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的奔跑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凶狠地撕扯着额角那道狰狞的旧疤,带来灼烧般的剧痛。
头痛再一次袭来,无数染血的记忆碎片在颅腔内尖啸、冲撞:肮脏镜面上喷溅的猩红弧线…冰冷厚重的玻璃碎片坠地的脆响…还有…血泊中无声萎顿的身影,颈间那道狰狞的裂口,如同地狱之门…
她猛地甩头,试图将这令人窒息的幻象驱逐出去。
逃!必须立刻逃离这鬼地方!
她咬紧牙关,凝聚起全身力气,试图冲向记忆中楼梯口的方位。
身体却在瞬间僵死。
走廊尽头的阴影,被一种不祥的、幽微的暗红色光晕强行撕开。
光晕的核心,一个身影静静悬浮着。
那绝非尘世应有之物。
及腰的长发,是毫无生气的冷白,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又似凝固的月光,在无形的气流中极其缓慢地飘拂。
她穿着一件样式古旧繁复的灰色洋装,裙摆如同凝固的血泊,层层叠叠,在昏暗中透出令人心悸的华美。裙裾边缘,几片细长、猩红如血、形似扭曲爪牙的彼岸花瓣无声悬浮、飘零,又在触及地面污水的瞬间悄然湮灭。
最令人灵魂冻结的是她的脸。肤色是毫无温度的瓷器白,嘴唇紧闭。
而那双眼睛——虹膜是浓郁得近乎化不开的深紫色,如同两块深埋地底、吸饱了怨气的毒潭,散发着非人的、冰冷的无机质光泽。
更深处,瞳孔却是一片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漆黑深渊。
这双妖异的紫瞳,此刻正毫无波澜地、冰冷地锁定着白璃,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碎裂的残次品。
白璃的呼吸瞬间停滞。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纯粹的死亡寒意,并非来自空气,而是从那身影的核心散发出来,冻得她连骨髓都在哀鸣。
她想后退,双腿却如同被浇筑在冰冷的水泥地里。
那身影动了。没有脚步声,没有关节的弯曲。
她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精致而诡异的提线木偶,以一种绝对平滑、毫无起伏的姿态,在阴影与光线的缝隙间“滑”了过来。
裙摆纹丝不动,只有周遭悬浮、飘落的猩红彼岸花瓣证明她并非静止的幻影。
距离拉近到五米,她停了下来。
白璃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钉在她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脖颈上。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亘其上。
皮肉翻卷,呈现出腐败的灰败色泽。
没有鲜红的血液,只有粘稠如融化的沥青、散发着浓郁彼岸花腐香的暗红物质,从伤口深处缓缓渗出,沿着苍白的皮肤蜿蜒爬行,无声地滴落在积着污浊雨水的混凝土地面。
那暗红物质落地,并未晕散,反而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瞬间凝成几片微小的、猩红的彼岸花虚影,又迅速消散。
这景象像一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凿进了白璃混乱不堪的记忆深处!
“砰! ”身体撞击墙壁的闷响。
“滋啦——!” 锐器割裂皮肉、动脉破裂的恐怖喷溅声!
“哐啷!”玻璃碎片砸落在地的脆响……
还有…镜子里,那张瞬间被喷涌的血浆淹没的、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变形的…少女的脸……
“呃啊!” 白璃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双手死死捂住滚烫如烙铁的额头。旧疤下仿佛有岩浆在沸腾,剧烈的头痛像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颅内疯狂搅动。
记忆的堤坝在恐惧与剧痛的双重碾压下轰然决堤,血泊中的女孩…那身刺眼的校服…那张…那张与眼前这非人存在有着惊人相似轮廓的脸…
是谁?!究竟是谁?!
“你想起来了吗?” 一个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响起。
那声音!
