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郊区的精神病院内。
阳光明媚的庭院上,随处可见行为诡异的病人,有男病人将女式内衣套在病号服外面,摆弄着妖娆的身姿,似乎幻想着自己是红毯上走秀的模特,而供他展示身段的红毯则是另一位用颜料将自己全身涂红的病人。有人站在树荫中,瞻仰着树上的枝丫,当旁边的护士以为她是病情好转,开始领略自然之美,因此而欣慰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攀爬到树上,并对急忙想要将她拉下来的护士不停哈气。
喧闹嘈杂的景象随处可见,医护人员们都习以为常地各司其职,确保每一个病人都能得到照料,但总有病人能让她们格外轻松。护士端着盛放药物的托盘,来到庭院中心的长椅旁,看着坐在长椅上恬静的女人。她什么都没有坐,只是安静地依靠着椅背,眺望着头顶的万里晴空,阳光映照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衬托着那份沉静的气质。
岁月静好的画面引人入胜,如若不是她身着病号服,任谁也不会觉得这个宛如油画般的女人会是病人。无论从旁观察多少次,护士都会对女人的经历感到可惜,但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心完成自己的工作。她将自己身上写有文字的工牌收起,轻拍着女人的肩膀,轻声道:“安小姐,到服药时间了。”
女人没有回应,但轻微开合的嘴唇证明着她的顺从,护士习以为常地将药片塞入她口中,用准备好的水杯,动作轻柔地将药片送入体内。确认女人将药片吞入后,护士看着表上的时间,对女人说道:“快到预约好的时间了,安小姐,今天有人来看你了,真是难得呢。”
女人依旧是毫无反应,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失去它的引线,只有空荡荡的躯壳徒留人间。护士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没有离开,而是望向室内的方向等待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划过,一位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带着墨镜的男人出现在视野中,他并没有被四周各种奇葩吸引目光,径直朝着女人缓缓走来。
男人停在护士身前,清秀的脸庞上浮现出和煦的笑容,他将墨镜摘下,护士立刻被那双深邃幽静的眼眸吸引了,下意思忽略了男人的自我介绍。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急忙道歉:“对不起!我走神了。”
“没关系,我叫陆昀,是昨天预约好来看安清女士的人。”
陆昀插在裤兜的左手背上传来阵阵灼烧感,让他脸上维持的社交笑容都有些僵硬,急忙转移话题。护士立刻掏出相关文件对应好陆昀的基本信息后,开始跟他讲述注意事项:“安女士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所以在看望过程中不要提到任何有关于学习的内容,也本能被她看见任何带有具体文字信息的物品。”
“还有,因为她是特殊病人,所以看望过程中我需要全程陪同,不过不会打扰你们。”
还真是严格啊,但不如说捅伤两人后还能有这种待遇,已经称得上优待了吧。走完规定程序的陆昀,才得以坐在长椅上,注视着这个名为安清的女人。
她就是安瑶的姐姐,陆昀本来是托关系想要了解一下当年安瑶父母的起因经过,却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安瑶的姐姐竟然还活着,还没有被关进牢房。而是经过严苛的精神鉴定后,送入精神病院在严密的管控下接受治疗。此行能成,也是陆昀拜托曾帮助过的有关部门的人士,才能如此顺利。
“初次见面,安清女士,我是你的...妹夫?”
手背袭来刺痛,也不知是不满于陆昀疑问的语气,还是因为他和别的女人说话吃醋了。陆昀别出心裁的开场白,似乎真的引起了沉默许久的安清的注意,她僵硬迟缓地转过头,空洞无物的眼瞳中没有倒映出任何色彩,生锈的齿轮卡顿地转动着,驱动着沙哑的嗓音从嘴中发出:
“安瑶...她..死了..”
陆昀面色如常地仰靠在椅背上,仰望着同一片蓝天白云,语气悠然地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来见你也有想体验一下见家长的感觉,好像也没有什么可紧张的。”
这对陆昀来说确实是新奇的体验,跟他确立关系的三人中,就只有安瑶尚且有亲人在世了。算上他自己,四个人凑不出一对完整的父母。陆昀被自己想法逗笑了,抬起手臂,左手背上的水滴印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安瑶跟我说,她跟你没什么亲密的联系,甚至就连话都没说过几次。在她的印象中,你一直是被人操纵的玩偶,最后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她还挺好奇原因的。”
此番话一出,安清神情寡淡的脸终于浮现出细微的变化,似乎是在对陆昀这熟络的语气感到不解,她妹妹不是早就去世了吗?为何眼前这个男人能堂而皇之地转述她的想法,但或许是早已停转的大脑让她放弃了思考,机械式地回答着:“因为..她..是我的结局..”
“我想要阻止..但我失败了...她们还在看着我!现在还在看着我!”
“我不想读书!我不想学那些东西了!不要再看着我了!!”
安清被触动了不可触及的发条,整个人都深陷异样的恐慌中,苍白的面色仰望着天空,眼中终于涌现出确切的情绪,惊恐拽住自己的耳朵,剧烈的撕扯下,几乎要将整个耳朵拽拖。旁边的护士急忙阻止着,但仅凭她根本摁不住安清的双手,瞪着无动于衷的陆昀,只能呼叫着安保协作。
“原来如此,兔死狐悲吗...”陆昀平静地注视着长椅上陷入疯狂的木偶,她头顶上正有断裂的丝线在空中飞舞着,似乎想要重新连接回安清身上。顺着丝线向上望去,只见一对模样狰狞的夫妻嘶吼着,污言秽语不断从嘴中吐露,恶毒地诅咒着葬送她们“幸福”生活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