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簇散发着纯粹银蓝色光晕的“月影苔”被艾丽莎用刮刀刮入那个银盒中时,双月的光辉已经开始向西倾斜。
“呼……”艾丽莎长长地、几乎是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了整整一夜的精神如同被骤然抽走了主心骨。
维持着半跪在苔原上的姿势,握着银盒的手指因长时间保持精细操作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
突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艾丽莎的视野边缘泛起模糊的黑雾,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艾丽莎?”无心的声音在艾丽莎身边响起,低沉而清晰。
感知覆盖着整个洼地,无心敏锐地捕捉到了艾丽莎此时气息的紊乱和身体的虚浮。
艾丽莎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亮蓝色的眼眸里虽然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近乎偏执的意志光芒。
“好了。”艾丽莎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下一处在叹息峡谷的岩壁,星泪藤的伴生花,黎明前必须赶到。”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森林冰冷的空气灌入疲软的身体,艾丽莎双手撑地,猛地站了起来!
然而,当她行走时,双腿却软得如同煮烂的面条,膝盖一弯,整个人就要向前栽倒。
就在她以为要狼狈地扑进冰冷的苔藓里时,一股沉稳的力量及时托住了她的手臂和后背。
此刻无心半蹲下来,一手稳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手已经极其自然地拿过了她手中紧握的银盒,塞进自己背包的空隙里。
“你太累了。”
无心陈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语气平静无波。
目光扫过艾丽莎苍白的脸和眼下浓重的青影,那双亮蓝色的眼眸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清澈灵动,只剩下强撑的意志和深重的倦怠。
“你这样走不了路。我背你。”
“不…不用…”艾丽莎下意识地抗拒,声音虚弱得像蚊蚋。
被一个异性背着,这个念头让她本就因疲惫而迟钝的大脑更加混乱,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微弱的红晕。
试图推开无心的手,但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我能走…歇一下就好…”
“等你歇够,你还能采集到星泪藤的伴生花吗?”无心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逞强,同时身体微侧,宽阔的脊背已经不容拒绝地转向她,“上来。别浪费时间。”
艾丽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身体深处涌上的巨大疲惫感和无心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彻底击垮了她的抵抗。
艾丽莎知道无心说的是对的,叹息峡谷还很远,以现在的状态,别说攀爬岩壁,连走到那里都是奢望。
一股混合着羞窘、无奈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的情绪涌上心头,艾丽莎最终认命,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向前挪了一小步,伸出双臂,有些笨拙地环住了无心的脖颈。
感觉到那纤细的手臂带着轻微的颤抖缠上来,以及随之而来的、属于少女的温热气息和淡淡的草药清香。
无心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向后一托,稳稳地穿过她的膝弯,毫不费力地将她背了起来。
艾丽莎的身体很轻,对于无心来说,这点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放轻松。”无心简单吩咐了一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艾丽莎能趴得更稳当些。
银色的发丝有几缕垂落,带着微凉的触感拂过无心的颈侧,下巴抵在肩窝,清晰地感觉到她胸腔里那颗心脏因为虚弱而略显急促的跳动。
艾丽莎把脸埋在无心布衣的后领处,试图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和纷乱的心绪。
可经过了一天‘腌制’,这身衣服早已带着无心身上独特的,混合着阳光与某种沉静力量的味道。
被无心背着的感觉很奇怪,身体悬空,所有的重量和信任都交付给了他。
她能感受到他肩背肌肉在行走时流畅而有力的起伏,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无比,即使是在布满树根和碎石的林间小径上,也几乎没有颠簸。
这份极致的平稳,反而更催生了艾丽莎的困倦。高度紧张的精神彻底放松,排山倒海的疲惫感便汹涌而来,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无心背着艾丽莎,如同一道融入林间晨雾的靛蓝色影子,在艾丽莎模糊的指引下,朝着叹息峡谷的方向疾行。
速度比来时抱着要慢上许多,但动作却更加稳健,刻意避免了大的起伏跳跃,只为让背上的人能稍微舒服一点。
感知依旧敏锐地铺开,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区域和大型生物的巢穴范围。
艾丽莎的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沉浮,耳边是风掠过树梢的低语和无心沉稳均匀的呼吸声,身下是坚实而温暖的依靠。
无心偶尔会简短地确认方向,她则用含混不清的鼻音回应,好几次,几乎要彻底陷入黑甜的梦乡,却又被一丝残存的理智和采集任务的责任感强行拉回。
“无心…”她迷迷糊糊地,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虚弱,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呢喃,“…谢谢…”
“嗯。”无心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能感觉到艾丽莎环着自己脖颈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似乎在无意识地汲取着一点支撑的力量。
晨光熹微,林间的雾气开始升腾,在穿过一片弥漫着淡紫色晨霭的低矮灌木丛时,无心背上的艾丽莎彻底失去了意识。
脑袋软软地歪倒,完全枕在了无心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颈侧。
无心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肩上那张苍白却终于卸下所有防备、沉沉睡去的侧脸。
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几缕发丝被晨露沾湿,贴在光洁的额角。
沉默地收回目光,脚下的步伐放得更轻、更稳,往叹息峡谷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