白璃猛地抬头,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剧烈收缩。
声音确实来自那个白发紫瞳的身影。
但绝非人类喉咙所能发出。
它冰冷、平滑、毫无起伏,如同劣质留声机里播放的、被强行拉长的女声录音,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空洞、瘆人的回响。
这声音里没有疑问,只有冰冷的陈述与命令。
“你把我留在那里。” 那平滑冰冷的声音中混入了一丝悲凉,继续在死寂的空气中流淌,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刀刮擦着白璃的神经末梢。
“那么冷,姐姐。”
“姐姐”这两个字,如同两柄淬毒的冰刃,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白璃的心脏。
姐姐?
她叫又我姐姐了?
更多的血色碎片在眼前炸裂!
孤儿院冰冷的硬板床…半个冷硬的馒头被塞进手心…一个瘦小却凶狠的身影挡在欺负她的男孩面前,头发凌乱,眼神却亮得惊人…还有…还有手腕缠着渗血纱布的女孩,用那双盈满泪水、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眼睛望着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别走…你走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只有你…”
“不…不是我…不是我…” 白璃失神地摇头,声音破碎不堪,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滑下去,铁条“哐当”一声掉进浑浊的积水里。
巨大的混乱和灭顶的恐惧将她彻底淹没。
那个依赖她的、脆弱的女孩…和眼前这个散发着彼岸花死亡甜香与冰冷怨念的洋装人偶…是同一个人?
是她…害死了她?
还是…还是…
“为什么?” 那白发紫瞳的身影骤然向前“平移”了一大截,距离瞬间缩短。
浓郁的彼岸花腐香和刺骨的死气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几乎将白璃的肺腑冻裂。
那双深紫的、深渊般的瞳孔,清晰地映出白璃惊恐扭曲、面无人色的倒影。
那原本平滑冰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上了金属刮擦玻璃般的尖锐,撕裂了黑夜:“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质问如同实质的冰锥,“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 白璃茫然地重复,头痛欲裂,混乱的记忆碎片疯狂旋转却无法拼凑成形。
骗她什么?她做了什么?
她是白璃?还是…
白锢璃?
那个名字带来的尖锐刺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灵魂都在尖叫。
“看看你的杰作。” 那冰冷平滑的声音里渗出一丝残酷的愉悦。
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又笼罩在一层微弱暗红光晕中的手缓缓抬起。
纤细的手指,指甲却尖锐如钩,泛着乌黑的金属冷光。
那指尖,带着冻结灵魂的绝对寒意,精准地指向白璃的额头——指向那道狰狞的、此刻如同烙铁般灼痛的疤痕!
就在那乌黑的、萦绕着彼岸花死亡气息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肉的刹那——
“林绯堇?” 一个名字,带着连白璃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情感,如同绝望的呓语,从她颤抖的唇间挤出。
声音微弱,几乎被狂暴的雨声彻底吞噬。
然而,那个白发紫瞳、周身飘散着猩红花瓣的身影,动作猛地僵住。
她周身那层稳定的暗红光晕剧烈地波动、闪烁起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
那双一直冰冷、怨毒、如同深渊的紫色瞳孔,在那一瞬间,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涟漪——像是一点被强行点燃的、早已被怨念冰封的微弱星火,又像是被猝不及防刺中要害的痛苦痉挛。
仅仅是一瞬,短暂得如同幻觉。
下一秒,更加狂暴的怨毒和冻结万物的死气如同火山爆发般从那娇小的洋装身躯里喷涌而出,那停滞的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流,猛地加速,狠狠抓向白璃的额头。
空气温度骤降,墙壁上的水渍瞬间凝结成惨白的冰晶,几片悬浮的猩红彼岸花瓣骤然燃烧般亮起刺目的、不祥的红光。
“住口!” 那原本平滑冰冷的声音彻底扭曲,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万片金属在玻璃上疯狂刮擦的刺耳尖啸。
这啸声里充满了被亵渎的狂暴愤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硬生生撕开的、属于“林绯堇”本身的痛苦。
尖啸震得腐朽的梁柱簌簌落下灰尘,整个空间都在嗡鸣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