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窗外的天空由橘红褪成沉郁的靛蓝。
白璃独自坐在自己狭小的房间里,没有开灯。
黑暗如同粘稠的液体,一点点包裹上来,却无法淹没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苏晓最后那句“那我自己去?”和离开时略显落寞的背影,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她意识深处,搅动着不安的漩涡。
不要去!
这个无声的呐喊在她脑中疯狂回响。
废弃校园……那个地方……仅仅是想到它模糊的轮廓,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恐惧感就攫住了她。
额角的旧疤隐隐作痛,像一条沉睡的毒蛇被惊扰,不安地扭动。
眼前闪过一些毫无逻辑却令人窒息的碎片:斑驳的墙皮剥落,像干涸的血痂;空荡的走廊回响着不存在的脚步声;浓烈的、腐败的彼岸花香……还有……一种足以将她撕裂的、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绝望。
危险!那里有东西!
这预感如此强烈,如此真实,绝非空穴来风。
她的身体本能地发出警报,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拒。
她用力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去,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形的威胁。
黑暗的房间成了她唯一的安全港,熟悉的四壁是抵御外界恐惧的堡垒。
她只需要待在这里,安静地等待时间流逝,等待苏晓平安回来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桌上的闹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滴答、滴答,敲打着她的神经。
她试图看书,但纸页上的文字扭曲变形,变成模糊的暗红色污迹;她试图听音乐,耳机里流淌的旋律却诡异地掺杂进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童谣哼唱:
“白玫瑰……红玫瑰……”
她猛地扯下耳机,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幻觉?还是……
不安感,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苏晓那张充满活力、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此刻在她脑海中却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她仿佛看到苏晓在那个阴森的废墟里,被无形的黑暗追逐,脸上写满惊恐。
“背叛者!你只配和我一起!永远!!!”
那面墙上的血字,如同诅咒般在她眼前浮现。
这怨毒的指向……是针对她吗?
还是……针对试图靠近她的苏晓?
那个“永远”后面拖曳的血痕,像一张狞笑的嘴,要将所有靠近她的人都吞噬。
“不……”白璃痛苦地呻吟出声。
她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东西在她心中激烈地撕扯。
恐惧在咆哮
“出去?去那个地方?你会死的!那里有东西在等着你!你感觉不到吗?”
“你想起来什么了吗?那些碎片!那些痛苦!你想彻底疯掉吗?”
“苏晓只是同学!她有自己的生活!她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待在黑暗里!这里安全!外面……全是危险!靠近你的人……都会……”
**微弱的声音在挣扎:
“……饼干……是甜的……”
“……她说……我的样子……很美……疤痕……只是痕迹……”
“……她挡在刀前面……拉走了我……”
“……她叫我……朋友……”
“……她……在害怕吗?在那个地方……?”
“朋友”……这个脆弱的、刚刚在她冰封世界里生根的词汇,此刻却像一根细小的火柴,在无边的恐惧黑暗中,艰难地、微弱地燃烧着,释放出一点点微不足道却异常固执的光和热。
苏晓的笑脸、递饼干时期待的眼神、挡在水果刀前故作轻松的话语、画纸上那带着故事感的疤痕轮廓……
如果……如果她真的因为去了那里……因为我拒绝一起去……而出事呢?
这个假设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白璃的心上。一股强烈的、几乎让她窒息的愧疚感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强烈的保护欲猛地冲破了恐惧的堤坝!
她不能!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苏晓陷入危险!
尤其是……那危险很可能……与她有关!
与她那些模糊却致命的记忆碎片有关!
与她那个……仿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她的“过去”有关!
“不行……”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急促而撞到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房间里焦躁地踱步。
直接冲出去?不行!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能说服自己、也显得不那么突兀的理由!
她冲到书桌前,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胡乱翻找。
课本、笔记、空白的试卷……她的目光扫过桌面上苏晓上次硬塞给她的一本素描本。
借口!快想一个借口!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抽屉角落——一串钥匙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崭新的仓鼠挂件,是苏晓前几天送给她的,说和她家的“球球”是“兄弟款”。
“仓……仓鼠……”白璃的呼吸急促,一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浮现。
她一把抓起钥匙和那个小小的仓鼠挂件,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对……仓鼠……”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而颤抖,像是在说服自己,“苏晓……苏晓说过,她今天出门前……好像忘了给‘球球’加够水和食物……她那么粗心……万一……万一仓鼠……”
这个借口如此拙劣,漏洞百出。
但此刻的白璃,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她需要这个理由!
一个能让她冲出这间安全屋、踏入那片禁忌之地的、微不足道的支点!
一个掩盖她内心巨大恐慌和真正目的的、薄薄的遮羞布!
她冲到门口,手指颤抖着握住冰冷的门把手。
门外,是沉沉的夜色,是通往那个让她灵魂战栗的废弃校园的路。
恐惧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只是……去她家看看……仓鼠……”她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着这个苍白无力的借口,仿佛这样就能赋予她勇气。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冰冷刺骨,带着秋夜的萧瑟。
然后,她猛地拉开了门。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动了她额前厚重的刘海,露出下面若隐若现的疤痕。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丝毫犹豫,像一支离弦的箭,或者说,像一个被内心巨大的不安和那点微弱却固执的“朋友”之光所驱使的、扑向未知火焰的飞蛾,一头扎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钥匙串上的小仓鼠挂件,在她奔跑中剧烈地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