈对于夜宿在落川河岸周边的流浪汉营地的治理。我一边想着“出轨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吗”一边啜饮着卡布奇诺,并往窗外看去。今天天气不错,万里无云,能看到远处有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附近的公园里,貌似正在聊着天。

“久等了!”

就在我考虑着以后要让铃木每天中午给我买什么的时候,一个身影坐在了我对面的座位上。我抬头一看,果然是铃木。

“在想什么呢?”

她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看起来似乎自信满满。我回答道。

“在想让你以后中午给我带什么。决定了,周一炒面面包,周二猪排盖饭便当,周三到周四手制便当,周五的要求不高,就饭团吧。”

“哼哼,区区中田,还挺敢想的嘛。”面前这个家伙已经嚣张到不能自已了。她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点了杯咖啡后,对我道。

“然而,中田君,你的幻想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

“哼哼,希望你看到这些东西之后,还说得出这种话。”

咖啡端上桌面。铃木抿了一口后,将一沓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我瞄了一眼,上面写的全是什么“地点”啊“证据”啊之类的词。最终,她从里边掏出三样东西。我粗略扫视了一遍,分别是一本小本子、一份报纸、以及一张照片。

“觉悟吧!”

铃木对我这么说道。

……

“我问了很多人哦。首先,是这个。”

铃木将放在最右边,她的那个小本子打开,并掉转过来,给我看。

“这个是我从八号开始就做的调查,已经把商店街的老板、学校的同学、还有附近居住的人都问遍了,他们都说‘没有在附近看到过一个身高有两米的人’。”

我拿起小本子,仔细观看起来。上面写的基本上是一些地址、以及被询问的人的外貌特征,有些人上备注了名字,有些人没有。我翻看了一遍,在最上面的“Q:请问你有最近在附近有看到过身高超过两米的人吗?”下边,全是清一色的否。我意外的看了铃木一眼,道。

“你挺认真的呢。”

“哼哼,是吧。”铃木得意洋洋的道。

“一开始我就想到了哦。既然你说,‘雨人不存在’,而木实酱又确实见过雨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吧,雨人是‘人’而不是‘鬼’。”

“可是,按照木实酱,还有流言的说法,雨人很高。我去测量了一下附近倒闭店铺卷帘门的高度,大概在两米左右。也就是说,如果雨人真的只是一个人,那么他的身高应该在两米上下。”

“这么高的人,在人群中很显眼吧?如果他真的是附近的居民,或者经常出现在这里,那么没道理人们平时不会注意到才对。但我做的调查确实证明,附近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身高有两米左右的‘人’。”

“换言之,雨人只有可能是鬼。”

铃木说完,得意洋洋的抬起了头。

“怎样,这下你没办法反对了吧?”

我摇摇头,不置可否,只是问了铃木一个问题。

“你说的‘木实’,是不是a班的山下木实?”

“嗯,没错。”铃木点点头,并不解道。

“你问这个干嘛?”

“我记得,前段时间,校内广播有提到她吧。”

“嗯,她的书包不见了,两周前才被人捡到,送回了学校。”

我点点头。这和我了解到的消息是一致的。不过我实在不能认同铃木前面的说法。

“当天,山下目击所谓的‘雨人’的时候,你有说过,视线不佳吧,十米开外都有点看不清。而且又起了雾,再加上当时天黑,山下又处于紧张状态,看错了应该也正常吧。”

“哼,你要嘴硬吗?”

“也不是我嘴硬,”我摇头。人在紧张状态下看错东西是很正常的,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这附近确实没有身高两米的居民,这点我承认。不过,“只有她一个人目击,又没有别的证据,没办法说明雨人确实有两米。对于这一点,我持保留态度。”

我知道这种推理有点牵强,但要我相信存在一个身高两米的怪物在雨天的落川旁晃荡,难度不亚于让我相信奥特曼真的存在。

“……哼,你就得意这一会儿了。”

我原本以为铃木会因为我说的话恼羞成怒,但不知道为何她反而露出笑容,叉起了腰。她从我手里拿过小本子,又翻了几页,重新递给我。

“这是我的第二个调查。我早就知道你会嘴硬了,所以这一次,我是问了警察叔叔们哦。”

你问了警察什么?我正打算开口,就看见了小本子上有记载着问题。依旧是Q打头,冒号后面写着:“你是否有在最近看到晚上有穿着雨衣的可疑的人在附近晃荡?”

