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如同丧钟，机械而空洞。
白锢璃在一片死寂和目送瘟神般的目光中，第一个站起身。
她没有收拾书包，只是将那个沾染了血污和毁坏照片的硬壳笔记本随意夹在腋下。
额角凝固的血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脸颊和手臂的细小划痕也已经结痂，像蛛网般爬在皮肤上。
她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戾气，让试图靠近的同学如同撞上无形的冰墙，纷纷退避。
她走出教室，走出教学楼，走进灰蒙蒙的黄昏。
风带着寒意，吹拂着她散乱的发丝，掠过额角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这痛感让她麻木的神经微微跳动，提醒着她存在的真实感。
她不需要同伴，不需要伪善的关心，她只需要这痛楚，和这片将她彻底隔绝的孤寂。
回家的路，她走得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泞的罪孽里，拖拽着无形的镣铐。
夕阳的余晖吝啬地涂抹在冰冷的建筑表面，非但没有暖意，反而更衬出她内心的荒芜和冰冷。
路人投来的或好奇或惊疑的目光，被她彻底无视。
她活在自己的炼狱里，外界的一切都只是模糊的背景噪音。
终于，那栋熟悉的小楼出现在眼前。养父母家的灯光透过窗户，在渐浓的暮色中晕开一片温暖的鹅黄色。这曾经被“白璃”视为短暂港湾的光，此刻在白锢璃眼中，却如同探照灯，刺眼而充满压迫。
她在那扇象征着“家”的门前站定，没有立刻去按门铃，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冰冷的墓碑。
额角的伤口在冷风刺激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门内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养母温暖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忧虑的脸出现在门后。
“小璃？回来啦？怎么站在外面不…” 养母关切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瞬间被白锢璃额角那片狰狞的青紫和凝固的血迹、脸上手臂上细密的划痕牢牢抓住。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被巨大的震惊和心疼取代。
“天啊！小璃！你的头！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养母的声音因为惊骇而拔高，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白锢璃的伤口。
白锢璃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自己的瞬间，猛地侧身避开。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她抬起眼皮，那双冰冷、空洞、毫无属于“白璃”的忧伤或迷茫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养母。
养母的手僵在半空，被女儿眼中那陌生的、如同深渊般的寒意冻住了。
那不是受伤后的脆弱或委屈，那是一种… 她从未在白璃身上见过的、近乎非人的漠然和… 戾气？
养母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怎么弄的？！” 一个低沉、压抑着怒气和惊疑的声音从养母身后传来。
养父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门口，他的脸色铁青，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钉在白锢璃的额头和那些伤痕上。
他的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复杂审视，而是明确的、毫不掩饰的惊悸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沉重确认。
苏晓的事情尚未平息，女儿又以这副骇人的模样归来！
白锢璃的目光从养母惊骇的脸上，缓缓移向养父那充满压迫感的审视。
面对那几乎要穿透灵魂的目光，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反而迎了上去，空洞的眼底深处，似乎燃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挑衅的火焰。
她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个微小而嘲弄的弧度再次浮现。
她没有回答养父的问题。一个字也没有。
她只是沉默地、带着一身伤和刺骨的寒意，从僵立的养父母中间的空隙，径直挤进了屋内。
温暖的灯光包裹着她，却无法驱散她身上一丝一毫的冰冷。
玄关处明亮的穿衣镜映照出她的身影：凌乱的头发，额角刺目的伤口和血迹，遍布脸颊手臂的细小划痕，校服上沾染的点点暗红，还有那双… 让镜中世界都仿佛冻结的、冰冷死寂的眼睛。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养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追了进来：“小璃！你说话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在学校又有人欺负你了？还是… 还是你自己…” 她不敢说出那个词，但女儿额角那片伤，怎么看都像是… 撞击硬物或自己用力摁压造成的。
养父也紧跟着进来，高大的身影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他堵在白锢璃面前，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命令：“回答我！这些伤！怎么来的！是不是你自己弄的？！”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冰冷的死寂中找到一丝裂缝。
白锢璃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抬起头，迎向养父的目光。
灯光下，她额角的伤口和脸上的划痕显得更加清晰、更加触目惊心。
“疼吗？” 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冰冷的、毫无起伏的金属质感。
她问的却不是自己，目光扫过养母惊惶的脸和养父铁青的面容，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残忍的、近乎天真的好奇，
“你们… 看着… 疼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养父母的心脏。
养母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养父的脸色由青转白，眼神中的惊悸被巨大的、混杂着愤怒、不解和某种更深沉恐惧的浪潮淹没。
他看着眼前这个顶着女儿皮囊的、浑身是伤却散发着诡异满足感的“怪物”，第一次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无力。
这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沉默忧伤的女儿！
这… 这究竟是什么？！
白锢璃似乎很满意看到他们的反应。她不再停留，也不再回答任何问题，径直绕过僵立的养父，走向楼梯。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房子里回荡，每一步都敲打在养父母紧绷的神经上。
“小璃！你等等！伤口必须处理！会感染的！” 养母带着哭腔喊道，想要追上去。
“别管她！” 养父猛地低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狂躁。
他一把拉住养母，看着白锢璃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眼神晦暗不明，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没看出来吗？她… 她根本不在乎！”
白锢璃走上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反手关上门，没有开灯。
黑暗中，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板上。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消失了，房间里彻底陷入浓稠的黑暗。
额角的伤口在安静下来后，痛感更加清晰。脸上、手臂上的划痕也在隐隐作痛。
掌心被照片碎片刺破的伤口也传来阵阵刺痛。
她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指尖精准地触碰到了额角那片破溃的皮肤。
然后，用力地、狠狠地摁了下去！
“唔…” 压抑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身体因为剧痛而蜷缩。
但在那极致的痛楚中，一丝扭曲的、满足的叹息却从她染血的唇边逸出。
“疼…” 她在绝对的黑暗里，对着虚空低语，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眷恋，“…真好。”
楼下隐约传来养母压抑的啜泣和养父沉重的踱步声。
黑暗的房间内，只有她压抑的喘息和指尖反复用力摁压伤口带来的细微黏腻声响。
