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绾绾小巧的下巴一扬。
右手拇指用力按在手心,其余四根纤细的手指并得笔直,带着点小脾气,从光洁的额头一侧迅速地向下一划。
一个清晰又带着点嫌弃的手语动作——“笨蛋!”
做完这个动作,林绾绾立刻把头扭向一边,只留给林晚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和微微起伏的肩膀。
那乌黑秀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一甩,像只闹别扭的小猫收起了爪子,却竖起了尾巴。
小小的医护室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树叶的沙沙声。
林晚心中无奈。
没过多久,那个倔强的后脑勺动了动。
林绾绾依旧没回头,只是伸出白皙的手,拿起放在床沿的笔记本,“啪嗒”一声,带着点小情绪地拍在林晚手边。
翻开的那一页上:【你想去就去吧(•̩̩̩̩_•̩̩̩̩)】
林晚看着这行字,简直哭笑不得。
这丫头……
林绾绾似乎能感觉到哥哥的目光,肩膀又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终于转回头,脸颊还带着未消的薄红,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眼眸却直直地看向林晚,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只剩下一种执拗的、不容拒绝的光芒。
她拿回小本子,低头飞快地写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写完后,再次用力地举到林晚面前:
【我也要去,我怕她再欺负你!ԅ(✧_✧ԅ)】
看着这行字,林晚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他伸出手,像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动物,温柔地揉了揉林绾绾的发顶,带着笑意,用力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林晚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来电人正是上官清妍。
林晚按下接听键,一个三年未曾听闻但无比熟悉的声音,隔着电波清晰地传来:
“洛城实验中学,老地方,不见不散。”
上官清妍的声音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悦耳动听,像山涧清泉敲击玉石,却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成熟韵味和不易察觉的紧绷。
“好的。”
林晚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应。
喉咙有些发干,一时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电话两端陷入了奇异的沉默。
林绾绾小心翼翼的来到林晚旁边,挽起哥哥的手臂。
她知道肯定是上官清妍打来的,也知道现在哥哥其实也很忐忑,只希望这样能让他安心一点。
电流的嘶嘶声中,仿佛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
空气凝固了,时间也仿佛被拉长,只剩下无声的空白在蔓延。
电话另一端。
那辆象征着顶级财富与权力的黑色迈巴赫,如同沉默的巨兽,稳稳地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庄园大门前。
铁艺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错落有致的园艺景观和融合了古典与现代美学的巨大宅邸。
上官清妍靠在车上,紧握手机,修剪精致的指甲几乎要嵌入手心。
她微微侧着头,浓密卷翘的睫毛低垂,在瓷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周围侍立的女仆和前排的管家大气不敢出,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上官集团核心继承人的二小姐这般憔悴?
良久,清泉般的声音再次流淌过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几乎被掩盖的沙哑:
“小晚,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林晚低声回应。
三年了,确实挺久的。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即将再次陷入沉默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略微不耐烦的女声:“喂,臭小子,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到,敢迟到一分钟,你就完蛋了!”
孟听被干脆利落挂断电话,只留下一串忙音,
“说不出来就别说了。”
“明天你想说什么都行,你说的,反正他跑不了。”
“等把他搞进学圣德学院,大姐你想怎么他也反抗不了。”
说完。
孟听扭头看向自己的好闺蜜,上官清妍何时这般狼狈,连话都说不出口。
威风凛凛的女王竟还有这般小女人的姿态。
孟听做个手势。
早已侍立在两旁、穿着统一制服、表情恭谨得如同雕塑的女仆们,动作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
司机和几名男仆迅速而无声地打开后备箱,开始搬运行李箱。
正打算进入庄园。
一个穿着考究西装、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一路小跑着过来,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呼吸还有些急促。
他正是洛城地产界的龙头老大——张昊。
张昊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腰弯得极低:“大小姐,孟小姐,实在抱歉,刚刚才收到您二位莅临的消息,没能第一时间赶来迎接,罪过罪过!”
他擦了擦汗,语气无比恭敬,“您看这舟车劳顿的,不如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海琼餐厅已经安排好了,还请二位赏光,容我为二位接风洗尘……”
上官清妍眼角的余光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和上位者的审视。
“我来洛城的事,不要声张。”
她直接打断了张昊滔滔不绝的奉承,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踩着价值不菲的高跟鞋,步伐优雅而从容地走向庄园主宅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女仆们如同无声的影子,紧随其后。
张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挤出更深的弧度,连声应道:“是是是!明白!明白!”
