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停了,雾气未散。
琉一脚踢开结着冰的木门,怀里抱着几株新鲜采摘的火须藤和刚挖出的灯笼草,踏雪而入。她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伊涅斯坐在床沿的目光。
“……你醒了?”她语气里没多少惊讶,反倒像是预料之中的。
伊涅斯点了点头,动作略显僵硬。他还没有从暴走的余波中恢复过来,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呼吸与思考勉强维持着生命。
“你……昨天救了我?”他低声问。
琉没答,只是把药草放到炉台边,取出水壶和锅,开始熬药。
“那盔甲……在你身上动起来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你看起来不像个弱鸡了。”她瞥了他一眼,语气酸溜溜地,“不过你差点把自己烧了,知道吗?”
“我……”伊涅斯想辩解,却发现没有借口可找。沉默了片刻,他低下头,“对不起。”
琉愣了愣,然后嗤地笑出声:“道什么歉啊。你傻归傻,冲上来的时候也还挺……帅的。”
锅里的火须藤开始泛起绿色的雾气,药汤的苦香弥漫开来。琉用陶匙轻轻搅拌着,神情慢慢收敛,认真道:
“你昨天的状态,很不对劲。那个装甲在吸你魔力,甚至……我感觉它在选择你。”
伊涅斯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它在引我,唤我……但也没有逼我。像是……像是等我决定。”
琉皱起眉:“那不叫等,那是诱导,明白吗?你还小,魔力浅,一旦被抽干就没命了。”
“但它没有。”伊涅斯抬起头,眼神罕见地坚定,“它卡在了临界点……好像它知道我能承受多少。”
琉停下动作,看着他,表情复杂。
良久,她将药汤倒入木碗,递给他:“别想太多了。先恢复点力气,等会还有个活要干。”
“什么活?”
“审问。”她拍了拍腰间的小包,“那个我留活口的猎魔人还在后院被绑着呢。你不想知道是谁把你家那点破秘密传出去的吗?”
伊涅斯接过药碗,闻到那苦得要命的味道,皱了皱眉,却一口喝下。火须藤的魔力顺着他的血脉一点点流淌,滋养着那些暴走后千疮百孔的通道。
他深吸一口气,点头:“我想知道。”
琉咧嘴笑了:“很好。等你能站起来,咱们去请那位‘客人’聊聊。”
好的,下面是第三章接下来的审问情节节选,紧接上文风格展开:
后院的雪地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绑在干柴堆上的猎魔人嘴上塞着破布,冻得脸色发青。
琉掀开破布:“醒醒,喂,给我醒醒。”
伊涅斯站在她身后,身上还披着一件旧披风,眼神却比昨夜战斗时更冷。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猎魔人咳了两声,冷笑了一下:“你们现在问也晚了,那东西注定不是你能拥有的——”
“名字。”琉打断了他,一记不轻的耳光甩过去,“不然我现在就让你试试我箱子里第七层机关的威力。”
猎魔人嘴角沁出一丝血,终究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艰难吐出两个字:
“塔鲁。”
“是谁告诉你我家有秘银盔甲的?”伊涅斯上前一步,声音虽然不高,却有股奇异的力量压迫着空气。
塔鲁皱起眉头,忽然目光一滞,看向伊涅斯背后的包裹。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
“说。”伊涅斯眼中那种像是盔甲映出的寒光让人胆寒。
塔鲁咬了咬牙,低声说:“一个穿着法师袍的人……没人知道他名字,只知道他自称来自‘黑港’。”
“黑港?”琉皱眉,“那是……”
“西南边境的流放地,一个曾经属于法师公会的遗迹,现在成了什么法师、术士、炼金疯子的避世之所。”伊涅斯接话,他从父亲那听过这个名字。
“他说了什么?”琉继续问。
塔鲁喉咙滚动:“他说,有个孩子藏着‘失落时代的遗物’。秘银装甲、古代铭文,甚至——甚至可能有原始血裔的血脉。他还画了你家的位置图,连盔甲可能的藏匿地点都说得一清二楚。”
伊涅斯心头一沉。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琉冷笑,“是想看你们这些狗咬人,还是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我们不管那些!”塔鲁突然有些激动,“猎魔人不干白活,赏金开得高、目标明确就够了!我们又不是真想杀人,只要把盔甲带回去——”
“带去哪里?”伊涅斯打断他,声音冷了几分。
塔鲁低头,不肯说。
琉叹了口气,从背后的箱子中抽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器械:“你知道我做机关的风格吧,塔鲁。要不要我示范一遍‘问心锁’?”
