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残垣断壁之间，金发的男人靠在巨石边缘，往常炯炯有神的湛蓝双眼，此时正无神地看向血染的天空。
偌大的战场，满是弥漫的黑烟与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再也看不见一个活着的人，只留下魔鹫喳喳吞食着血肉的窸窣声。
一天前。
夜色如墨。传令兵骑着一匹骏马，疾驰在泥泞的土路上。
不多时，一片军营出现在他的面前。军营的门前，正有两名士兵穿着锈迹斑斑的盔甲，来回巡逻。
“停下！来者何人！”
传令兵一勒马，缓缓停在军营门前。
“总部急令！切勿耽搁！”他摸出块崭新的令牌来，扬声到。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缓缓点头。
“是总部的令牌没错，进来吧，大人正在主帐议事。”
“多谢。”传令兵微微颔首，驾马进入军营。
开阔的营地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帐篷，其中正对着门口的大帐篷，便是领军者的主帐。
传令兵皱皱眉，不时揭开的军帐中，一瞥而过的伤残数量让他心惊。
他在主帐前下马，高声道。
“总部急令，求见埃德少校！”
“进来吧。”有沉稳的声音道。
传令兵掀开门帘，踏步而入。只见帐中三人环桌而立，正中的金发男人盯着桌上摊开的地图，紧紧皱着眉头。
“是上面的消息吧，什么指令？”那人开口问。
“总部传令，命少校率军再抵挡两天，不可私自后退。”传令兵半跪于地，禀告道。
金发男人沉默片刻，挥挥手。“你下去吧。骑上你的马，有多远跑多远。”
“是，多谢少校！”传令兵感激道，起身离去。
待传令兵走后，金发男人左侧那身披银甲的粗壮汉子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水杯颤了颤。
“他奶奶的，那群狗日的老东西，真不把我们的命当命看！”粗壮汉子愤恨道。
“布鲁特，不可妄议联军统帅。”右侧的男人身着宽松的蓝色法袍，出声道。
“都到了这时候了，普林法师，你还在向着他们说话吗！”
“那你现在在这里咆哮，又有什么意义？”法师的声音也不觉拉高起来。“如果只是争吵就可以挽救全军将士的性命，那我立刻便去联军总部像你一样胡闹。”
“你说的倒是轻松，只怕打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粗壮汉子冷哼一声，“到时候不还是我们这些将士在前面血战？”
“你！”法师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布鲁特说不出话来。
“好了。”中间的金发男人出声打断。两人愤愤地对视一眼，停下了争执。
“魔兽潮还有多久到达战线？”他问。
“还有十小时，埃德哥。”粗壮汉子回道。
名为埃德的金发男人叹了口气。
“布鲁特，你说说。我们是该撤退，还是继续听命死守在这河畔。”
“埃德哥，照小弟我的看法，这丹瑞斯河边是没法呆了。”
“为何？”
那粗壮汉子一指地图，“虽说河流能极大延缓魔兽的进攻速度，可我军目前仅五千士兵驻扎于此，还有部分是伤残。而魔兽有足足两万多头，军力差距过大，不可力敌。”
埃德点点头。
“说的有道理。普林法师您意下如何？”他又转向法师问。
那法师微微躬身。“不敢当，少校。不过依在下拙见，我军目前不应撤军。”
布鲁特一听法师这话，立刻神情激动起来。
“放他娘的狗屁！我看你就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埃德哥，千万别听他的鬼话！”
埃德压压手，示意他安静。
“普林法师，请您说说原因吧，能说服我留下来拼命的原因。”
那法师瞟了布鲁特一眼，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埃德少校，请您看地图。丹瑞斯河乃大陆中部到北部的最后一块天险之地，倘若放弃了此处，之后的地形均是宽阔的平原，魔兽将在这条战线上长驱直入，直接威胁到后方的大部分城市。”他顿了顿。“届时，民众必将流离失所，尸横遍野。”
埃德皱皱眉。“假如我们守不住，这块地一样会丢。”
“斯图尔曼人的军队就在我们的侧翼，他们承诺压制兽潮后，将派兵协助我军防守。”
“那群北方蛮子，他们的人手不也一样不足，怎么会有多余的兵力帮助我们？”
法师沉默着，面露悲哀。
“少校，您有所不知，原北方联盟的指挥官，于前些日子征召了14岁以上所有的北国男丁。”他缓缓道。“现在北国城市里，已经没有高于马匹的男人了。”
