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莎的声音压得极低,亮蓝色的眼眸死死锁定那片簌簌作响的尖刺灌木丛,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指尖下意识地搭在腰间短刀的刀柄上,但并未拔出。
无心瞬间早已将感知提升到极致,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他微微蹙眉。
能“听”到泥土下蠕虫的爬行,能“看”到树冠间小动物跳跃带起的气流,能“触”到空气中潮湿孢子缓慢飘落的轨迹。
但那片灌木丛后方,却是一片空白。
并非死寂,而是像一块被刻意擦拭过的区域,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波动,也没有能量异常,这与自己之前感知到的任何东西都不同。
艾丽莎的紧张绝非空穴来风,她的感知似乎捕捉到了某种完全避开他“气感”的存在。
“会是什么?”
无心身体微微前倾,将艾丽莎护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靛蓝色的布衣在林间阴影中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不知道……”艾丽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面对未知的惊疑。“是很轻很碎的东西,像很多小东西在落叶上爬。”
就在艾丽莎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沙沙”声骤然密集起来。
簌簌簌——!
不再是单一的来源,而是从他们前方、左侧、甚至右后方的几处灌木阴影中同时响起。
声音细小却无处不在,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干燥的落叶层上快速刮擦。
无心的瞳孔猛地收缩,依旧无法感知到任何具体的生命体,但那片区域的“空无”本身,在周围丰富生命气息的对比下,反而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轮廓”。
仿佛有某种透明的、或者能完美融入环境的生物,正从多个方向将他们包围。
“退后!”
无心低喝一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前方那片尖刺灌木的阴影里,一道近乎透明的、拳头大小的“影子”猛地弹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直扑艾丽莎。
无心当即出拳,精准地命中目标,但那感觉却不像砍中血肉,更像是打在一块坚韧的树皮或某种硬质胶块上。
那道影子被无心的拳头打飞,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啪嗒”一声落在不远处的腐叶堆上。
两人这才看清那东西的真容。
外形近似于一个扭曲的、没有五官的蜘蛛,但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树胶的质感。
八条细长的节肢此刻正微微蜷缩着,覆盖着一层细密的、仿佛苔藓孢子般的粉末。
正是这层粉末,让它几乎完美地融入了林间的光线和背景之中,体内有一小团几乎看不见的微光,不断变幻着灰绿与浅褐色的光晕。
“这……是什么东西?”
艾丽莎握紧刀,警惕地盯着那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树胶蜘蛛”。
它身上没有散发任何野兽的腥臊,也没有任何的魔力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诡异自然感,冰冷而毫无生机。
无心的目光锐利如鹰,在它袭击艾丽莎之时,便不再依赖纯粹的“气感”,而是将视觉、听觉和那份对“空无”轮廓的感知提升到极限。
此刻,无心看到更多近乎透明的轮廓,如同水中的涟漪,正从四面八方的落叶层下、树根缝隙里、甚至低矮的蕨类叶片背面,无声无息地钻出。
它们大小不一,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大的足有脸盆大小,形态也略有差异,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层与环境同化的伪装粉末,以及核心处那极其微弱,可能代表着某种“活性”的光晕。
“数量很多!而且包围圈在缩小!”
艾丽莎急促地提醒,声音带着紧绷的焦虑。看着那些逐渐显形的透明轮廓,头皮阵阵发麻,不自觉的往无心身上靠了靠。
“待在我身后。”
无心低喝一声,不再犹豫。
深吸一口气,体内原本如江河奔涌的“气”瞬间改变了运行轨迹,不再是向外探查或爆发,而是急速内敛,压缩凝聚于丹田。
几乎在体内‘液化’的气再次运转,一股无形却磅礴的能量,开始在无心周身酝酿汇聚。
“喝!”
随着无心一声短促的吐气开声,单掌猛拍地面。
一股肉眼无法看见的无形波纹,以无心为中心,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骤然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扫过地面、掠过灌木、穿透那些半透明的轮廓。
效果立竿见影。
本来只是想击退那些透明生物,却没想它们的核心处,那微弱变幻的光晕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开始疯狂地闪烁,然后瞬间黯淡。
较小的个体直接崩解,化作一蓬蓬灰白色的细密粉末,簌簌落下。
大一些的则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嚓脆响,身体上瞬间布满裂纹,动作变得僵硬迟缓,残存的肢体胡乱地蹬踹着,最终寂静无声。
仅凭一招,近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和无处不在的透明轮廓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就在那无形的波纹余韵即将散尽之际,无心的耳朵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糟了!”
