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

作者:雪落甘蓝PilKer 更新时间:2025/6/7 2:29:31 字数:2224

林绯堇站在教室中央,异常平静。她的校服裙摆刚刚被她自己仔细地抚平了最后一道褶皱,一丝不苟。手指掠过额前细碎的发丝,将它们轻轻别到耳后。这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仿佛在准备赴一场重要的约会,而不是走向终点。

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角落里一片巴掌大的、厚重的画框玻璃上。边缘参差不齐,却闪烁着冰冷、锐利的光。那是曾经保护一幅风景画的玻璃,那幅画早就不知所踪,只留下这最后的残骸。她走过去,弯腰,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表面。没有犹豫,她将它拾起。玻璃的冰凉透过皮肤渗入骨髓,沉甸甸的。

她走到那面布满蛛网状裂纹的落地镜前。镜面蒙尘,映出的影像模糊而扭曲,像一个褪色的噩梦。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曾经清澈如溪流,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所有的光、所有的波澜,都沉到了最底处,只剩下死寂的灰烬。校服衬衫的领口洁白,衬得脖颈纤细脆弱,像易折的花茎。

镜中那个女孩也在看她。

林绯堇微微侧过头,将那片冰冷的玻璃锋刃,稳稳地、精准地抵在左侧颈动脉的位置。不是划,是压。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决绝,向内、向下,缓慢而坚定地压进去。

“呃……”

第一感觉是凉,刺骨的凉意切开皮肤。紧接着,是难以想象的剧痛,像烧红的烙铁瞬间贯穿了神经。但这剧痛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就被一种奇异的麻木感淹没。

然后,是声音。

不是她喉咙里发出的那声短促的闷哼,而是“滋——”的一声轻响。

温热的液体猛地喷溅而出,不是流淌,是喷射。一道刺目的、鲜红的弧线,狠狠地砸在布满灰尘的镜面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

血珠四散飞溅,像瞬间绽放又凋零的红色烟花,在肮脏的镜面上蜿蜒滑落,模糊了镜中那张因剧痛而骤然扭曲、眼睛瞪大到极致却空洞无物的脸。

更多的血,汹涌地、不受控制地从那可怕的豁口里涌出来,迅速染红了雪白的衬衫领口。那鲜红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像一朵巨大的、妖异的花在她颈间瞬间怒放,贪婪地吸吮着她的生命力。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握着玻璃碎片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松开。

“当啷!”

玻璃碎片掉落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回响,滚了几下,停在几滴新鲜的血迹旁。

林绯堇的身体失去了支撑,软软地、无声地向后倒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落一片灰尘。

她靠着墙,身体无法控制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温热的血液,汩汩地顺着脖子流下,浸透了肩颈的布料,在她身下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暗红色的湖泊。

剧烈的眩晕感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视野开始急速变暗、收缩,边缘泛起浓重的黑雾。耳朵里嗡嗡作响,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

她感到彻骨的寒冷,从四肢百骸向心脏蔓延,仿佛置身于冰窟。

在意识彻底滑向黑暗深渊的边缘,一些破碎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不受控制地、强行挤进她飞速涣散的思维里:

孤儿院寒冷的冬天,白锢璃偷偷把半个冷硬的馒头塞进她冰凉的小手里,自己饿着肚子,却对她露出一个苍白但温暖的笑,小声说:“快吃,别让人看见。” 那馒头的味道,又干又硬,却带着一丝姐姐掌心的微温。

昏暗的走廊里,一个高大的男孩抢走了她唯一的旧玩偶。白锢璃像头被激怒的小兽,明明自己也在发抖,却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用瘦小的身体死死抱住男孩的腿,又踢又咬,头发被扯乱了,脸上也挨了打,但眼神凶狠得像要喷火,嘶喊着:“还给她!不准欺负她!” 那一刻,姐姐的背影是那么高大。

新家的房间中,白锢璃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纱布,眼神脆弱得像易碎的琉璃,声音带着哭腔:“小堇…别走…你走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只有你…只有你懂我…” 她的心被那眼神和话语狠狠攥住,撕裂般的疼。留下,是唯一的选择。

然后,是那张纸。就在刚才,在美术教室角落一个废弃画架的夹层里,她无意中发现的那几张纸。

那些冰冷的字句,每一个都像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她的心脏,将过去所有模糊的疑虑、那些隐约的不对劲,瞬间串连成一条清晰、残酷、令人窒息的真相锁链。

原来…所有的痛苦,都是精心设计的剧本。

原来…她的保护,不过是姐姐计划里最锋利的那把刀。

原来…那所谓的“相依为命”,是她亲手为她打造的、密不透风的牢笼。

原来…她视为生命支柱的爱,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以恐惧为基石、以控制为手段的巨大骗局。

镜子里那个脖颈喷涌着鲜血、眼神涣散的倒影,与纸上那些冰冷的字迹重叠。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一个被精心饲养、被情感勒索、被暴力引导,最终走向毁灭的提线木偶。姐姐需要的不是林绯堇,而是一个名为“妹妹”的、永不离开的幻影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背叛的冰冷,甚至压过了生理上的剧痛和死亡的恐惧。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瞬,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念头,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在她彻底熄灭的心底闪过:

姐姐…

我走了…

你…会更痛吗?

这念头里,没有恨了,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到极点的悲凉,和对那个将她推入深渊却又曾是她唯一光亮的姐姐,最后一丝无法磨灭的、扭曲的牵挂。

随即,那点火星也熄灭了。

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最后一点抽搐也停止了。眼睛还微微睁着,空洞地对着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瞳孔里的最后一点微光彻底消散。粘稠的血液还在缓慢地从颈部的伤口渗出,流过苍白的皮肤,浸透衣料,与她身下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融为一体。

废弃的美术教室里,只剩下灰尘在微弱的光束里无声飘落,以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一片染了血的、画着扭曲向日葵和被荆棘刺穿小人的涂鸦纸,从她松开的手边,悄然滑落在冰冷的血泊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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