下面依旧是一连串的否。

“我和你说过的吧?”铃木道。“‘雨人’只会挑那些未成年人下手。这些证词正好证明了这一点。警察叔叔们几乎每天都会在附近巡逻,哪怕下雨天也一样。但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雨人,甚至连这个传闻都没听说过。”

“警察叔叔们都是成年人。如果雨人只是普通人的话,那么从去年起夜晚就出现在附近的可疑人士,不太可能一次都没有被警察叔叔们撞见吧?但是,很遗憾,没~有~呢~!这点你又怎么解释?”

这点我当然是不做解释。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铃木撇撇嘴,没说什么,然后拿起了第二样东西。这是一张旧报纸,我看到上面的日期是十年前的三月六日。

铃木这次什么都没说,直接将报纸递给我看。我扫了一眼,上面的头版用黑色字体印刷着。

“二月十三日、一名母亲因为胎儿早产未能及时抢救成功、身穿雨衣绝望跳江自杀”。

这倒是让我意外起来,我确实没有调查过关于以前的命案问题。原来落川是真死过人啊?

“怎样?”铃木得意的说道。“身穿雨衣,刚好还是在落川跳江自杀。这下你没话可说了吧?——所以说,雨人真真实身份,就是这位跳江自杀的母亲的冤魂!”

“由于不甘心孩子的死亡,于是她的灵魂在若干年后化作雨人,在落川江边徘徊。只要看到未成年人,就会将其误认为是自己的孩子,将他们拖入水中,永远的一起生活……真是一位可怜又可恨的母亲……”

“不,怎么想都没道理吧。一,她为什么不只尾随十岁的孩子?二,而且难道她连自己孩子的性别都不知道吗,传言中雨人可是男女都抓吧。三,这位母亲难道身高有两米?”

由于太过离谱,我不由得打断铃木的话,吐槽道。

“而且,这上面说了哦。因为是逃出医院,为了隐藏身份,所以她身上才披了雨衣。当天晚上根本就没有下雨。所以她干嘛只在雨夜出没?”

听到我的发言,铃木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和女鬼讲道理?”

“……”

还真讲不了。无论是故事里的还是面前的。

“不过,你爱这么想就这么想吧。”铃木最终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她露出了一副“你要输了”的自信笑容,然后将最后那东西摆在我面前。

“反正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哦,中田君。”铃木喝了一大口咖啡,道。随后,她缓缓的翻开那张照片,露出了上面的画面。

我把脸凑了上去。其实,在看到铃木把照片摆在桌子上的时候,我就隐约猜测到其上的内容了。

照片上,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身穿雨衣,看不清面容。孤独的站在雨下,周围是路灯昏暗的灯光,以及沿街的店铺。照片里能清晰的看到远处山顶神社上的小字;细微的灯火仿佛在山间摇曳,更勾勒出画面中心人影的诡异。

对面,铃木打了个寒战,声音也没有刚刚那么兴奋了。她往左边看了看,似乎确认天气晴朗后,才对我小声说道。

“……这,就是雨人哦。”

——

“这张照片,是我向社团的学姐要到的。还记得我说的,去年就有人看到过雨人吧?那个人就是学姐的前男友哦。那位学长原本是摄影社的,后面退社加入了学校的超自然研究会,现在是超自研的社长。这张照片就是他在第一次遇到雨人后,以身范险,又一次勇闯雨夜,才拍到的珍贵资料。据说照片原件现在已经是超自研的镇社之宝了。

周围的景色那么清晰,连远处神社的字都能看见,却只有中间的人像很模糊。这明显就是鬼魂吧!干扰了电磁波啥的,所以摄像机拍的不行……但反而恰好能证明雨人根本不是人!

