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惨白而冰冷，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像一把迟钝的刀子，切割着白璃沉滞的意识。
她不是自然醒来的。
是被痛醒的。
舌尖的伤口经过一夜，肿胀发烫，每一次无意识的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锐痛，口腔里凝固的血块散发着浓重的铁锈腥气。
更剧烈的疼痛来自额头——昨晚意识彻底断线前那沉重的一磕，在眉骨上方留下了一片青紫的、高高肿起的淤痕，碰一下都钻心地疼。
她发现自己蜷缩在地板上，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半边身体都因寒冷和压迫而麻木僵硬。
冰冷坚硬的地板触感，比任何记忆都更真实地宣告着昨夜的炼狱并非噩梦。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仿佛灌了铅的身体，每一次牵动都带来肌肉的酸痛和骨骼的呻吟。
视线模糊，眼前漂浮着细碎的黑点。她撑起上半身，靠在依然冰冷的门板上，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舌根的剧痛和额头的抽痛。
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腿边。
那张泛黄的旧照片，静静地躺在那里。
照片上，年幼的林绯堇依旧怯生生地望着她，眼神纯净。
而旁边那个搂着她的“自己”，嘴角那抹满足的、占有欲十足的微笑，在晨光下显得如此刺眼，如此…狰狞。
昨夜那场灵魂深处的审判风暴，那剥皮剔骨般的自我认知，瞬间如潮水般倒灌回脑海。
“恶魔…你亲手孵化出来的恶魔…”
“我们…永不分离…”
白锢璃那阴冷而愉悦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蜗深处回荡，带着毒蛇般的湿滑。
不是幻觉，是烙印。
她看清了那脓疮，也确认了它已深入骨髓，与她的血肉神经彻底缠绕共生。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比地板更甚的寒意，从脊椎深处蔓延开来。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咙溢出，她抬手想揉一下剧痛的额角，指尖却在触碰到那片青紫肿胀的皮肤时猛地缩回。
她低头，视线落在左手手腕上，那道长长的旧疤在晨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泽。
昨夜白锢璃诱导她感知的“痒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刻进骨头里的麻木和沉重。
门板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小璃？你醒了吗？” 养母刻意放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早饭做好了…妈妈给你热了牛奶，还有你喜欢的煎蛋…你…还好吗？”
那声音，那份关怀，此刻像无数根细针，扎在白璃紧绷的神经上。
她甚至能想象出门外养母脸上那混合着担忧、惊悸和一丝不易察觉恐惧的表情。
这份“好”，这份“温柔”，在白锢璃扭曲的解读下，成了“虚伪的糖衣”，而在她自己此刻的认知里，则成了…无法承受的负担。
她凭什么享受这份关怀？一个亲手将妹妹推入深渊、灵魂里还盘踞着恶魔的怪物？
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强烈的恶心感和自我厌弃。
口腔里血腥和铁锈味似乎更浓了。
“小璃？” 养母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一丝不安的催促，手轻轻搭在了门把手上，似乎想转动。
这个动作瞬间点燃了白璃心中的警报。
不！不要进来！不要看到我这副样子！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不要靠近这个被诅咒的怪物！
“别进来！” 白璃的声音嘶哑破碎，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惊惧和抗拒。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缩，背脊死死抵住门板，仿佛那是抵御外界窥探的最后屏障。
门外的手顿住了。
“小璃，你怎么了？开门让妈妈看看，你额头是不是撞到了？昨晚我好像听到…” 养母的声音充满了焦虑，门把手被轻轻转动了一下。
“我说了别进来——！” 白璃失控地尖叫起来，声音因恐惧和剧烈的疼痛而扭曲变调。
她猛地抬起手，不是去开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拍打在门板上。
“砰！”
沉闷的拍击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刺耳，也震得她本就疼痛欲裂的额头一阵眩晕。
口腔里尚未凝固的伤口再次被撕裂，新鲜的、温热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顺着嘴角缓缓淌下。
她尝到了那味道，咸腥，带着自己生命的温度，却又冰冷刺骨。
这味道让她想起照片里妹妹的鲜血，想起白锢璃描述的血泊…胃里翻江倒海。
门外的养母显然被这剧烈的反应吓到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转动门锁的声音停止了。
“好好好…妈妈不进来，不进来…” 养母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受伤，“你…你别激动…牛奶和早餐我放在门口了…你…你记得吃一点…药…药也放在旁边了…” 脚步声慌乱地退开了，带着压抑的啜泣声。
门外恢复了寂静。
白璃靠在门板上，浑身脱力，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口腔里的血腥味和额头的剧痛交织在一起，提醒着她刚才的失控。
她看着那缕从门缝下透进来的惨白光线，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
身体深处，那股冰冷的意志——白锢璃的存在感，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昨夜被短暂压制后，此刻正随着她精神的虚弱和身体的剧痛，缓缓复苏、蠕动。
它没有立刻咆哮，但那种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凝视感，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
它知道她醒了。
它知道她虚弱。
它在等待下一次侵蚀的机会。
白璃的目光缓缓移向腿边那张照片。
照片上，年幼的“自己”那偏执的眼神，仿佛透过时光，与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意志重合了。
“恶魔…” 她无声地翕动嘴唇，舌尖的伤口被牵扯，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混合着血腥味咽下。
这痛，是清醒的代价，也是下一次炼狱开始的倒计时。
她艰难地抬起依旧麻木冰冷的手，不是去拿门口那象征着“正常关怀”的牛奶和早餐，而是颤抖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索着抓住了那张泛黄的旧照片。
指尖触碰到照片边缘的瞬间，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窜过，带着冰凉的、属于过去的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