无心脸色一变,刚才那招解决了近处的威胁,但由此从远处涌来的树胶蜘蛛数量庞大,速度极快,并且声音不再杂乱,而是带着一种整齐划一的推进感。
没有丝毫犹豫,无心猛地转身!
在艾丽莎惊愕的目光中,无心左手闪电般探出,穿过她的膝弯,右手则稳稳托住她的后背。
“呀!”
艾丽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已被无心稳稳地抱在怀中。
一股属于少年的、混合着森林气息和淡淡汗味的独特气息瞬间将她包围,让她脸颊瞬间发烫,大脑一片空白。
“抱紧!指路!去月光苔原!”无心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说话的同时,无心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脚尖在地上一挑一勾,几只被刚才的冲击震晕或震伤、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残骸,便被无心用气精准地“吸”入背包内。
做完这一切,无心给不了艾丽莎反应的时间,脚下的腐叶和泥土猛地炸开一个小坑,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靛蓝色流光,抱着艾丽莎,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艾丽莎之前指示的、月光苔原的方向疾射而去。
耳边风声呼啸,树木急速倒退。
艾丽莎被无心紧紧抱在怀中,强烈的失重感和速度带来的冲击让她下意识地搂紧了无心的脖颈,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肩窝。
清晰地感受到无心胸膛下有力的心跳,以及那支撑着两人高速移动的、蕴藏在看似清瘦身体里的恐怖力量。
“左…左边!”
艾丽莎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和羞赧,凭借着对森林地形的深刻记忆,在无心耳边急促地指引着方向。
根据艾丽莎的指引,无心在盘根错节、危机四伏的密林中高速穿行,每一次落地都轻盈无声,每一次变向都迅捷无比。
但身后那令人心悸的“沙沙”声如同跗骨之蛆,虽然被甩开一段距离,却始终没有消失。
在艾丽莎精准的指引和无心爆发性的速度下,险之又险地避开几处感知中更加危险的区域,终于冲破了最后一片散发着奇异荧光的巨大蕨类屏障。
豁然开朗。
一个被森林包围的巨大碗状洼地,而洼地中央,是一片绿色的苔原。
地域空旷,无心放缓速度,最终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巨石旁停下,小心地将艾丽莎放下,警惕地感知了那令艾丽莎不安的“沙沙”声。
但那些透明生物在接近这片苔原的边缘时,突然就变得犹豫、迟缓,最终渐渐平息了下去。
【看来是暂时安全了。】
无心松了口气,艾丽莎则趁着时间稍稍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和脸上的红晕,但没有忘记更重要的事情。
“你刚才……抓了几只?”艾丽莎看向无心的背包,里面那些透明生物还在在里面在微微蠕动。
无心放下背包,只拿出一只出来递给艾丽莎:“三只,应该是还没死透。”
艾丽莎接过无心递过来的透明蜘蛛,走到树根旁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旁,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还在微微抽搐的透明蜘蛛倒在石面上。
然后拔出腰间的短刀,但不是战斗用的那把,而是另外一柄更小巧,更加锋利的精钢解剖刀。
艾丽莎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无比专注,先用刀尖刮掉透明蜘蛛体表那层伪装粉末,露出下面半透明的树脂状躯壳。
“果然……是某种固化树脂。”
艾丽莎低语,接着,她用刀尖对准那核心微弱光晕的位置,手腕稳定,力道精准地刺入。
呲——
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艾丽莎手下的树脂蜘蛛快速干瘪。
而无心的感知里,这只蜘蛛却是突然出现,随后急速的暗淡,最后彻底失去生命力。
“这是……”
树脂外壳的包裹下,是一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硬壳蜘蛛,但这蜘蛛早已死去多时,身体干瘪僵硬。
“是魔法。”艾丽莎恍然大悟。“森林里常见的虫子尸体作为核心基座,是一种极其精妙、极其隐蔽的魔法陷阱!”
“通过这个驱使这些死掉的虫子?”
无心指着蜘蛛背部,那里刻印着的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繁复的暗紫色魔法符文。
“没错!”
【这僵尸嘛!难怪感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