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门外倚墙等待的娜贝闻声抬头,金色的眼眸瞬间亮起,如同捕捉到了最璀璨的星辰,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叹与得意。
站在门口的“少年”,仿佛是从古老贵族肖像画中走出 的精灵,带着一种超越性别的、惊心动魄的俊美。
他身着一套墨深蓝近黑的丝绒晚礼服,那颜色深邃如仲夏夜的森林,又隐隐流动着宝石般的光泽。剪裁是大师的手笔,完美贴合着略显清瘦却线条流畅的身形——宽阔的肩线被优雅地撑起,收窄的腰身勾勒出利落的弧度,长裤笔直地垂落,衬得双腿格外修长。礼服驳领上,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而低调的藤蔓暗纹,在别苑柔和的魔法灯光下,随着呼吸若隐若现。
内搭是一件雪白挺括的丝绸衬衣,领口系着一个与礼服同色系的小巧缎面领结,一丝不苟地贴合着纤细优美的脖颈。衬衣的袖口处,别着两枚小巧却极为精致的橄榄叶形状的绿宝石袖扣,这是娜贝临时添上的点睛之笔,与丰收祭典的主题遥相呼应,更添一份贵气。
脚上是一双锃亮得能照出人影的黑色漆皮短靴,鞋型秀气,包裹着纤细的脚踝,落地无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头樱白色的长发。娜贝显然费了一番心思,没有完全束起,而是用一根与礼服同色的墨绿暗纹丝带,将大部分头发在颈后松松地束成了一个优雅的低马尾。几缕特意留下的碎发,柔软地垂落在光洁的额角和线条优美的颊边,巧妙地柔和了面部轮廓,增添了几分慵懒的中性魅力,也恰到好处地半掩住了那对标志性的、此刻因紧张而微微泛粉的小巧龙角。灯光下,樱白的发丝与墨绿的丝带形成鲜明而和谐的对比。
“他”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如同初春的桃花染上了白玉,在灯光下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那双标志性的湛蓝色眼眸,此刻因为紧张、新奇和一丝强装的镇定而显得格外明亮,如同浸在清泉中的紫水晶,流转着动人心魄的光彩。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更添几分深邃。
“enmmm……就叫梅尔吧。” 娜贝轻吸一口气,仿佛怕惊扰了这幅画面,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骄傲,“我的小云汐无论怎么打扮都好看。”
“梅尔”——云汐此刻的化名——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偏了偏头,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垂落颊边的一缕樱白发丝,这个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动作,带着一丝属于少女的天然娇憨,与她此刻俊人的少年形象形成了奇异的、令人屏息的反差魅力。
“小姨……”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更低沉些,却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清亮的微哑,反而更显独特,“这……真的可以吗?” 湛蓝色的眼眸望向娜贝,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寻求肯定的依赖。
“当然可以~”
就这样小云汐在被娜贝“精心打扮”以后有重新回到了梅瑟斯宏伟的中央的广场。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能邀您共舞一曲吗?”一位贵族向此时的云汐微微倾身邀请道。
“梅尔”的身体瞬间僵住,湛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和慌乱。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喉结,又猛地顿住,耳尖迅速染上更深的绯红。
但当那位贵族注意到“梅尔”的喉结以及身着的男装时。他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地道歉:“啊!万…万分抱歉!请您原谅!” 他慌忙地鞠了一躬,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个小插曲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周围几位原本跃跃欲试想上前邀请“美丽小姐”共舞的年轻绅士,此刻都露出了恍然大悟又带着惊艳的表情。
此时藏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娜贝强忍着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金眸中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光芒,随后她转身离去,毕竟这个夜晚应当让云汐自己享受。
云汐的性别丝毫未降低那些贵族的热情,能与这样一位贵族共舞本来就是一种荣耀,又何必在意他的性别。
自信的金发贵族雷蒙德·奥古斯只是开始。紧接着,是风度翩翩、言辞优雅的伯爵长子;是眼神炽热、带着艺术家不羁气质的年轻画师;是腼腆却鼓起勇气上前、声音都在发颤的学院高材生……他们或直白热烈,或含蓄试探,无一不被“梅尔少爷”那独特而惊心动魄的美貌与气质所吸引。
然而,“梅尔”——云汐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微的窘迫和抗拒。这些目光里的惊艳、倾慕,甚至带着猎奇意味的探究,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并非真正的贵族少年“梅尔”,此刻的男装更像是一场新奇的角色扮演游戏,而非寻求浪漫邂逅。她只想体验这自由的空气,而非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更不想应付这些带着明确目的的社交。
