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你当时其实什么也没想。”
审讯员不禁扶了扶帽檐,握住钢笔的手在速写板上点了两下,声音略显迟疑。
“但是你心里一想到你的这位旅伴……是叫蕾娜对吧?”
坐在他对面的蕾娜点了点头,又紧张的攥住了身边人的衣角。
“你心里一想到蕾娜小姐正处于危急状态,所以就忽然能使用魔力了?”
他的眼睛顺着蕾娜的手移动,看向也坐在他对面的吉尔苏,视线里满是狐疑和不可置信。
显然这个说法并不能说服他。
“我知道在贵国的领土上能使用魔力是非常不合理的。”
“但是我也承认,对此我本人也一无所知,我所阐述的就是我所知的一切。”
吉尔苏罕见的认真起来,正襟危坐
不过手还是不安分,试图抓向蕾娜攥住衣角的手,却被蕾娜嫌弃的拍开。
他异常诚恳的看着审讯员:或者说审讯员旁边的那位衣着华贵的老人,眼神清澈的不能再清澈。
在这个闭塞的小房间里,光源只有两拨人之间桌子上的台灯,能见度相当之差。
空气也很糟糕,闻着就很贵的香水味铺满空气。
然而即使光源微弱,吉尔苏依然注意到老人衣服上鎏金色的复杂徽章。
那枚徽章中心是一个酷似玻尔原子模型的图案,两侧偏下的位置则镶上麦穗,顶部还雕一个四芒星。
正是塞恩斯国的国家领导人——科学执政官的身份象征,综合科学勋章。
据说要在选拔考试中所有科目都考出第一名才能获得。
虽然吉尔苏很好奇如果考试中没有人能考出这样的成绩该怎么办,但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嗯……不得不承认,阁下的说法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
执政官捻住自己的胡须,银眉向上一挑。
他的声音像年久失修的机械,冷硬且锈迹斑斑。
“在塞恩斯说话是要讲科学的,你觉得自己的说法很科学吗?”
“虽说如此,尊敬的执政官,我好歹也在高校深造过,自然知道在塞恩斯最重要的就是逻辑和科学。”
冷汗让吉尔苏觉得沉闷的环境相当阴湿。
“但事实如此,我不能平白捏造事实去迎合科学逻辑,那更是大忌。”
“而且,在全大陆偏偏贵国境内无法使用魔法,这本身就很反逻辑,不是么?”
即使诡辩也要将这种事糊弄过去。他心想。
先前试图握住蕾娜的手事实上并不是想要揩油,吉尔苏此时心里非常紧张。
不能离开祖国的诅咒让塞恩斯人对自由有着魔怔的追求,哪怕有一丁点希望,他们都会像溺水中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如果糊弄不过去的话,只怕他的旅行才刚开始,他本人就要被抓走研究奥秘了。
——而且,
他不留痕迹地偏过头,瞟了一眼百无聊赖正玩着鬓角的蕾娜。
少女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只是一味用手指缠着鬓角绕圈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至少把蕾娜送回国之前,他不是很想自己出什么意外。
“……”
两位审讯者都不由得陷入沉思。
“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
“不过还是要有专员跟着你们随时跟进是否有其他线索,你们能接受吧?”
沉吟了片刻,执政官给出了方案。
没有人喜欢被监视的感觉,可惜吉尔苏两人没得选。
点头应允执政官的建议,几人这才从又挤又窄的审讯室里出来。
在审讯室外是一条银色的走廊,走廊两边是好几个和审讯室一般的铁门,尽头一侧是厚重的金属门,另一侧是一扇木门。
这里是泰克诺勒基安全总局的审讯科。
“第一次来到泰克诺勒基就到审讯科参观,你们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达成共识之后,执政官放松许多,一边打趣一边走向金属门。
另一位审讯员则与他走相反的方向,往木门走去。
这时吉尔苏和蕾娜才看清,这位执政官自鼻头起的下半张脸竟然都是金属制成的。
“如何?很酷吧?”
“我牙口不好,八十岁的时候做了下颌改造手术。”
说实话一点都不酷,反而像斧手蒙卡那种杂鱼。蕾娜在心里吐槽。
“啊。对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执政官的铁下颌抖了两下。
“之前调查你们的时候,了解到你们有一位旅伴暂住在了收费站。”
“我就自作主张把她带到首都来了。”
你是什么解决剧情BUG的工具人吗?
看样子思考完的蕾娜状态很好,一直不忘自己作为吐槽位的职责。
“那就谢过阁下了。”
吉尔苏倒挺开心。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清楚的知道自己几个出门只是为了旅游的人,而事实上艾希和蕾娜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走廊并不长,几人很快到门边。
“请问一下,跟进我们的专员是?”
城市就在门外,蕾娜想起之前的约定。
一个黑色的东西朝她飞来,下意识地接过,是枚手环。
“这是我国的第三代玛娜(MANA)检测装置,只要有玛娜反应,就会发射信号,并记录周遭环境参数。”
“经过我们和界外人的联合研究,我们发现玛娜的本质是一种特殊的场,因此可以用物理方式检测是可能的。”
执政官慢悠悠的解释,金属门已经开了,在其内是电梯般的架构。
“玛娜就是塞恩斯人对魔力的称呼。”吉尔苏补充道。
熟悉的失重感让蕾娜有种穿越回家的错觉。
“而且它极其灵敏。”
“像吉尔苏先生之前在地龙站点的玛娜外放,就是被首都的装置检测到了。”
“所以我们赶来的如此迅速。”
地龙站点吗……
听着执政官自豪的发言,那一幕回到了蕾娜的眼前。
高举右手顶天立地的少年,七彩的屏障,还有,呃。
黑线在蕾娜脸上落下。
完全不解风情的虾头台词。
很难想象吉尔苏在人前显圣的时候还能这么矢志不渝的搞抽象。
按理说正常人在那种情况下,就算说不出好台词,至少也会绷住形象吧?对吧?
像吉尔苏这种脑子缺根筋的确实是没见过。
不过确实挺有他的特色的。
黑线忽地浓郁。
……我又不是他妈,怎么还帮他洗起来了。
也就我会帮他说话吧。
“如两位所见,这就是泰克诺勒基的中心市区。”
执政官的话语很是惬意,像越狱成功的重刑犯。
不知何时,电梯门已经敞开,映入眼帘的是出乎意料的,纸醉金迷的城市。
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空气里弥漫着酸腐的气息,混杂着葡萄酒和香槟的酒香,胭脂粉味甚至盖过了沸腾的蒸汽。
衣着暴露的女子在空中透明的球体里搔首弄姿,惹得地上衣衫褴褛的男人高举起双手欢呼。
偶尔有人举起一大把纸钞,那透明的球便从天而降,打开一个小口将人容纳进去后,材质便不再透明,变成不透光的黑。
蕾娜想起了之前在审讯室里就在想的事。
执政官身上有股怪味。
尽管被名贵的香水盖住,但她还是闻到了,很酸腐,很奇怪的味道。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股怪味是什么。
那是和这城市里的空气如出一辙的死气,浓郁的堕落的暮气。
“具体专员的事可以日后再谈,目前只要有手环在就够了。”
“在检测到玛娜之前,预祝两位玩的开心。”
执政官笑了一下,铁制的下颌抖了两抖,发出像金币碰在一起的金属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