“……灰塔。”塔鲁终于垂下头,咬牙低声,“黑港北侧的灰塔,他们会在那里交收。”
“他们?”琉眯起眼。
“那个法师不是一个人。他有一批人,都戴着面具,说他们是‘追寻遗血之人’。”
空气顿时冷了几分,伊涅斯隐隐觉得,盔甲中某个地方似乎又轻轻跳动了一下。
那不是害怕。
那是回应。
琉没说话,只是从机关箱里掏出一个像是木质玩具的东西,看上去平平无奇,却被她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
她走近塔鲁,在他惊恐的眼神中“啪”地一下将那东西重重盖在他锁骨处——其实只是拍了一下,并没有真正的魔力灌注。
“咒印完成。”她冷冷说道,眼神像冰。
塔鲁脸色瞬间煞白:“你你你……你给我下了什么咒?”
琉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一种老咒术,叫做强迫式笑咒。一旦你敢把我们的位置、名字、甚至你的‘梦’里出现过我们,咒印就会发动。你会笑,笑到嘴巴撕裂、脸抽筋、肋骨疼,最后笑到昏迷过去,醒来继续笑。”
她顿了顿,幽幽补充一句:“而且会放屁。”
塔鲁几乎要哭出来:“我、我不会说的,真的不会说的……”
琉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脸:“那就乖乖地当个没人注意的失败者吧。”
塔鲁像见了鬼一样躲开她,目送他们离开,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以后绝不能和这两个人再有任何交集。
等走远了些,伊涅斯忍不住问:“你刚才那个咒……真有那么夸张?”
琉翻了个白眼:“当然没有,我又不会那种老术式。”
“那你给他按的是什么?”
琉得意地一笑:“一个机关残片,还是我上次拆玩具剩下的。”
伊涅斯怔住:“你是故意吓唬他的?”
“废话,我真有那本事早就发大财了。”她拍拍背后的机关箱,“但唬住他就够用了,吓破胆的人,最听话。”
伊涅斯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小镇上不起眼的少女,比他想象中更聪明,更危险,也更值得信任。
两人回到了小木屋里。
木屋的炉火已经熄灭了,只余下一点红光在灰烬中轻轻跳动。
琉用她那把便携小铲将锅底的草药汤刮干净,又转头看了眼坐在床边的伊涅斯。他已经恢复了不少,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盔甲静静地躺在房间一角,那一片片银白色的装甲仿佛陷入沉睡,没有丝毫反应。
“那个塔鲁,”琉把装药的陶罐收进她的工具箱,“说他是从一个穿法师袍的人那里收到的消息。”
伊涅斯点点头:“那几个土匪样的人说的也是。”
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靠墙坐下,把身上的机关盒卸了下来。夜晚山林潮湿,金属咔哒作响,却没有平日的踏实感。
她看着炉火的余烬,低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伊涅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自己还未能完全驾驭的装甲,想起琉眼中流下的泪水,也想起自己那一刻冲向战场的心情。他知道,那不只是因为愤怒,也不仅仅是为了朋友,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觉醒。
“如果是一个人说,我们可以说他在撒谎。”他终于开口,“但现在,两批人说出了同样的描述——那应该就不是谎话了。”
“嗯。”琉懒懒地应了一声,把自己的斗篷裹紧了一些,“看来我们有了个方向。”
窗外传来夜鸟的叫声,风吹得门吱呀作响。
“明天一早,我们就走。”伊涅斯说。
“去哪?”琉问。
他抬头看向琉,眼神明亮坚定。
“奇里乞亚。那是最近的城市,也是最大的。”
琉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却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知道那地方有多乱吗?你一个动一动就魔力空虚的小不点,准备怎么混进去?”
伊涅斯却笑了。他站起身,走到装甲旁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片护臂。金属略带余温,像是在回应。
“你不是也从那种地方活下来的吗?”
琉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意外,随即笑出声来。
“唉……真是的,算你有点样子了。”
两人相视而笑,然后琉一脚踢开门板上挂着的破布帘,冷风灌了进来,也带来了明天的方向。
夜深,木屋沉寂。
火熄,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