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瘫在冰冷的地板上，舌尖伤口的锐痛像一颗燃烧的陨石，短暂地照亮了意识深处翻涌的黑暗泥沼。
口腔里弥漫的铁锈腥气浓得化不开…
白锢璃那扭曲疯狂的咆哮暂时被剧痛压制，蛰伏在意识的深渊里，但那冰冷的“存在感”如同实质的阴影，盘踞在每一个角落，伺机而动。
照片滑落在她腿边，年幼林绯堇那双清澈、全然信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凝视着她。
这眼神曾是白锢璃病态沉迷的珍宝，此刻却成了白璃灵魂上最深的烙印。
“多干净…多纯粹…” 白锢璃的呓语回荡着，带着回味的甜腻和刺骨的寒意。
“不…” 白璃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身体因抗拒而颤抖。
她猛地闭上眼睛，试图隔绝那眼神，隔绝颅内那恶魔的低语。
但黑暗的帷幕落下，带来的却是更加清晰的、血淋淋的幻象——画室冰冷的地板，林绯堇倒下的身体，脖颈上那道狰狞的、翻卷着皮肉的伤口，汩汩涌出的、粘稠温热的鲜血迅速蔓延，像一片绝望的、不断扩大的猩红沼泽，要将她彻底淹没。
那浓重的、带着铁锈甜腥的气味，仿佛再次充斥了她的鼻腔。
“是你…把她推到那一步的…”白锢璃的声音在血泊幻象中阴冷地响起，带着恶毒的指控。
白璃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额头上布满冷汗。地板冰冷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现实锚点。她不能再逃进黑暗，也不能沉溺于幻象。
她必须“看”，必须去“认知”那个名为“白锢璃”的怪物，那个与她共生于一具躯壳的、真正的罪魁祸首。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重新落回那张泛黄的照片上。
这一次，她强迫自己不再只看妹妹那双纯净得刺目的眼睛，而是看向照片中另一个主角——那个搂着妹妹肩膀的自己。
那个年幼的“白锢璃”。
照片上的女孩，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满足的、近乎占有的微笑。
她的手臂环抱着妹妹的肩膀，手指收拢的姿势并非亲昵的依偎，更像一种宣告所有权的禁锢。
那双属于童年的眼睛，本该清澈，却在照片定格的瞬间，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令人心悸的专注和…偏执。
那眼神牢牢锁在林绯堇身上，仿佛她是一件稀世珍宝，一件不容任何人觊觎的私有物。
“这才是爱！最纯粹、最不容置疑的爱！” 颅内，白锢璃的声音立刻亢奋起来，试图再次灌输那扭曲的教义。
“爱？” 白璃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不是在反驳颅内那个声音，更像是在质问照片里那个年幼的自己，“你管这叫…爱？”
她的指尖，因寒冷和恐惧而颤抖，缓缓抬起，虚虚地指向照片中那个搂着妹妹的“自己”。
“看啊…你的眼神…” 白璃对着照片，也对着自己灵魂深处那个躁动的阴影，声音低沉而清晰，“那不是爱…那是…贪婪。是独占。是害怕失去的恐惧，扭曲成了吞噬一切的占有欲。”
她一字一顿，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在剥开一层层伪装：“你害怕她被抢走…所以你用‘保护’当借口，给自己套上悲情的枷锁，好让你那些肮脏的手段显得‘情有可原’。”
“我是为了保护她！外面都是危险！” 白锢璃在颅内尖叫，带着被戳穿的狂怒。
“危险？” 白璃的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弧度，舌尖的伤口被牵动，剧痛让她更加清醒，“最大的危险…不就是你吗？那个用自残当锁链，用谎言当牢笼，用‘只有我们’当毒药的…你自己！”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照片中“自己”那只禁锢着妹妹肩膀的手臂上：‘把她牢牢锁在身边’…‘隔绝一切危险’…‘共同坠入黑暗’…” 她复述着颅内那疯狂的自辩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这就是你所谓的‘纯粹’？不！这是自私！是残忍！是用她的生命和灵魂，去填补你无底洞般的恐惧和空虚！”
“你胡说！她爱我！她依赖我！她需要我！”白锢璃的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穿耳膜。
“她爱你…” 白璃的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渗出的血丝，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当然爱你…用她最纯粹、最毫无保留的生命在爱你…所以她才被你困住，被你榨干，被你逼到…用割开自己喉咙的方式来结束这绝望的循环！”
“需要你？” 白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带她看到阳光的姐姐！不是一个只会把她拖进深渊、用恐惧和自残当武器的魔鬼！你满足的不是她的需要…是你自己！你那病态的、永无止境的…‘被需要’的饥渴！”
照片里年幼的林绯堇，那双怯生生、充满全盘信赖的眼睛，此刻在白璃眼中不再是纯净的琉璃，而是…祭坛上待宰羔羊的天真。
而那个搂着她的“自己”，那个眼神偏执的“白锢璃”，就是亲手将羔羊献祭的祭司。
“疯子！忘恩负义的疯子！没有我，她早就被抢走了！早就被伤害了！”白锢璃的声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委屈和暴怒，冰冷的意志再次试图凝聚，冲击白璃的神经。
眩晕感袭来，太阳穴针扎般剧痛。
白璃闷哼一声，狠狠咬住下唇，让新的痛楚对抗那精神的侵袭。
她不能倒下！
认知才刚刚开始！
“被抢走？被伤害？” 白璃喘息着，目光扫过这间养父母精心布置的、此刻却如同冰冷囚笼的房间，“看看你‘保护’的结果！她死了！死在你为她精心打造的、只有你们两个人的‘安全’世界里！死在你的‘爱’里！死在…绝望里！”
她猛地抬手，不是去捂疼痛的头，而是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脸。
那两道狰狞的疤痕在冰冷的指尖下凸起，如同烧红的烙铁。
“这疤…”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审判的意味，“不是勋章…是耻辱！是你操控失败的证据！是你用自残这凶器将她杀死的罪证！”
指尖的触感冰冷而真实，疤痕下的皮肤仿佛还残留着那夜刀刃的寒意和…妹妹鲜血溅上时的温热。
这触感不再是模糊的罪证，而是清晰的、刻在骨肉上的“罪己诏”。
“白锢璃…” 白璃对着虚空，也对着自己灵魂深处那个咆哮的阴影，声音疲惫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晰，
“你不是‘我’的另一面…你是我灵魂深处腐烂的脓疮！是我为了满足自己病态的安全感，亲手孵化出来的…恶魔！”
她终于说出了那个词。
那个剥离了所有“人格分裂”伪装的、赤裸裸的真相。
“恶魔？” 颅内那声音突然诡异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愉悦的阴冷，
“承认了？终于…承认了？没错，我就是你！是你最深的恐惧，是你最真的欲望，是你用妹妹的血肉浇灌出来的…恶之华！我们…永不分离！”
那“永不分离”的誓言，如同冰锥，狠狠扎进白璃的心脏。
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白璃眼前彻底一黑，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前倾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剧痛混合着舌尖的腥甜和颅内恶魔的冷笑，将她拖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意识沉浮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照片里那个年幼的、眼神偏执的自己，嘴角裂开一个非人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