张昊腰弯得更低了。
“喂。”
孟听没有立刻跟上上官清妍,反而两步走到张昊身边,抬手,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昊浑身猛地一激灵,像是被电流击中,整个人瞬间绷紧!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却恰好扫过孟听短款上衣下露出的、线条紧致漂亮的马甲线,那健康的肌肤在落日余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这一眼,吓得他魂飞魄散,惊恐得几乎要把脑袋埋进地里去!
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角渗出,顺着鬓角滑落。
“啧,别那么紧张嘛,一点意思都没有。”孟听撇撇嘴,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点戏谑和无聊,显然对张昊这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失去了兴趣,“在公司好好干,不出岔子就行。”
她丢下这句话,不再理会这个在她眼里毫无挑战性的“小角色”,迈开长腿,追着上官清妍的背影进入了那座奢华的庄园。
直到那扇厚重的木门彻底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张昊才敢慢慢地、试探性地直起腰来。
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他掏出一块真丝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动作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这才迈着有些发软的腿,走向停在不远处阴影里的那辆黑色豪车。
刚拉开车门,就发现自己的儿子张乐山正扒着车窗,目不转睛地盯着庄园大门的方向,眼神痴迷,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的天,上官家的二小姐可真他妈的绝了!”张乐山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惊艳到极致的恍惚,喉结滚动了一下,“商K里那些庸脂俗粉,给她提鞋都不配!这要是能……嘿嘿……”
张乐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仿佛那惊鸿一瞥的绝色身影还在眼前浮动,仅仅是远远看一眼,那强烈的冲击力就让他心神摇曳。
张昊一听儿子这不知死活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他猛地拉开车门,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
“啪!”
一个无比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张乐山脸上!
张乐山被打得脑袋一偏,整个人都懵了。
脸上火辣辣的剧痛让他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老爹。
从小到大,他再怎么胡闹,老爹最多也就骂几句,从没动过手。
“爹……爹?!”他捂着脸,声音都变了调。
“混账东西!你是要害死老子啊!”张昊压低声音,厉声呵斥,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到了极点,也怕到了极点。
张乐山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也不傻。
他从未见过老爹如此失态,如此惊恐。
看着张昊煞白的脸色和眼底那深不见底的恐惧,他瞬间清醒了大半,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念头是多么的愚蠢和危险。
“真当上官家是什么善男信女?!”张昊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颤抖,“我们不过是给人家打工的狗!别真把自己当盘菜!惹得他们不高兴了,咱们爷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传闻——晏城首富梁九,仅仅是因为一句抱怨,偌大的家业顷刻间分崩离析,妻儿老小人间蒸发。
张昊这些年为上官家鞍前马后,多少也窥见了冰山一角。
上官家明面上是房地产巨头,暗地里那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盘根错节,手眼通天,绝非他们这种地方上的“土财主”能招惹分毫的!
“别看咱们在洛城人五人六,风光无限,”张昊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在人家眼里,我们就跟路边摇尾乞怜的野狗没什么分别!明白吗?!”
“是……是!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张乐山捂着脸,冷汗也下来了,声音发颤。
他现在只想把脑子里关于上官清妍那惊心动魄的美丽倩影彻底删除!
那哪里是美人?分明是致命的毒蝎毒蛇!
张昊见儿子是真的怕了,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坐进副驾驶,疲惫地闭上眼:“尤其是这位上官家的二小姐,上官清妍。”
他睁开眼,眼神凝重,“在国外蛰伏三年,一回来就能压得上官家大小姐一脉抬不起头,手段、心性绝非常人!这是个真正的狠角色!”
“你可知道二小姐回来这几天,就有多少商人和政员落马,锒铛入狱。”
张昊叹口气,“当年上官二小姐在洛城被发现,还是我配合上官家给送回去的,这才得到了现在的位置,当年好歹见过几面,多少带点情意。”
“要是能攀上二小姐这条线...”张昊眼神带着兴奋,“我未必不能再上层楼。”
“咱们这种小人物必须学会见风使舵。”
“我知道你没什么大志向,就喜欢在那些不入流的场子里鬼混。”张昊的语气带着警告,“你娘疼你,平时跟那些小门小户、没背景的女人怎么玩,我懒得管。但是……”
他猛地加重语气,眼神锐利如刀,“你要是敢把主意打到不该碰的人身上,惹出了祸事,哼!到时候别怪老子保不住你!”
张乐山连连点头,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
刚才那一巴掌和父亲的话,彻底浇灭了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张乐山还是车辆迅速远离。
途径洛城医院,张乐山下意识的看向医院门口。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受伤入院。
总有位穿着病服的美丽少女,下午在门口翘首以盼。
也不知病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