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第一医院。
林晚轻轻推开医护室房门，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下一秒，他的脚步顿住了。
角落里，林绾绾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抱着一个的保温饭盒，蜷缩着蹲在地上。
她微微低着头，眼眶泛红，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
林晚的心猛地一揪。
“抱歉，绾绾。”林晚立刻蹲下身，与妹妹平视，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迅速而清晰地划动着手语，眼神里盛满了心疼，“刚才有些事耽搁了。”
听到动静，林绾绾猛地抬起头。
看清是哥哥，那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随即粉嫩的腮帮子气鼓鼓地鼓起。
林绾绾故意板起小脸，做出生气的模样。
她迅速从身边拿起一个摊开的笔记本，举到林晚面前，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哥哥，饭都凉了！】
那感叹号，仿佛带着她无声的控诉和撒娇。
看着妹妹这副又委屈又可爱的模样，林晚嘿嘿一笑。
他不想让妹妹有丝毫的失望，伸手接过那已经不再温热的饭盒。
林晚拿起勺子，毫不犹豫地挖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大口吃起来。
蛋皮微凉，米饭也失去了最佳的口感，但他咀嚼得异常香甜。
林晚脸上洋溢着无比满足和幸福的笑容，对着林绾绾用力点头，竖起大拇指，用手语夸张地比划着：“好吃！”
看着哥哥狼吞虎咽的样子，林绾绾鼓起的脸颊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小梨涡更深地浮现出来，眼里漾开甜甜的笑意。
她连忙起身，小跑到饮水机旁，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接了一杯温水，又小跑回来递给林晚。
生怕他噎到。
林晚接过水杯，放在桌子上。
自然地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林绾绾柔软的发顶。
林绾绾立刻像被顺毛的小猫，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微微歪着头。
温馨的气氛在小小的医护室里流淌。
林绾绾看着哥哥吃得差不多了，重新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然后再次举起来，大眼睛里充满了期盼：
【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不想在医院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林晚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看着妹妹那双写满渴望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细密的疼。
林晚当然知道妹妹为了因为手术承受了多少痛苦。
他比任何人都想立刻带她离开这充满药水味的牢笼，去拥抱阳光和自由。
但是……不行。
医生的叮嘱言犹在耳：手术只是第一步，后续的康复治疗和针对她复杂病情的长期观察、乃至可能需要的二次干预，都必须在严密的监控下进行。
现在心软，代价可能是他永远无法承受的——他不敢想“只剩几年寿命”这个冰冷的预言成真。
“绾绾……”林晚放下勺子，喉头有些发紧。
林晚迎上妹妹恳求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眼眶的酸涩，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用手语回应：
“再坚持一下，好吗？”
“哥还想陪着你长大呢。”
“看着绾绾长大，变成漂亮健康的大姑娘。”
手语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恳求。
林绾绾眼中的水雾瞬间凝聚，眼看就要落下。
林晚轻轻拿过她手中的笔，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写下：
【你是我在这世上剩下唯一的家人了。】
【我亲自挑选的家人。】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煽情。
白纸黑字。
在林绾绾眼中无限放大。
“啪嗒。”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紧接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从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无声地坠落在洁白的病号服上。
林绾绾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压抑着巨大的悲伤和委屈。
她飞快地用手语比划，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可是我现在只会拖累你的人生。”
“住院要花好多钱，还要你天天照顾我。”
看着妹妹泪流满面、自责又无助的样子，林晚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立刻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怎么会呢？”他轻叹一声。
林晚再次拿起笔，在那句“唯一的家人”下面，用力地写下：
【你从来都不是拖累。】
写完，他抬起头，脸上重新扬起阳光信心的笑容，手指再次灵活地舞动起来，试图驱散妹妹心中的阴霾：
“不用怕！”
“你哥我厉害着呢，这点困难算什么？”
“等我考上大学，就赚钱给你买最好的人工耳蜗，让你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然后你游山玩水，吃香的，喝辣的。”
“等我毕业当了老师，你就来给我当助教，帮我管着那帮调皮捣蛋的学生，好不好？”
他描绘的画面如此生动美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无畏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林绾绾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
她用力地点着头，小小的脸上终于重新绽放出希望的光芒。
她用手语回应：
“嗯！我相信哥哥！”
林晚看着妹妹重新亮起的眼睛，心中稍安。
他翻过一页笔记本，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写下更重要的信息：
“绾绾，下一阶段的治疗，我们就要去首都的诺兰医院了，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医疗资源，一定能治好你。”
林绾绾刚刚就知道这个消息。
她立刻在纸上写道：
【哥，咱们能负担起医药费吗？】
林晚眼神坚定，用手语比划：
“毋庸置疑。”
林绾绾却摇了摇头，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清醒，她用手语回应，动作带着一丝急切
“哥，你别骗我了。”
“诺兰医院是出了名的富人专属医院，那里的费用根本不是我们能承担的。”
“我们……我们就在这里治疗好不好？”
林晚看着妹妹恳切又担忧的眼神，内心挣扎翻滚。
他不愿欺骗她，更不愿让她为钱的事情忧心忡忡影响治疗。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那个他本不愿在此时提起的名字。
“绾绾，上官清妍……她回来了，她说她会帮我们。”林晚轻声说。
林绾绾自然也读得懂唇语。
“上官清妍”四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
林绾绾的身体猛地一僵。
上官清妍？
她……她回来了？
那个三年前不告而别，像人间蒸发一样从哥哥生命里消失的女人？
那个曾经让哥哥失魂落魄的女人。
她不是……已经选择了上官家的权势和财富，抛弃了哥哥吗？
而且哥哥的父母去世，她都没来看一眼。
她怎么还有脸回来？！
她凭什么？！
凭什么在哥哥最需要她的时候消失，现在又凭什么回来，还要介入他们兄妹的生活。
还要用这种方式来施舍！
林绾绾的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永远不会忘记哥哥当年那副丢了魂的样子。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永远像小太阳一样的哥哥，变得那么沉默，那么黯淡无光。
她心疼得要命。
但内心深处在那些最隐秘的角落，也曾悄然滋生过一丝庆幸，庆幸那个夺走哥哥太多目光和笑容的“坏女人”终于走了。
哥哥……又只属于她了。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
她知道自己病重，可能也许无法永远陪着哥哥。
她也希望哥哥过自己的人生。
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不在了，一定要为哥哥找一个温柔善良、能真心对他好的人。
但那个人…...绝对、绝对不能是上官清妍！
这个“坏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