怎样,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铃木头扬起,露出笑容。随后她看似淡定的端起卡布奇诺,轻轻的抿了一口,但手始终在小幅度的抖动,根本停不下来。这家伙,现在应该很激动吧,毕竟快要赢我一个学期的午饭了。

然而。

但是。

我露出笑容。

“你说完了吗?那就到我了。”

我将一沓照片按照顺序排在了桌上。

4.

立下赌约后的当天晚上,我就想好了要怎样调查“雨人”这个流言。要做的无非是两件事:

一,查清流言的源头。

二,搞明白雨人到底是什么。

第一点很好理解。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弄明白事情的真相,直接去找传出这个流言的人就行了。我花了不少时间寻找,询问了不少人,包括a班的山下木实,发现其实这个流言并没有确切的源头,而能够查证到的、在我们学校传开的源头,就是某位学长。

没错。就是那位超自然研究会的社长。我最开始以为这个故事或许就是他为了博人眼球而瞎编乱造的,但好像他自己也对“雨人”这一套深信不疑,并且也拿出了现在铃木放在桌面上的照片给我看。

不过,虽然没有查到一切的源头,但我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想到铃木也有可能调查到这里,我就向那位学长要了些照片。

我一边将这些照片依次序的排开,一边对铃木说道。

“铃木,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的那位社团学姐,为什么要和超自研的学长分手?”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铃木的问题,而是将列好的照片推给她看。这里每一张照片的右上角都有日期,从三年前的二月份开始,一直到最近几天的都有。里面有景色,有人像,也有些动物。铃木翻看了几张,然后抬起头,疑惑的道。

“拍的是很好看啦……所以呢?你把这些东西给我看干嘛?”

“拍的景物确实很好看。但你看上面的人像呢?”

“人像?”

铃木重新翻看起照片,然后眼睛睁大。

“这……呜哇……为什么每一张人像都是糊的?这、这些是同一个人拍的吗?每次都拍成这样,反而有点让人佩服呢……说起来,社团的学姐和前男友……啊!”

她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这、这些,都是超自研的那个学长拍的?”

“没错。”我点头,并向铃木确认道。

“你的那个学姐,恐怕和学长分手的理由就是这个吧?”

我道。

“因为,学姐对那家伙说,照片拍的太丑了。”

明明是摄影社的社员,为什么拍照会那么难看?为什么每次拍我都那么糊?是不是爱的不认真了?

你居然觉得拍的难看吗?真没眼光!

我都能想象到当时发生了什么。由于事前有了解过那位学长的退社经历,所以在询问雨人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我就顺带问了一下。

我们学校是允许学生同时加入两个社团的。学长在退出摄影社之后还继续坚持摄影,应该非常喜欢摄像才对。那么为什么要退出摄影社呢?

得到的答案,是“被嫉妒了”。

摄影社是要参加比赛的。学长喜欢拍人物像,但偏偏人物总是拍的不够清晰,每次比赛自信的将照片交上去后,却总拿不到奖。久而久之,他怀疑是摄影社压根没把他的照片交给赛方,便与社员大吵一架,最后退社了。

很离谱。但是想到能因为照片拍的不好就和女友分手,就又突然觉得有点合理。

“所以,这张照片模糊,单纯只是拍摄的人技术不太行,和什么电磁波啊光线啊没有任何关系。超自研的社长拍谁都是那样。所以,这人也有可能是一个普通人,只是超自研的社长自认为是什么雨人而已。”

我道。

听到我的解释,铃木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终究没把话说出口,只是倔强的道。

“那、那又怎样?反正证据我是给你拿出来了。既然你说‘雨人’不是鬼,那那么多人看到的‘雨人’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人啊。”

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

既然找不到流言的源头,我就开始着手进行第二件事情的调查,既“雨人”的真身到底是什么。其实要是夜晚下雨,那么直接去找那个雨人本人去问是最好的办法。但奈何五月八日早上一直到今天都没下过雨,所以我只能采取最笨的方法,即像铃木一样,对每一个自称遇到过雨人的人挨个的询问。第一个人自然是山下木实。

“其实,我对你一开始所说的,关于山下木实遇到雨人的故事就很不解。假定雨人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为什么在山下离开公交站后,雨人要追着山下跑呢?”

