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反驳吗？看来你已经没什么话想说了呢。”
陆昀察觉到局面陷入了僵持，他打赌游戏的幕后管理者肯定对于鬼怪做出一定程度限制，以至于她们都必须在规则的束缚针对玩家，而眼前的“安瑶”则是想钻系统的bug来将自己卡出去，但这个关键的接口似乎就在自己身上。想到此处，陆昀还有闲心打趣道：“不过我挺好奇的，难道我把你当做安瑶以后，你就能跟着我出去了？”
安瑶在沉默半晌，突然发出由衷的哀叹，她并没有简单地用语言解释，而是径直走到阶梯前，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圣洁光芒，但还未碰到就被嗡鸣声弹开。安瑶注视着指尖升起的白烟，隐隐有种预感自己要是强行踏上阶梯，怕是会落得神形俱灭的下场。她给陆昀展示着伤口，无奈地说道：
“看见了吗？即使我现在从生理上属于人类，依旧无法离开这里，规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所以从开始我就打算以人类的方式离开，玩家的身份？那并不是你我能够干涉的东西，而是直接由祂的意志来选择的。身为虚无缥缈，丧失存在之物，我所能做的就是为自己找个足以维持一生的锚点——”
“我想成为你的【工具】，陆昀。”
安瑶的一番话再次颠覆了陆昀的想法，他着重于工具两个字，瞬间回想起曾见侯霞捏在手中的护身符，开口问道：“是那种可以在游戏中使用的道具？”
“像，但有不同，你口中的道具等你从这里离开之后，会在结算时自由选择。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从游戏里直接获取道具的手段，那就是和鬼魂立下契约，生死与共。然后就能将鬼的特殊能力化作物品，从游戏中带出。”
安瑶此时的态度显得十分友善。蹲在陆昀身旁，抱着双膝，颇有耐心地为陆昀这个小白解释着来龙去脉：“达成这种目标的条件十分苛刻，需要消解鬼魂的怨念，成为鬼魂残存在世的寄托。还要建立起深刻的羁绊，能够让彼此的灵魂共鸣。”
“对于那些在游戏中疲于奔命的玩家而言，或许是个难以完成的条件，但对你而言，这只是日常而已吧？”
陆昀没想到还有这种自主获取道具的方式，不由得细数着自己过去曾为多少鬼魂送行过，从五岁那年开始...几十？上百？已经数不清了，即使开始还会因此而疲惫不堪，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随着时间的增长，他能看到的视野愈发辽阔，也便习以为常地将其当做生活的调剂，享受其中了。
如果安瑶所说为真，不谈其他，至少她和自己肯定是符合条件的。陆昀凝视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安静祥和的校园如同动漫中的场景，似乎下一刻就会上演恋爱戏剧，但他有些看腻了，这种平淡无奇的生活不适合他：
“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但这种方式你不还是沦为一件...物品？这样放弃你谋划许久才得到的人类身份，成为供我驱使的工具就是你的愿望吗？”
“这听起来也挺美好的，不是吗？”安瑶单臂支撑着脑袋，熟悉的眼眸含笑凝视着他，虽然眼瞳中流转的情愫不似作假，但此刻却已经不能让陆昀有任何波澜，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安瑶嘴角划过一丝苦涩，缓缓开口道：
“人，又何尝不是被操纵的道具。我的特殊在于即是人又是鬼，所以我能以人类的身体具备鬼魂的能力，也就能以人类的身份成为你的契约道具。到时候，我就能离开这个游戏，还能在现实陪伴着你，度过更多更多的时间。”
安瑶想要抬手触碰陆昀的侧脸，但却因他退半步的动作僵硬在半空，陆昀余光察觉到她的动作，对此没有任何感触，此时能够平静地和她交谈，都只是因为对方披着安瑶的外皮而已：“你想要的就是这种程度的自由？从游戏的囚徒转变成我的附庸？”
“不，你不会的。你从来没有将任何鬼当做自己的附庸，包括安瑶她们，都是毫无保留地付出真心，所以我才会坦然地选择这条路。那不是无可奈何的结果，而是生于爱意的结晶。”
谈话之间，有人影从远处走来，两人将视线定格在那个缓慢靠近， 被水流包裹看不清样貌的人影之上。此时的她完全不符之前的疯狂，更像是失去了自我的影子，慌张无措地搜寻着记忆。随着她的靠近，有委屈悲哀的哭诉传入陆昀耳中：
【还..给我..】
陆昀没有犹豫地起身朝着她走去，但几步之后，他突然停下回头来看向留在原地的“安瑶”，轻声问道：“不阻止我吗？再不动手，你的计划可要落空了。”
安瑶闻言，将双拳握紧又松开，眼前的视野有些模糊，让她看不清陆昀的脸，只是心中的不甘让她再为自己争取道：“都说了我是安瑶，怎么可能做出伤害陆昀的事情。”
“但那份记忆不属于你，感情也是假的。”
“感情是承载记忆的载体，但记忆并不是感情的唯一缘由。”安瑶双手摁在胸口，抛去了那些算计和虚伪，仿佛间她又回到了美术社，陆昀初见时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女，“对你一见钟情，这句话是无关于安瑶的告白。”
“所以，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也是安瑶，她能做的我都可以，甚至还能比她做的好。你要是真的选择了她，就算你们达成契约，但她依旧只是鬼而已，在现实你们依旧是无法触碰的状态哦！还有还有...”
“谢谢你，但是算了吧。”陆昀开口打断了安瑶继续为自己加码的打算，“对我来说，是人是鬼都无所谓，是我认识的她就好。”
“你也很好，但你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发飙，更不会拿刀来捅我。所以我们是合不来的，你太正常了。”
语罢，陆昀便不再停留地朝着人影走去，留给“安瑶”一个果断的背影，她凝视着渐渐出神，久久无法释怀，最终所有期许都化作一声自嘲的笑声：“所以我所向往的，也是我的败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