埃德哑然。
“倒是我小瞧了他，即使此战胜利，北方联盟恐怕也会一蹶不振吧。”男人感叹道。
“是的，此乃倾国，不，倾尽人族底蕴之战。”他再度躬身行礼，“还望少校三思。”
此时，布鲁特又焦急起来。
“埃德哥，虽然普林法师说的在理，但我们这点人怎么能顶得住两万魔兽两天的进攻，不过一天恐怕就会被冲破防线。依我看，不如先行撤退，再从长计议，别让兄弟们白白丢了性命啊。”
埃德低头沉思。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咚咚的声响在并不宽阔的帐篷中清晰可闻。
法师与粗壮汉子站在两侧，安静地等待着面前的男人做出决定。
“传我命令。”金发的男人仿佛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军队原地休整五小时，明日天亮，即时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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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哥！埃德哥！”布鲁特飞奔在雨后泥泞的土地上，追着眼前那个金发的男人。
“埃德哥！不行啊！”他终于追了上来，拦在埃德面前。
“如果不撤退的话，所有士兵都会死在这里啊！”他抓着金发男人的肩膀大力摇晃，“我烂命一条死就死了，但至少为他们考虑一下吧！”
埃德沉默着扒开男人的手。
“布鲁特，你跟了我多久了？”
粗壮男人一愣，“从参军开始，到现在大概五年。”
“是啊，五年了。”金发男人感叹道。“那这里的士兵呢？”
“他们……最早跟着我们的也有五年，最晚的上个月刚刚入伍。埃德哥你问这些干什么？”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要拒绝撤军，我想这些随我们征战的士兵们可以回答你。”
布鲁特抬眼看去，这才发现他们二人引起的动静已经吸引来了不少士兵。
埃德随便指了一个拄着拐杖的士兵。“你，我记得你，是叫安东尼对吧。”
“是的，将军，安东尼已经追随您三年两个月整了。”士兵抬手行礼，恭敬地说到。
埃德点点头。“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可以选择撤军，能够保一时平安。亦或者，全军五千人明日一同随我战死于沙场，你会怎么选？”
士兵闻言，站直了身子。“将军，属下不敢妄自决定。但如果真要选的话，属下自己愿随您一同出征杀敌。”
他的目光中满是坚定，不见一丝犹豫。
埃德看向另一位士兵。“你呢？”
“将军，属下也愿随您出征！”
“你呢？”
“将军，属下必将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士兵们的情绪愈发高涨，他们大声呼喊着，越来越多的士兵注意到帐篷之外的动静，也走出来跟着高声呐喊。
震天的呼喊声响彻天空。埃德压压手，示意士兵们停下来。
他转头看向布鲁特，低声问，“看见了吗？”
那个粗壮的男人看着士兵们呐喊的模样，眼中充满着不可置信。
“你们，你们都不要命了？你们的家人还在后面等着你们啊！”
一位士兵突然站出来，跪地行礼，“大人，属下的妻子父母早就死在了魔兽嘴中，这也是属下参军的原因。”他抬起头，眼睛充血。“只要死前能多拉几只魔兽垫背，属下便死而无怨。”
“你们都是……都是这样吗……”粗壮汉子如遭雷击，他颤抖着手，一一指过那些士兵。
被他指到的士兵，也一一半跪下来。
那个来自北国的粗壮男人，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埃德叹了口气，轻拍他的肩膀。
“从四年前起，联军就一直溃败，从大陆南部的威刻纳斯山脉退到大陆中部的弗里曼平原，再从弗里曼平原退到大陆北部的丹瑞斯河。”
埃德沉重的声音如同巨锤般狠狠砸在粗壮男人的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再撤的话，人族将失去仅剩的土地，到那时，我不敢想象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所以，明白了吗，我们身后就是人族最后的希望。”金发的男人低声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