“只有可能是因为雨人不是人吧。”

铃木即答。“要抓她下水什么的……”

我无视了铃木的回答,继续道。

“我作出两个判断。一是,雨人可能有什么事情需要提醒山下,所以才向她跑来。二是雨人确实是想迫害山下,他可能是杀人魔什么的,觉得可能山下有看见她毁尸灭迹,所以才急切的想追上山下杀人灭口。”

“那一定是后者了。”

铃木道。

“但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第二点完全不可能。可以确定的是,雨人不是第一天出现在这个街区。要是有命案的话,难道能一直隐藏到今天?”

“可能不是命案呢?”铃木嘀咕,“被人看见偷东西,想要上去威胁目击者闭嘴,也很正常吧。”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问题是,雨人为什么不在山下还坐在公交车站的时候,就冲上去把山下解决了?”

铃木这下不发一语了。我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强忍住,严肃的道。

“雨人追山下这个行为,是发生在他看到山下离开公交站之后才出现的。我一直不能确定为什么他要追着山下跑,直到后来,我了解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山下的书包。”

我道。

“山下的书包不见了。而两周前,她的书包被送了回来。”

“——!”铃木睁大了眼睛。

“事后我问山下,她的书包就是在当天弄丢的。我猜可能是因为她离开公交车站的时候太过慌乱,所以忘记拿了。”

“所、所以说,她看到雨人追她,原因是——”

“没错。”我点头。“只是想把包还给山下而已。”

剩下的问题就简单了。

那位所谓的“雨人”应该是认出了山下的制服,于是在两周前把山下的书包送到了学校。既然能将书包还给学校,那就只有可能是人,而不是鬼。

“所以,雨人真的是人吗……”

铃木有些失落。她叹了口气,但是依然还想继续挣扎一下。

“但、但你也没能确定送回来书包的是人是鬼吧?说不定鬼也能送书包回来呢?”

“这个嘛……”

我确实没有办法确定。了解到这件事情后,我就询问了校方,但据当天负责值班的老师说,来者并没有留下住址和姓名,具体样貌老师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是说了一句“年纪不小的男人”。

调查就此陷入僵局。想不出好办法的我只好来到实地,想看看在当地能不能发现什么。

“铃木,你说过,警察每天都会在当地巡逻吧?包括下雨天。”

“是没错……”

铃木回答道。下一个突破口就在这里。

“根据老师说的话,雨人的真身应该是一个年纪不小的男性,并且确实是一个人类。那这样一位男性,每个下雨的夜晚都会穿着雨衣经过东山町附近的街区,为什么警察从来都没有看见过?”

“为、为什么?只有可能是鬼了吧?”

“要么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于寻常了,警察看到也不在意;要么是因为,这个男人,在躲着警察。但是,现在的人下雨天一般都是打伞吧。大晚上看见一个形迹可疑鬼鬼祟祟带着雨衣的人,真的不会觉得可疑吗?”

“但、但是,雨衣也不是没人用啊。”铃木马上反驳了我的这个观点。“嗯,我家楼下进货的超市大叔,在下雨的时候,就是穿着雨衣搬东西的。毕竟比起拿伞,穿着雨衣干活更方便啊。而且,这种情况,也很符合‘警察叔叔不会在意’这个条件吧。”

我愣了一下。我的推理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但仔细思考,我又觉得不太可能。

“那边的商店街不是几乎都要倒闭了吗?应该没多少人雨天会进货吧。”

“很少不代表不可能。”

铃木固执的说。一时间我也有些犯难,但突然想到,咱们不就是在东山町吗。

“如果是有人在进货的话,那咱们直接去看看就好了。那么多倒闭的店铺,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不难吧。”

我对铃木说道。她点点头同意了我的意见。于是我们开始向东山町转向神社方向的旧商店街走去。这个时候大概是下午四点半左右,路边行人不少,既有嬉笑打闹的小学生,也有穿着和我们一样制服的高中生,还有一些主妇模样的人提着菜往住宅区赶。警察在路边维持秩序;整体来说,附近一篇安宁。

到了神社脚下后,我们挨个店铺的查看,最终只发现了三家还在营业的店铺。其中有家菓子店只有一个老太太在看店,这一家看来是不太可能;剩下两家,进去问了之后,也都回答说“不会在下雨天进货”。

“那下雨天会穿着雨衣出门吗?”