面对每一位上前邀舞的绅士,“梅尔”都保持着无可挑剔的贵族礼仪。她微微欠身,唇角勾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而客套的微笑,紫眸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感谢您的盛情,但我暂时无意共舞。” 声音清冷,带着少年特有的微哑,礼貌却坚决地将所有热情拒之门外。
她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或欲拒还迎。被拒绝的绅士们脸上难掩失望和错愕,却也无法指责这位神秘少爷的失礼。很快,围绕在“梅尔”身边的热切人群稍稍退开了一些,留下一个无形的、带着敬畏和遗憾的真空地带。
就在这时,云汐的目光无意间穿过舞池边攒动的人头,落在了广场最边缘、靠近巨大喷泉阴影处的一个小小身影上。
“那个能请您跳支舞吗?”她尝试着接触他人,她邀请一位又一位贵族或平民共舞可那些人无一不在看清楚她的面貌后选择拒绝——她穿着最精致繁复的蕾丝裙装,裙摆层叠如初绽的夜昙,在璀璨的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苍白的小脸上,双颊难得地因期待而染上一点近乎透明的绯色,精心梳理过的银白发间别着一朵永不凋谢的黑丝绒玫瑰。但暖色灯光下也毫无血色的唇,还有那双绝非人类孩童所能拥有的、过于深邃的红色眼瞳却在向着众人宣告她的身份——吸血鬼。
云汐只是短暂注目,便移开了视线。此时一股无形的压制让她体内的皇血略微占据了上风,虽不至于压倒龙血,但已经足以让她对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感到无趣。
短暂驻足后云汐便打算离开广场回到庄园。
中央广场的星光舞会依旧流淌着奢靡的乐章,魔法水晶灯的光芒却照不进广场边缘那条狭窄、潮湿、散发着垃圾酸腐气味的阴暗小巷。巷口堆满了庆典遗弃的杂物和空酒桶,将巷内与外面的繁华彻底隔绝。
巷子深处,光线几乎被吞噬。
伊诺莉·德古拉被粗暴地摔在冰冷黏腻的石墙上,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那头月光般的银白长发散乱地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沾满了污秽的泥水。那身本就破旧的墨黑色丝绒小礼服裙被撕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下面同样苍白的皮肤。
她怀中那个装满了炼金药剂的布包,被一只肮脏的、带着铁指虎的大手粗暴地扯走,随意地扔在满是污水的地上,破碎的药剂洒落了满地。
“啧,瞧瞧这可怜的小怪物,” 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响起,像砂纸摩擦着耳膜。说话的是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男人,穿着脏污的皮甲,脖子上挂着几颗可疑的兽牙。他绰号“鬣狗”,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头子。他粗糙的手指狠狠捏住莉薇娅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露出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依旧闪烁着惊惧与不屈的血红眼眸。“吸血鬼族的小杂种?听说你们这些吸血鬼崽子,血是冷的,骨头倒是挺硬?老子的收藏里正好缺吸血鬼的牙,要不把你的牙掰下来给我收藏收藏。”
伊诺莉紧咬着下唇,尖利的小牙刺破了苍白的唇瓣,渗出一丝暗红的血珠。她想挣扎,想释放属于血族的力量撕裂眼前这个恶棍,但一股强大而诡异的压制力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着她的血脉和魔力。
她本是来皇都进修炼金术的,在学业完成后,想着自从来到皇都还没有好好领略过皇都的风采的伊诺莉便打算趁着丰收祭好好体验一番。而白天那些对她身份丝毫没有嫌恶的平民百姓们,让伊诺莉下意识的忽略了皇都存在的暗面,使得她共舞的邀请被接受时,她丝毫没做出防备 便被套上了镣铐。
正是这个表面粗糙且布满诡异符文的镣铐,让她如同被拔去爪牙的幼兽,脆弱得不堪一击。她血红的眼眸里充满了屈辱的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
“老大,跟她废话什么?” 旁边一个瘦高个、眼神猥琐的跟班舔了舔嘴唇,贪婪地盯着伊诺莉,“虽然是个小崽子,但这细皮嫩肉的……卖到黑市,或者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老爷们,肯定能换不少金币!这可比偷钱包强多了!”
“就是就是!” 另一个矮胖的喽啰附和着,搓着手,“看她这头发,这眼睛……多稀罕!那些炼金术士说不定也出大价钱!要实在没人要我们把她办了也好啊,你看这小脸,这身材。嘿嘿嘿嘿!”
“鬣狗”狞笑着,松开了捏着下巴的手,转而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伊诺莉冰凉的脸颊,那触感让她恶心得浑身发抖。“听到了吗?小怪物?你的‘价值’还挺高。乖乖听话,少吃点苦头。” 他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兴奋光芒,仿佛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处置这件“货物”。
伊诺莉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剧烈地颤抖着,血红的眼眸死死瞪着“鬣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般的嘶鸣。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后悔了,后悔不该离开族地,不该奢望阳光下的温暖。这冰冷的巷子,这恶心的触碰,被当成一件“货品”一样死在阴暗的水沟里,才是她注定的归宿吗?
就在“鬣狗”的手准备进一步动作时——
巷口堆积的杂物阴影里,一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正死死锁定着巷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