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静立于校门前,耳畔传来远方零星的马匹嘶鸣。
片刻后,三道银白流光自远方疾驰而来——是三匹高傲的独角兽。它们停在云汐面前,优雅地低下覆盖着螺旋纹路的头颅,示意她登上身后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独角兽,一种只效忠于梅瑟斯皇族的高级智慧魔兽。它们一生只认一主,在皇都,它们本身就是至高的皇权象征,唯有地位最尊崇的皇族成员,才有资格以它们为驾。
“让爷爷猜猜,今天的小云汐是哪一面呢?”云汐刚在柔软的车厢内落座,一个沉稳而略带调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爷爷!”云汐整理着衣摆,无奈地看向主座上拿她打趣的中年人,“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亚瑟·梅瑟斯,帝国的征服大帝,此刻正豪放地倚在主位。即便有意收敛,一股无形的威压仍在他周身隐隐激荡。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下,仿佛有熔岩般的力量在流淌,光芒在肌肉轮廓间明灭不定,无声地诉说着其下蕴含的恐怖力量。
“好好好,爷爷不开玩笑了。”亚瑟笑着,布满老茧却异常宽厚的手掌轻轻揉了揉云汐樱白色的发顶,目光随即落回手中的卷宗上。“今天状态似乎还行,看来没再惹小孙女厌烦。”他看着重新埋首于厚重魔法典籍中的云汐,心中暗忖。
这关乎云汐血脉的核心问题。
伊斯塔露·云汐·梅瑟斯
“伊斯塔露”之名,继承自母亲伊丽莎白,象征着时空之龙那至高无上的血脉力量;“梅瑟斯”之名,则源自父亲凯文·梅瑟斯,代表着命运裁决者的权柄。两种血脉,任何一种都足以令人站在大陆之巅。然而,当它们同时汇聚于云汐一身时,却引发了灾难性的冲突。
具体表现为:云汐无法稳定地控制由哪一种血脉主导,或者保持两者的微妙平衡。
这问题本可调和,但六年前,云汐的父母在旅途中遭遇不测,至今杳无音信。失去了母系血脉的调和,时空之龙血脉与梅瑟斯命运血脉的冲突日益加剧,变得愈发不可控。如今,云汐几乎每天都会不受控制地转换数次主导血脉。每一次交锋,都在侵蚀她的根基。若无法解决,等待她的结局只有一个——爆体而亡。
上次亚瑟打扰云汐,正是她处于梅瑟斯血脉主导、潜心钻研魔法的关键时刻,结果被孙女嫌弃了好一阵。这让亚瑟格外在意云汐此刻的状态。
按常理,云汐只是他众多后辈之一。但这位年轻时桀骜不驯,曾一人一剑打穿王都、手撕灾厄化身奇美拉、剑斩邪龙法夫纳、拳压冰原之主使其臣服的征服大帝,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命运偏又与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他的五个子嗣皆为男丁,孙辈中也唯有云汐一个女孩。于是,亚瑟所有的宠爱与温柔,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唯一的孙女身上。
“云汐,”亚瑟看着孙女钻研魔法时,那条因顿悟而愉悦翘起、轻轻摆动的银蓝龙尾,忍不住关切道,“最近感觉如何?血脉……有没有躁动不安?”
“没事的,爷爷。”云汐头也没抬,声音轻松,“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冲突是有的,但我还能控制。”
亚瑟虽已多次出手为她梳理血脉,但问题的根源在于云汐自身,最了解其中关窍的也是她自己。两种血脉看似水火不容,实则存在一种脆弱的、只能依靠她自身魔力来维系的平衡。云汐有种直觉,随着自身力量的不断增强,这种冲突终将减弱,直至彻底平息。
看着孙女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亚瑟也只能无奈地扶了扶额。
不多时,马车抵达了梅瑟斯皇族的宫殿。夕阳的余晖泼洒在整体由赤煌岩铸造的巍峨宫墙上,折射出妖异而瑰丽的辉芒,使得整座宫殿宛如一头蛰伏于暮色中的洪荒巨兽,半身辉煌,半身幽邃。
“唉,我这孙女,怎么处处都与众不同呢……”餐厅里,亚瑟看着眼前毫无淑女形象可言、整个人几乎趴伏在长桌上,正以风卷残云之势“吞噬”着女仆们源源不断端上来的珍馐美味的云汐,不由得再次叹气。
他深知一条处于生长期的幼龙拥有如此食量再正常不过。但每一次亲眼见证,尤其是每一次都感觉她的食量又涨了几分,都让这位见惯风浪的帝王感到一丝惊愕。
“娜贝到底是怎么把小云汐喂养得这么好的……”看着还在努力进食的孙女,亚瑟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娜贝好好“取取经”。
如今的帝国国泰民安,经济繁荣,亚瑟早已将大部分政务移交参议院,只在重大事务上亲力亲为。唯独在关乎孙女的事情上,这位“女儿奴”爷爷乐此不疲地追求着亲自动手的“养成”感。
又过了一阵,云汐终于感受到一丝久违的饱足感,停下了进食。她轻巧地走到亚瑟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勾了勾祖父宽厚的手掌。
“爷爷,天色不早了,”她另一只玉手指了指窗外已高悬天际的皎洁皓月,“我得回庄园了,不然小姨该担心了。”
“这么晚了,路上也不安全。”亚瑟望向那轮清冷的明月,只略作沉吟便一锤定音,“你小姨那边我会派人通知。今晚就住在皇宫吧。正好……你也好久没陪爷爷住一起了。”
“那我先去休息喽,”云汐松开手,乖巧地点点头,“爷爷也要早点休息,不许累着自己哦。”说完,她便跟着两名提灯恭候的宫女,身影消失在通往寝殿的廊道深处。
耀眼的太阳与皎洁的皓月,亦有无法触及的阴影之地。光明与黑暗,相伴而生,彼此纠缠。
此刻,在皇都那连月光也无法渗透的至暗角落,一道道模糊的身影正无声伫立。他们仰望着那轮被宫殿阻隔的明月,喉咙深处,溢出几丝冰冷而轻蔑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