铃木不死心的问道。结果人家摇摇头,说道:“雨衣的话,容易打湿衣服呢。”

第一种可能性终于排除。因为没有理由再坐在咖啡店里叨扰,所以我们便移步到了外边的公园。两个老人还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我们便来到远处的滑梯旁,坐在了登上滑梯的梯子上。

“所以,雨人果然还是坏人吗?躲着警察的话,那只有这种可能了吧。”铃木道。她突然有些沮丧,看起来比平时更沉默。或许,逐渐逼近真相,让她有种“非现实”被“现实”戳破的失落感吧。

但是,至于雨人是不是坏人,在这点上,我持反对意见。

“我觉得雨人应该不是坏人。”

“诶?为什么?”

“绕回前面的话题。一个坏人,为什么被山下撞见了,却不打算对她做点什么,甚至还帮她把书包送回学校?”

“那,要是他没做什么坏事的话,避开警察做什么?”

是啊,避开警察做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是昨天才想清楚的。我看向远处的落川。这个公园离落川并不是特别远,明明其实风景不错,但鲜少有行人会从这边路过,只是远远的绕开。从这里望过去,能看见落川那宽广的水面,在快要西斜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

“铃木,其实你搞错了一点。”

“什么?”

“雨人并不是每个下雨天都会出现的。”

“……什么意思?”

“记得你和我聊的,关于山下木实那天遇见雨人的经历吗?当天的天气情况如何?”

“下雨了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再想想。”

“搞不懂……”铃木有些发脾气了,朝我背上来了一下。“有什么事情,中田君你就直接说嘛!”

“行行行,那我直说。”我避开她的拳头,同时说道。

“那天,雨不是只下了一会儿,而是‘从下午一直下到晚上’。”

“……一直下到晚上又怎么了?黄金周那天还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呢。”

“所以你当天出去,确实是能看到雨人的。”

我点头,道。

“我这边有记录。”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本子,递给铃木。上面是我采访到的、声称遇见过雨人的同学的名录,每一人都标注好了对应的遇到雨人的日期,以及当天的天气详细状况。

“每一次遇到雨人,当天的天气都是下雨时间五小时以上。”

“这能说明什么吗?”

铃木翻看笔记,疑惑的问道。

我回答。

“……下雨时间一但在五小时以上,落川就会涨水。”

没错,这本笔记里记录的每一天,落川都涨水了。河水漫过河堤,冲上河岸,翻腾不已。而山下木实当天遇到雨人的时候,正是因为落川涨水,才绕道东山町,最终在神社前的旧商店街见到了雨人。

“河水漫过河堤,又和雨人有什么关系?”铃木不明所以。这家伙真的是一点都不看新闻吗?

“因为那里有住人啊。”

没错,落川的河堤,是有人住的。

每次经过东山町段的落川,大多数人都会绕行。不是因为其他,正是因为,在这个已经没落的旧商店街的附近的河堤上,住着的那么一群人。

饶是铃木,也恍然大悟过来。她震惊的张大嘴巴,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我则替她说出了那个名词。

“流浪汉。”

没错。雨人的真身,就是流浪汉。最近的新闻对这类群体多有提及,部分市民觉得,这群居住在河堤的人们“污染了当地环境”。

普通下雨的时候当然不用搬,可要是下雨超过五个小时,河水上涨,开始朝河堤蔓延的时候,原本住在河堤上无家可归的人们自然而然的就要搬离当地。

可为什么要避开警察呢?

