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的瞳孔因死亡的逼近而骤然缩紧,她想躲避,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寒冰彻底冻结。
额头的疤痕灼痛欲裂,无数血色的记忆碎片和眼前那抓来的、带着彼岸花死亡诅咒的利爪交织重叠,将她彻底拖入无光的深渊。
那带着彼岸花死亡气息、萦绕乌黑寒气的利爪,撕裂冰冷的空气,直取白璃的额头。
速度之快,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暗红的残影。
指尖未至,那股冻结灵魂的寒意已先一步刺入骨髓,白璃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即将凝固的哀鸣。
完了!
绝望的念头刚升起,剧变陡生。
就在那利爪距离白璃滚烫的疤痕仅有毫厘之遥的瞬间——
“哗啦——!”
一声突兀的、刺耳的玻璃碎裂声,猛地从走廊另一端的黑暗中炸响。
声音极其尖锐,穿透力极强,甚至盖过了妖魔那金属刮擦般的尖啸,仿佛有人将一整块巨大的玻璃狠狠砸碎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冷水,产生了难以预料的效果。
那白发紫瞳的身影,那散发着滔天怨念的妖魔,抓向白璃的动作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那双深紫的、如同深渊的瞳孔中,冰冷的怨毒似乎被这毫无预兆的巨大声响短暂地干扰、冲散了一瞬。萦绕在她指尖的乌黑寒气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动。
就是这一刹那的凝滞。
白璃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恐惧的冰封。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那声音的来源,身体已经遵循着最原始的反应——猛地向旁边扑倒。
“嗤啦——!”
冰冷的、带着腐朽甜香的指尖几乎是擦着她的太阳穴划过,几缕被劲风带起的发丝无声断裂、飘落。
疤痕传来一阵被寒冰擦过的剧痛,仿佛灵魂都被那死气冻掉了一层皮,但终究,没有被直接抓住。
她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积着污水的混凝土地面上,泥水四溅。
刺骨的寒意和撞击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呃…咳咳…” 她蜷缩着,剧烈地咳嗽,肺部如同被冰针刺穿。
妖魔的反应比她更快。
那短暂的凝滞瞬间被更加狂暴的怒火取代。
“谁?!” 那冰冷平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如同金属扭曲般的怒意,不再是毫无波澜的陈述,而是尖利的质问。
她猛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白发无风自动,周身悬浮的猩红彼岸花瓣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如同燃烧的炭火。
浓郁的腐香瞬间暴涨,将空气都染成粘稠的暗红。
然而,就在她注意力被转移的这宝贵的、不到一秒的间隙——
白璃挣扎着抬起头,视线因疼痛和恐惧而模糊。就在她摔落位置的正前方,赫然躺着几页被雨水浸透、边缘卷曲的纸张。
纸张!
记忆的闸门再次被狠狠撞开。
不是模糊的碎片,是清晰的画面:废弃美术教室的角落…一个破旧画架的夹层…她颤抖的手指抽出几张写满字迹的纸…上面是…是…姐的字迹!
那些冰冷、精确、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她每一步反应的字句…
那些字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白璃的瞳孔因极致的痛苦和醒悟而骤然放大,疤痕不再是灼热,而是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穿刺。
一个名字,一个被埋葬在记忆废墟最深处的名字,带着巨大的罪恶感和撕裂灵魂的痛苦,在她混乱的意识中轰然炸响——
白锢璃!
是她!
是她设计了这一切!
是她用自残的锁链,用精心策划的孤立,用虚假的脆弱,将林绯堇…一步步推向了毁灭…
那血泊中的女孩……那绝望的自刎……都是她……都是她白锢璃的“杰作”!
巨大的认知带来的冲击甚至压过了身体的疼痛和逼近的死亡威胁。
她不是白璃!
她是白锢璃!
那个双手沾满妹妹鲜血的罪人!
“啊——!!!”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饱含无尽痛苦与自我憎恶的嘶吼,不受控制地从白璃——不,白锢璃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这声音不再是恐惧,而是被真相撕裂的绝望哀鸣。
这饱含着巨大情感冲击的嘶吼,以及她眼中瞬间涌起的、无法伪装的巨大痛苦和自我毁灭般的悔恨,似乎比刚才的玻璃碎裂声更直接地撼动了那个妖魔化的存在。
正准备扑向声源方向的白发紫瞳身影猛地一顿,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回头,深紫色的妖瞳再次聚焦在白璃(白锢璃)身上。
这一次,那双非人的眼眸中,冰冷的怨毒似乎…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短暂地覆盖了。
那情绪难以名状,像是看到猎物濒死挣扎的残酷快意,又像是被那巨大的痛苦和悔恨所触动而产生的一丝…茫然?
甚至…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林绯堇”本能的、对姐姐痛苦的…不忍…
就在这情绪转换、攻击意图出现微妙迟疑的瞬间。
“小璃!你在里面吗?!回答我!” 一个焦急、浑厚、带着喘息的男人吼声,如同穿透厚重雨幕的惊雷,猛地从废弃教学楼那破败的入口方向传来,是养父的声音!
他找来了!
而且听声音,正在快速接近!
这声音如同最后一击。
那白发紫瞳的妖魔周身剧烈一震。
笼罩着她的暗红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那些燃烧着刺目红光的彼岸花瓣,如同失去了力量支撑,瞬间光芒黯淡,颜色也变得灰败,无声地加速飘落、消散。
空气中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甜腥腐香,也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她深紫色的妖瞳死死地盯着蜷缩在地、痛苦嘶吼的白锢璃,又猛地扫向声音传来的入口方向。
那冰冷平滑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质问,而是一种带着强烈不甘和某种…被强行中断的执念的宣告:
“记住你的罪,白锢璃。”
声音落下,她的身影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在剧烈的闪烁和扭曲中迅速变得稀薄、透明。
暗慧的洋装、冷白的头发、深紫的眼瞳,都如同投入水中的颜料般迅速晕开、淡化。
最后,只剩下几片彻底失去光泽、如同枯叶般的彼岸花瓣虚影,在冰冷的空气中飘荡了最后一瞬,也彻底消散无踪。
那股令人窒息的死亡寒意和怨念,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冰冷的雨水气息和浓重的霉味,以及走廊深处那声玻璃碎裂的回音还在隐隐作响。
雨声似乎也小了一些,从狂暴的鼓噪变成了呜咽般的淅沥。
白璃——或者说,重新背负起“白锢璃”之名的少女,蜷缩在冰冷肮脏的积水里,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疤痕火辣辣地疼,但更痛的是那颗被真相彻底撕裂的心。
嘶吼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只剩下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混合着泪水。
那几页纸张,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上面模糊的字迹,像无数双眼睛,冰冷地注视着她。
“小璃!” 养父焦急的呼喊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冲破了走廊的昏暗,手电筒刺目的光柱扫了进来,瞬间照亮了这片狼藉和蜷缩在其中的、失魂落魄的少女。现在
光柱刺得白锢璃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身体蜷缩得更紧。
铁条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污水中,反射着手电筒冰冷的光。
劫后余生,没有庆幸,只有无边无际的、被冰冷真相淹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