“还记得那个东山町出身的出轨议员吧。当上咱们县参事之前,就有说过要把流浪汉全部轰走之类的话。拜此所赐,警察对流浪汉也越来越严格了。”

需要避开警察的人不一定是坏人。雨人一定也在白天出现过吧。但是,白天的人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有那些下午乃至晚上才回家的高中生们,才会看见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搬的额外晚的雨人。

“神社前的旧商店街那边有很多空房子。如果是正常天气一直住在那边,肯定会被附近的居民投诉。所以,只有在实在迫不得已的时候,这些住在河堤边上的流浪汉才会过去。”

或许当天山下路过神社前时,在那些早已倒闭的店铺中,隔着窗户,早有不止一双眼睛注视着她。

……铃木的表情突然有些发白。听完我说的话后,她几度张嘴,又闭上了嘴。在沉默了有数分钟后,她突然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不对。不对。”

她喃喃道,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中田君,你的推理不对。你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呢。”

她抬头看着我,直视着我的眼睛,问道。

“按照你的推理,这些雨人其实是流浪汉对不对?但是,流浪汉没有超过两米的啊!那么显眼的流浪汉,不可能大家没注意到吧。没错。嗯。果然,雨人只可能是鬼魂!而且,照片,照片呢……”

铃木翻翻找找,最终在书包里又翻出那张所谓的雨人照片,然后得意的贴在我脸上。

“你看,果然,这个雨人是和路边的卷帘门一样高吧?山下当时完全没有看错!所以,你的推理根本不成立,雨人根本就不是流浪汉!”

“……”

哎呀。

被发现了。

我尴尬的笑了笑。

这个漏洞我其实一开始就发现了。由于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人会有两米高,而附近的人都没见过有那么高的人,所以从刚刚起,我的所有推理都刻意将身高这一信息抹除了。

得知山下的书包被人还回来后,我当然有问老师那人的身高信息。即便是再怎么忘事,也不可能忘掉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小巨人吧。我满怀期待的等待着老师的回答,可答案确是:

“身高很普通。”

老实说,我的推理从那里开始就在站不住脚了。我苦笑,看来是要帮铃木买一个学期的午饭了。

“呼呼~呼呼~”

看到我露出苦涩的表情,铃木又开始逐渐嚣张起来。她眉毛扬起,颇为扬眉吐气的说道。

“哼哼,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怎样,答不出来了吧?承认吧,你根本就没法解释!你输了!”

区区铃木在嚣张什么啊!我想反驳,但总觉得这样不服输太小孩子气了,实在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就把自己拉低到和铃木一个档次,于是只得不情不愿的低下头,承认。

“是我输了。”

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铃木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一想到接下来一个学期我的午餐都会被这家伙支配,老实说我已经开始在想毁约的事情了。

事情解决,我和铃木决定回家。从滑梯的梯子上站起身后,我一边开始在考虑要怎样毁约才能名正言顺一边迈开步伐。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公园里发生的一幕,于是停下脚步。

那是一位警察,站到了从我来到咖啡店起就呆在公园里坐着的两位老人的身旁。警察似乎对着老人说了些什么,那位老爷爷点头哈腰了一阵后,便站起了身。我才发现,这两位老人身上的衣服似乎非常破旧;而站起身后,那位老爷爷看起来要比坐下时高大很多。

但也没有到两米呢。就当我这样自嘲的想着的时候,老爷爷背起了他旁边的老奶奶。

老奶奶随着老爷爷的动作,手脚和脖子歪向一边,如同断了线的人偶;只有她那仍然在眨动的眼睛,才让人能看出她还活着的这一事实。

而我,看到他们的动作后,如遭雷击;铃木见我没有跟上来,便回过头,好奇的问道。

“怎么了?不回家吗?”

“……”

我看着铃木的那纯真的眼眸,心中五味杂陈。但最后,一切的一切都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没事,快点回家吧。”

“诶嘿。明天我就要吃中田君亲手做的便当!”

“吃吃吃,吃死你!”

我们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路向家的方向走去。路边的树上,十三年蝉的叫声越发的清晰,昭示着盛夏已经越来越近。耳边,落川的簌簌水声还在不停回响;阳光灿烂,看来最近几天都会是好天气。

5.

最终,我还是没有告诉铃木,就在刚刚,我发现了雨人最后的秘密。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背起他瘫痪的妻子后,正好两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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